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远去的游戏
城里长大的儿子总是热衷于回乡下,小时候是,长大了愈发有增无减。
这也难怪,城居的环境总是狭隘的。小区院子不算太小,也有大小不等的一帮小孩,但毕竟存在不少安全隐患。居所临近闹市,先不说闲杂人等出入自如,单是来往车辆横冲直撞,还有不时听闻的各类绑架案、小孩跌落下水道等事件,便足以令人胆战心惊坐立不安。向来心性胆小,视孙子为心头肉的婆婆,更是每日唠叨个不停。于是,只要儿子下楼玩,必定有家人不离左右。更多时候,则是一扇紧闭的防盗门,隔膜了两处天地,没有玩伴的他只能以电脑电视为友,与书本玩具为伴。每每看到儿子独自玩耍的小小身影,心里总是难以抑制地滋生几分同情来。于是每逢节假日,都尽可能带他回老家,在广阔的天地里放纵一回,好让长久以来被压抑的天性得以释放。
在老家的日子里,儿子永远是不知疲倦的。每日晨起,我仍睡意犹酣,人家已一骨碌爬起来着衣穿鞋,一眨眼的工夫便同小哥哥,还有三两个熟识的伙伴跑得没了影儿,直到玩得人困马乏饥肠辘辘方才闪面。可是一经观察,我才发现他们的游戏实在无趣。几个小男孩或手执长短不一的木棍刀剑进退拼杀,或在某处草垛土堆后面藏猫猫,还有就是在麦场上一圈又一圈地追逐赶趟。有那么一两回,看到几个孩子竟在村口一家人准备建房的地基上,东跑西蹿,玩得不亦乐乎,在暑夏酷热的太阳地里,几张汗津津的小脸倒也绽放着灿烂的笑容。
我远远地驻足于他们的快乐之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以及童年里斑斓多彩的诸多游戏。
一堆大小不一的石子,或光滑,或粗糙,席地而蹲,几颗小脑袋围在一起,便开始了趣味盎然的抓石子游戏。稍微用心点的,还会亲手缝制几个小沙包,或是寻来猪或羊的腿骨,上翻下转,玩起来更是妙不可言。几块破碎的碗片,粗糙不嫌,光洁亦可,找一处开阔地面,画几条横竖交叉的线,蹦跳间便开始激烈的角逐,我们管这种游戏叫跳方。装了玉米或沙砾的小沙包,也有花样繁多的玩法,或是三四人投掷着玩,或是双膝夹了往前跳,或是近似于跳方一样的跳格子玩。人多的时候,还常常分成两大派,好些人手拉手连成一排,与对方队伍远远地相向而站,一起扯着嗓子喊:“野鸡翎,叫马成……叫谁呀,叫……”被喊到的人便一脸荣幸地站出来,铆足了劲向对方严阵以待的队伍直冲过去。另有踢毽子,跨大步,掷垒球等等好多玩项,更是趣味多多,快乐无限。
相较于女孩子而言,男孩们的游戏更是花样繁多。玩弹子,滚铁环,抽陀螺,荡秋千,放风筝,挖地洞,掘蚯蚓,钓青蛙,跃土壕,翻跟头,上树掏鸟窝,下河抓鱼蟹,夏日游泳,冬天捕雀,春来编柳帽削柳笛,秋到摘柿子抓蟋蟀。村子近旁是一条经秦岭库区引流而出的大水渠,从上游一路逶迤而来,依地势在坡度较大的地方形成了几十米深的大潭子,每到夏天水量最为丰沛的时候,这里便成了一个热闹所在。炎热的午后,总有不少大小不一的男孩子聚在潭边,年龄小的,浑身一丝不挂,大点的,留件遮羞的小裤衩。不会水的,只在潭边的水浅处浸泡嬉闹。略识水性的,便在水深处来回游弋。也有几个胆大水性高的,会从高高的渠沿临空腾起,一个猛子直扎进深深的潭中,半天不见动静,旁边的人正在着急,一颗黑黑的小脑袋却在急流飞溅处冒了出来。记忆中,像这样危险的游戏,母亲向来是极力制止的,自恃水性不错的哥哥却总不会放在心上,每每偷溜出去尽兴三两回。虽然每次回家他都百般抵赖,但小小的伎俩自是逃不过母亲的法眼,只需撩起裤腿,手指甲轻轻刮几下,那小腿肚子上白白的印迹便最能说明一切。时至今日,那个小小男孩被揭穿后低眉顺眼的模样,仍在我眼前清晰如昨。
常常的,看着孩子和他的几个玩伴,沉浸在他们所谓的游戏中,我总是感慨万分,怜惜如今的孩子们竟不知晓,这世间还有着种种花样繁多,为他们所从来没有领略过的游戏。我已然决定,从庸常的琐碎中逃离出来,陪着我的小小男孩一起,重温旧时光里那些精彩纷呈的游戏,给他的童年增添一抹温暖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