第20章 炉火·茶香·二爷爷

银川二中 2021届高一（5）班 党研

那年春节，我随家人一起前往二爷爷家拜年。阴暗的窑洞里，一束阳光洒在土炕边的炉子上，炉子上放着一个陶罐，陶罐里的水跳跃着，咕嘟，咕嘟……

二爷爷那时九十多岁，多年以前就双目失明，耳朵那时也不好使了。我本就不善方言，更何况还要大声去拜年，但奈何家人的一再要求，我还是提着果篮和礼物踏上了那条山间小路。

已是初二，二爷家的门上并无对联，连那只将死的看门狗也不愿叫一声。走入院子，满院泥土的味道，这院子早已年久失修破败不堪了。没人出来迎接，我们踏着荒草走进了中间那孔窑洞。

一进窑洞，我的鼻腔瞬间充斥了另一种味道：草叶、煤炭、红枣相互交织，还伴着不断的“咕嘟咕嘟”的声音：那是放在炕边炉火上的一个陶罐，罐中的液体翻腾着，冒着气。

罐罐茶！我有些惊喜，曾听父亲讲过，已经十几年没见过这老玩意儿了，听说奇苦无比，一般人无法接受。

一时无话，二爷缓缓站起来，走到炉子边，从火上取下陶罐，把茶水倒在茶杯里，端给我们。我赶忙起身去接，并趁机观察他：胡须花白，双眼紧闭，皱纹深深。可他端茶倒水这一系列动作，却连贯、娴熟，毫无障碍，全然不像是一个双目失明的人。

把茶杯端到嘴边，一股苦涩随着茶水升腾的白气飘入鼻子里，轻抿一口——苦，让人回味无穷的苦，苦得我皱起了眉头。

“娃娃，很苦吧？”那沙哑的乡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抬头看向二爷，他只是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慢斟慢饮，接着对我说，“细细品，第一口尝出红枣，第二口尝出竹叶……”

我再次端起茶杯，果真如此：闭上眼，仿佛一卷雪白的卷轴在面前展开，一个墨点在绢上落脚，渐渐绽放，蔓延，不多一会儿，雪白的卷轴就变成了一幅明明暗暗、古色古香的水墨丹青。

一杯茶水下肚，我还意犹未尽。慢慢抬头，日薄西山，太阳的余晖洒在二爷的脸上，他沏好新茶，说：“天晚了，你们也该走了。”

“您怎么知道时间？”我大声问道。

“太阳和茶水一样，有味道……”

掀开门帘，外面的寒冷险些把我搡回屋里，我这才意识到屋里的炉火多么温暖。道别后，走出院子，那陶罐还在炉火上“咕嘟咕嘟”。

穿过寒冷，踏雪归来，我的思绪依然停留在二爷爷家。“阳光和茶水一样，有味道。”

借着余晖，我越过老家门前的沟壑，极目远眺，看着地平线上那一道金光，想望穿：那金光与舌尖上挥之不去的苦涩有何联系。时间过去很久，我闭上眼睛。天边归鸟声声，太阳的余晖消失了，星斗爬上天空，夜幕沉寂了下来。

忽然，我猛地一震，豁然开朗。是啊，太阳和茶水一样，有味道。罐罐茶里，清水，竹叶，茶叶，红枣，经过木炭的燃烧，上下翻腾，几经沉浮，终于沉淀到了罐底。若不仔细，喝一口，只觉得奇苦无比，那是被木炭打磨出的辛酸与血泪，但抛开这些，细细品味，各种味道便纷纷跃出，那是打磨后留下的沉淀，茶水配料中的精华。殊不知那满天星斗，也是太阳经过打磨后的颗颗血汗，无心人只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少有人静静关注过太阳落山后的黑夜，沉寂冷清却孕育了黎明，那是太阳的沉淀。

我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真谛，开始细细回味在二爷家的经历，想到二爷气定神闲喝茶的样子，我的心绪却难以平静，红日如茶，二爷爷又何尝不是，九十多年的风雨，九十多年的沉浮，如今也如茶水一样，沉淀了下来，留下的是平静，安宁。

人生如茶，茶如人生，有沉有浮，不变的是背后的精华。让我再喝一次罐罐茶，这次，我要闭上眼睛，让那炉火、茶香，和已经永远离开的二爷爷，随着茶水，一起流入心中，荡气回肠之后，永远沉淀心底。

指导教师：李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