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春宴

银川二中 2020届高二（1）班 赵紫莹

春风渐暖，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乡桃符。鞭响春立，又是一年春至。春宴，这除夕夜里的晚餐，便是新年迎接我们的第一场宴会。故而食物的背后，总有与每个人血脉相连的深意。

第一声爆竹，似惊蛰，春雷入耳，绽开纷纷扬扬的浓郁年味。吱呀——微有锈迹的合页转动，房门被一双温暖而宽厚的掌抵开。姥爷天未亮彻便起身了。我扬起仍带稚气的脸庞，看着门口透入的光线由微微刺目，到暗淡，由宽到窄。轻而慢，生怕惊醒了仍在熟睡的孩童。门缝中，渐然消失的光亮中是饱含厚重而温柔的慈祥的双目。那是仅存在记忆中，现在再也见不到的美丽双目。

今夜，便是除夕夜。老人的指尖掠过卧室的房门把手，有条不紊地走去换上母亲昨儿才为他买好的新衣，仿佛要去参加一场隆重的宴会。轻悄地迈进厨房，推好厨房门，春宴便开始了紧密而有序的前曲。

泡过一夜的酸菜晶莹剔透，白色的轮廓浑圆饱满，叶上仍有未抖落的水珠，似五光十色的彩珠散落在乳白色的盘上。素，却无一丝寡淡。腊肉似孩童笔下浓墨重彩的勾勒涂鸦，艳而恰到好处的红，夹杂着零星的白色晕圈。在如蜻蜓点水、行云流水的刀刃下，薄如蝉翼的肉片被灵巧的双手层层码好，搁在绘有红色牡丹的白盘中。虾的青色褪去，披上霞光般红艳的外袄，在红油中飞舞流连。梅干菜被铺在层层叠叠摞起的肉片顶，肥瘦相间的肉的浓香与菜丝的浓烈爽脆在水汽的酝酿下等待着揭盖时如水乳交融的迸放。色彩斑斓，香气四溢，锅与勺碰撞脆响，从清晨到黄昏，从安静到喧闹，厨房里的刀光剑影从未停歇。霎时，平日里并不显眼的厨房成了比试场，这是老人与食物的较量。在这场较量里，没有硝烟，有的却是浓得化不开的亲情。

当鲜香蔓延到饭桌上时，我们望眼欲穿地看着老人们笑眼盈盈地布好餐桌。姥爷照例是先动筷的，眼神一扫，利落地夹起最肥美的那一块排骨却是放在了小孙女的碗里。接下来便是从儿女开始，一个不落地询问哪样儿菜香，哪个汤鲜，哪味儿调料使的绝妙。说罢，便端起平时不舍得喝的陈年酒，眯起双眼，翘起二郎腿，看满堂的儿孙们大快朵颐，热闹地说说笑笑，享受着自己一天的劳动成果。

举杯时，老人的脸已喝得红润，眸子里神采奕奕，眼角的纹路淡了几分。他粗厚的大手便抚摸着我的额头，带着平生的温柔：“慢些吃啊……”这声劝慰，是由口入心的爱与真切。

只是时光清瘦，指缝却很宽。那除夕大展身手的亲爱的人，早已腰背佝偻，渐行渐远。在长远的时光里，消了曾经年轻光艳的容貌，散了瞳孔中曾熠熠的神采，消散了，甚至那慈祥温暖的微笑。曾切下青葱菜丝的胳膊已变得低垂而沉重，曾抚摸我发顶的大手也变得颤抖而行动艰难。仿佛是被时光调慢了节奏的留声机。可是，那时而混浊的眼神望向我时，却有一丝神采，一如当年的那般明亮。我知道，在姥爷的心中，哪怕再混沌迷茫，仍有一丝空隙，让我在里面温暖地安歇。

同样的清晨下，已变成了许多年轻而忙碌的身影。可是那让人朝思暮想的年味，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渐渐远去了。

你用时光与爱宴请我们，留下的，却是抹不去的岁月伤痕。可是仍没有一丝懊悔，你欣然地接下岁月的苦酒。自此，无论天南海北，无论身在何方，这用爱写就的春宴，将永远牵绊着我记忆深处的故园。这便是融入血脉的思念罢。

指导教师：李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