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羊
任他把手机怎么拿在手里不停地转动方位,就是没有信号。他把手机攥得咔咔直响,强忍着内心无比的烦躁。进山已经三天了,没有她的一点消息,除了继续向前走,他毫无办法,不管什么结果,都只有等到下山时再去面对了。
现在的海拔是3000多米,强烈的紫外线晒得他嘴角、脸上都开始起皮,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在这样的高度爬山,走上十几米就喘不上气来。老郑虽然走惯了这样的山路,此刻也走走停停,明显地慢了下来。倒是他一路催促着老郑赶路。
“老郑,太阳快落山了,再赶一段,今晚到前面那个山顶上扎营。”
老郑把背包扔在地上,一屁股坐下来,摘下帽子使劲来回呼扇起来,看架势就不想再走了。
“老郑,你咋坐下了。赶路要紧。”他有些着急。
“你急个啥么,今天一大早起来,到这会走了有二三十里山路了。背着这么重一包东西,你咋还一个劲地催,这一天十块钱也太难挣了。不走了。山顶上扎营风大,就在这儿住吧。”
老郑是前天他到山下的村子里了解情况时,主动搭茬要陪他进山的,说好每天给他10块钱。老郑告诉他自己以前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猎手,也就是现在禁猎了,不然,这一天10块钱的脚钱,他还看不上呢。他知道老郑是在吹牛的,而且现在也还在偷猎,从他一进老郑家,看到屋角堆放的几张还很新鲜的岩羊皮子他就明白了。但他没说什么,这次进山不知道要待几天,山上野兽出没,有这么个人做伴也算有个照应。临走时老郑问他:“带上猎枪不?”
他很惊讶:“不是猎枪都让上缴了吗?”
老郑嘿嘿一笑:“还不许咱留个念想啊。再说,山上有狼,带着能防身呢。”
他立刻板起脸来:“老郑,枪可以带,我就当没看见,但你不能用来打岩羊。”
“行,听你的,你是大老板嘛。”老郑麻利地把枪绑在背包上。
他打心眼里不喜欢老郑这幅油腔滑调的样子,都说山里人实在,可老郑却像个敲竹杠的,总想在他身上多诈出几个钱来。其实,老郑的背包里只装了些干粮和一顶帐篷,所有的器材、工具、水都是他背着。即使这样,一路上老郑还是不停地诉苦,说是走这样的山路一天十块钱太便宜了。最让他不满的是,老郑总是走走停停,像是为了多挣到十块钱,有意要把时间拖延长。这使他觉得自己的痛苦也被拉长了。这次进贺兰山考察岩羊是他自己提出来的,研究所里没有一个人愿意跟着他到这大山深处来找岩羊。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完全是个人性质的,而且是挑战性的,他一下子把自己一个人摆在了研究所所有人的对立面,没有人期望他成功。但反对的人越多,他反而越坚定了。
他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还是没信号。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望了望几百米外那静静躺在暮色中的小山坡,咬了咬牙,抄起老郑扔在地上的背包,使劲甩到自己肩上,一言不发地向上爬。老郑在身后连声不叠地叫着:
“哎——你这啥意思么,这啥意思么。走了一整天,也不急这一会吗。你看你,脾气咋这么大,我也没说不走么。”
身后是老郑通通追赶的脚步声,他依然低着头走着。两个背包加起来有五六十斤重,压得肩头火辣辣地疼。他不想让老郑看出来,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面前是一段陡坡,突起的山岩面目狰狞地逼视着他,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但仍艰难地向上攀爬。在他面前,究竟还有多少这样的陡坡要翻越啊。首先要翻越的是那样一些权威,他们固执地守着自己陈旧的理论,以为这样就可以守住自己的尊严、地位。他们不允许别人轻易怀疑他们,害怕任何冲击和挑战,想尽办法来阻挠那些新鲜的思想,他们是多么的脆弱啊。还有那一次次资料分析、数据论证、答辩,他必须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迎接他面前的那些权威专家们的轻蔑、冷漠、刁难。他必须越过这一道道陡坡。他看到身边的那些同事每天毫无生气地来到单位,泡上一杯茶,谈论着各地奇闻、他人隐私,然后到点下班。他害怕这样的生活,他只有不停地向上爬才不会在这样的一圈人里被同化掉。
她也在翻越着自己面前的一座陡坡,此刻,躺在医院里的她是多么需要他守在身边,帮助她一起面对那一连串巨大的打击。然而,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不在她身边。他咬了咬牙,原本不该在这样的时候离开,但他没有时间了。一个由美国人海恩斯率队的联合科考小组正在与我方接洽,即将对贺兰山岩羊进行考察。不管怎么样,他必须出发。他无法接受对贺兰山岩羊的认定再被加盖上来自其他国度的标签,那些在岩石绝壁上跳跃的精灵们也在等着他呢。想起这些,他更狠地咬起嘴唇,嘴唇上渗出丝丝血迹。
老郑紧跑几步追上他,从他肩上抢过自己的背包,颇为不满地唠叨着:
“这叫啥事么,你说,这叫啥事么。你瞧不起我么,别看比你大十来岁,可走这山路,我不比你们年轻人差。想当年,我追一只狐狸,一追就是两天两夜,走了一二百里山路,硬是把那畜生赶得没了力气,成了枪下的活靶子。这一带你问问,走山路,我老郑啥时候怂过。”
老郑说着,一趟小跑地把他甩在了后头。他也不追,就势揉了揉红肿的肩。他敢肯定,这样的山路,研究所里没一个人能为了追一群岩羊走上三天。可是,早在20世纪30年代,美国人斯科特瑞就来到四川巴塘县考察,他追随当时还没有被当作一个新物种的矮岩羊走了许多天,发现这种触角小巧,身子玲珑的岩羊与高山岩羊不同,于是采集了7只标本带回美国。20世纪70年代,澳大利亚生物学者格瑞斯在美国费城博物馆研究这些标本后,宣布矮岩羊是一个新的物种。由于数量稀少,其珍贵程度不亚于大熊猫。从那以后,西方各国的动物学者想方设法来到四川巴塘县考察,他们在山里一待就是几天。而中国的学者们,却依然坐在研究所里,等着从国外学者的研究论文里拾取一点牙慧来作为自己的成果。直到20世纪90年代,另一名美国人考克斯在有关部门的批准下,来到巴塘县采集了矮岩羊活体标本,摆上了美国瑞洛国际狩猎会展台,引起哄动,当地政府才终于重视起来,成立了矮岩羊自然保护区。然而迄今为止,国内学者们竟然连一只清晰的矮岩羊活体照片都没有拍到。搞野生动物研究,却不到野外去,怕钻老林子,怕被山风吹,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想想那个发现矮岩羊的美国人斯科特瑞,想想那个把矮岩羊带上国际展台的考克斯,他觉得羞愧难当。
岩羊又叫石羊、蓝羊,在我国主要分布在陕西、四川、青海、西藏、甘肃、云南、内蒙古和宁夏等地。这东西一般生活在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山地区,擅长登高走险,行动敏捷,在山间游走像个精灵一般。人很难接近它们。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在他所在的研究所里,有关岩羊的图像和活体资料很少。那些老学究们每每谈到这个话题时,总是摆出这样的理由。但他不解,如果说岩羊真是那么难以接近,那些外国人是怎么弄到活体标本的,还有那些偷猎者,他们又是怎么轻易捕杀到那么多的岩羊的?他觉得问题不是出在这件事情有多难做,而是在于没有人愿意去做。对研究所的人来说,需要研究什么课题时,只要打开电脑,键入一行搜索条目,然后对着那些干瘪的没有生命力的文字,就可以做自己的研究了。如果那也可以称作是研究的话。他鄙视这种对待科学不严肃不认真的态度,他要把野生动物研究拉回到深山里,拉回到动物的种群中间去。他研究了宁夏的贺兰山岩羊,这种岩羊种群的数量在12000多只,过去一直被归入四川亚种。但他发现,贺兰山岩羊与四川岩羊的形体上有着较大的差别,四川岩羊的形体较大,角形舒展,两角间的最大距离在角尖之间;而贺兰山岩羊两角间的最大距离则在两角的外弧之间,两者的毛色也有区别。他提出:贺兰山岩羊很可能是过去没被注意到的,有别于西藏亚种和四川亚种之外的另一个新亚种。研究所的老学究们都笑了,那种带着轻蔑与漠然的笑狠狠地刺伤了他。他们在笑他的轻狂,笑他的幼稚和错误。可是,即使是错误,他也希望他们用科学的态度来批驳。但他们,对他这样的错误甚至不屑去思考,不屑去与他争辩。多么顽固的人哪。他被深深刺痛了,好吧,我一定会把证据摆在你们面前,用活生生的证据把你们脸上的那种轻蔑,把你们身上的那些麻木、保守砸个粉碎。他一个人进山了,他要带一个岩羊的活体标本回来,给那些高高在上的同僚看一看。他会对他们说:看吧,好好看看,仔细摸摸那光滑的皮毛,这就是你们坐在屋里研究了多年,但却从未亲眼看到过,亲手摸到过的贺兰山岩羊。
太阳像被人一把扯下了山,天色一下子黑了下来。老郑嘟嘟囔囔地在一旁忙活着搭帐篷。他拿出手机,依然还是没有信号,他真恨不得把手里这没用的现代化通讯工作扔下山去。她怎么样了,还能撑得住吗,撑到他下山回去?如果他下山后,得到的是一个噩耗,从此世间再也寻不到她,这一切,会被允许写进他的调查报告里吗?那些坐在答辩席对面等着看他败下阵来的专家们会知道他失去的是什么吗?不会。他们会依然每天悠闲地喝着茶,谈论着那些他们觉得永远聊不完的话题。对他内心的痛苦,他们不会知道。
他和老郑追寻这群岩羊已经两天了。现在是交配季节,他知道,那些岩羊不会有太多的耐心和时间,它们离开其他种群,就是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谈情说爱呢。再有一天,他一定能追上它们。他暗暗祈祷:一定要等着我。
这两天,那十几只岩羊时常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它们的头羊是一只体态雄健的家伙,两只硕大的犄角华丽地盘在头顶,显示着它的身份和地位。它远远地站在岩石上,那么孤兀地凝视着他和老郑这两个不素之客,神态倨傲。两天来,似乎看到他们并无恶意,那只头羊的警惕性低了许多,允许他们走得更近一些了。老郑说:畜生就是畜生,看不透人心里想的是啥。你接近它们两天,它们就不把你看得有多危险了。这是老郑偷猎的心得。但老郑说得没错,野生动物不会知道,最大的危险就来自人类。
人类不但威胁着野生动物,而且也在用不同的方式伤害着自己的同类。躺在病床上的她用那双无力的手拉着他说过:带我离开这里。眼泪在她的眼圈里闪着微弱的光,她的生命力也渐渐那么微弱下去了。他忍着心头的酸痛,紧紧握着那双手。是的,离开这里,带她到一个偏僻的乡村,和她一起盖几间房,房前种菜,屋后栽竹,一起过悠闲的田园生活,不再让任何人来伤害她。她就像自己这两天一直追寻的眼前那些精灵,虽然高贵,但却那么柔弱,她无法防备来自阴暗处的危险。这些年,他一直苦心追随着那些山间跳跃的精灵,没有注意到身边这个弱小的默默关心帮助着自己的女人。他曾用祝福的眼光看着她凄然从自己身边走向另一个人,直到那个人在她最需要时抛下了她和她腹中的孩子,绝望中想要结束生命的她被送进医院抢救时,他才发现自己不能失去她。那些无耻的人,他们歆羡着美,然而一旦攫取到美,就肆意践踏。他们就像那些偷猎者,不劳而获、暴食天珍。他要守在她身边保护她,不让那些偷猎的人靠近她,但是,还来得及吗?命运会给他这样一次机会吗?
一定要等着我。他想把这句话用最大的声音传递她,告诉她:“不要怕,有我在。”可是,这该死的通讯网络。他低声骂了一句。
老郑已经麻利地搭好了帐篷,听到他的低声怒骂,回过身来惊讶地望了他一眼,说:“一路上就听你刚才这句最舒服,哈,这才像咱爷们儿吗。斯斯文文的,那是娘们儿的作派。来,喝二两,喝完你有啥不舒服的就骂出来。狗日的,连老天爷也管不了爷们儿这张嘴,咱打也打得,骂也骂得,活着嘛,不能太窝囊自己。”老郑顺手递过一个陈旧的铁制水壶,那里散发出浓浓的烈酒的味道。
活着,不能太窝囊自己。他琢磨着老郑这句话,感觉这也是老郑一路上讲的最顺耳的一句话了。可是,骂也骂得,打也打得那样的日子,在这偏远的小山村里或许可行,而在他生活的那汇聚了文明成果的都市里,他感觉活得就是窝囊。所谓文明,其实只不过是这么一种被规范了的不公平的游戏。在这场游戏里,强者和弱者早就被安排好了,强者专司欺凌,弱者只能承受。他想起了她那柔弱的身躯和苍白的脸色。
妈的。他心里恨恨地又骂了一句。一仰头,满满喝了一口老郑的酒。
帐篷外完全黑下来了,满天星星象一颗颗发亮的宝石,缀在天鹅绒一般暗蓝的天幕上,灌木林在山风的吹拂下婆娑弄影,沙沙的林涛从远处空空地传来,似汩汩清泉在静谧的夜晚缓缓流过。山里的夜色是这样醉人,他深深吸了一口这海拔3000米以上清凉的气息,觉得心里舒展了许多。老郑拿出干粮在帐篷里摆开了,招呼他进去吃晚饭。
他不太能喝酒,在老郑的一再相劝下,勉强喝了几口,已是满脸通红,感觉头有些晕了,赶紧摆手不再接老郑递过来的酒壶。然后,又记起了什么,对老郑说:“老郑,你也不敢喝多了,明早还要赶路,别误了正事。”
“你这人,咋这么不尽兴呢。你这一路上话也不多,别看我读的书不多,是个粗人,可我看得出,你有心事呢。爷们儿吗,有多大的事,喝上几口,啥都不怕了。来,再来一口。”
他摇了摇头。
老郑一仰脖,喉咙里咕咚一声,又咽下一大口,斜睨着他说:“哈,不是想婆姨了吧。”接着又是一阵怪笑。
他靠着背包也笑了笑,忽然很想和老郑把这个话题谈下去。在这海拔3000多米的高度上,和老郑,这个相识不到两天的人谈谈自己的心事,倒也是一种不错的释放。何况,他很想知道,像老郑这样的一个人,他是怎么处理感情问题的。会和自己一样有那么多顾虑吗,会彻夜难眠地去想一个人吗。他,一个接受了近二十年的正规教育,掌握着一些现代文明成果,知道牛属于偶蹄目,马属于奇蹄目的人,和眼前这个一辈子没有出过山,甚至不知道自己偷猎的岩羊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的人,他们在处理人类最复杂的情感问题时,会有多大的区别。
“老郑,就算是想婆姨了,你想吗,你是咋想的。”
“嗨,咋想,”老郑喉咙又一声巨响,“你们文化人真是斯文,婆姨么,就想搂在怀里,热热乎乎的,想说啥说啥,想干啥干啥,还能想啥。”
“你就没有过女人不在身边,想女人想得一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
“不在身边?那想她干啥,想也是白想么。”
他就怔住了。这是他没有接受过,也不习惯接受的一种态度。爱人不在身边,想也是白想。真的吗?这些天来,他心里装着她,装得满满的。想着她,即使睡不着,他觉得踏实。白想了?怎么可能。那些深深浅浅的思念都清晰地在脑子里,忘都忘不掉,怎么能是白想。
老郑啃了一口干粮,睁着迷离的眼睛问:“小兄弟,我就不明白,你大老远跑到这里,整整两天了,就跟着这群羊,打你不让打,图个啥?”
是啊,图啥?她在那里呼唤着自己,等着自己回去,为什么要待在这山里,跟随着这一群不会理解他的苦和痛的牲灵,图啥?他也说不出。忽然就又想喝酒了。
“来,老郑,把你那酒壶给我。”
老郑递给他,却不松手。
“兄弟,不能喝就别喝了,你不比我们,我们是没啥心事,喝醉了躺下拉倒。你不一样啊,有心事别喝闷酒,醉得快。”
“醉就醉吧,醉了就啥都不想了。”他梗着喉咙,学着老郑的样子,硬生生吞了一大口。好烈的酒,感觉从咽喉到肺俯全都燃烧起来。燃烧了好,他就想好好燃烧一次,让那些屈辱、烦闷、压抑都被燃烧掉。
“老郑,要是你喜欢上一个女人,别人又不让你得到她,那你咋办?”
“咋办?大不了打一场,输了走人,赢了就把女人领回家去。咱山里人,不讲那些没用的。你指望把心掏给女人,让她揣在怀里心疼着,就是不能和你睡在一个炕头上,那有啥用。女人,睡在一搭了才是你的。”
酒精在他身上开始发生作用了,他想笑,然后就真的放声大笑了起来。原来世间竟有这么简单而直接的法则,比起那些个纠缠在她身边的文明人,他觉得,老郑这样的人反而高尚得多。但是,老郑不可能知道,也不会理解,那隔在他和她之间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无法逾越的死神。如果这次死神赢了而他输了,那么不管他怎样去努力,也无法唤回她了。
“老郑,有你的,来,喝。”
……
像有一双手在抚摸着他蓬乱的头发,那么轻柔,充满爱意,他浑身舒展着,任这双手抚摸,全身的血脉缓缓地流动起来,像一片叶子,在暖暖的阳光下打开每一个细胞吮吸这饱满的温暖。
忽然,他在一阵剧烈的摇撼中醒来,是老郑。
“看。”
顺着老郑手指的方向,在朝阳照射下半透明的帐篷上,有几个虚虚的影子,悠然地晃来晃去。
是岩羊。他猛然意识到。这群可爱的牲灵,竟在一夜之间把他们当成邻居,来他们的驻地散步了。他把手伸向背包,老郑也几乎在同时把手伸了过去。他取出相机,掀起帐篷走了出去。老郑的手却一直在背包里没有往出拿。
阳光让他在片刻间有些眩晕,眼前的一切足够让他眩晕的了。是那只头羊,带着它的部属,此刻,就静静地立在他面前,离他不到十米距离。那只头羊灰褐的皮毛在阳光下闪着油亮的光泽,威风十足的犄角傲慢地高昂着。它的眼神忽然间温柔起来,在它身边,一只体态轻盈的雌岩羊一边啃着地上新鲜的青草,一边不时地把头触在它身上,轻轻地摩挲着。
阳光液体一般在这3000多米海拔的山顶上流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