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巴定律的关怀
翌日清晨,我按时到了护士长那里。我和这位护士长一起工作了多年,彼此熟悉。过去上学时,学生会因为行为不端而被叫到校长办公室,今天,这种强烈的焦虑心情,让我想起了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等待的情形。12年前,我就和护士长萨拉在一起工作了,那时我们所在的专科医院还没有关门。那所医院名叫阿特金森·莫利医院,是一家治疗神经外科和神经病学相关疾病的专科医院,仅有180名员工,是有别于其他医院的另类存在。它位于温布尔顿,周围的环境非常美丽,庭院树木环绕其间,我们不仅仅把它看作是一所医院。但后来,出于商业发展的考虑,这家医院被出售,现在已变成耗资数百万英镑的公寓住宅楼。从临床医学的角度来看,我们也有足够的理由与现在这家拥有上千名员工的大医院合并。
在医院合并的同时,我们也失去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同事间友好的工作关系。在一个小机构里,每个人都相互熟悉,大家在职责与友谊的基础上协同工作,每个人都是亲密的伙伴。神奇的邓巴数字—150定律,是医院工作效率的完美例证。罗宾·邓巴是牛津大学杰出的进化人类学家。他认为,在狩猎与采摘的活动中,人类的大脑得到了进化。人脑的大小是由人类自然社会群体的大小所决定的,我们有着灵长类最大的大脑和最广的社会群体,最多可以与150人建立起私人关系。当社会群体人数超过这个数字,领导阶层、客观规矩以及工作职责就变得必不可少。
所以,萨拉和我非常熟悉。尽管医院的管理者竭力让我们与一个陌生团体融合在一起,但我们在专科医院里形成的同志关系仍然保留下来。我认为,除了萨拉,医院护士中的任何人都会对我发起某种正式的纪律性惩戒。
“我为自己感到羞愧,”我告诉她,“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就要离开了……”
“是的。他不知道语言治疗师会让你暴跳如雷。他不想正式投诉,但是他说他非常害怕,你的行为让他想起了几个月前受到的一次攻击。”
因为羞愧,我低下了头。我的前妻曾告诉我,我生气时的样子非常难看。在一次激烈的争吵后,我们的婚姻土崩瓦解。
“他对我的态度很好,而且很镇静,让人敬佩。”我说。
“下次见到他时麻烦您替我向他道歉,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萨拉了解我即将退休的心情,我微笑着补充道。
我离开她的办公室,顺道去了皮特所在的男士病房。让人高兴的是,那里的主任护士按照我的要求把皮特的鼻胃管拔去了。皮特正轻松地喝着茶,虽然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嘶哑,但我觉得这已经很好了。
“我没想到自己会在病人面前攻击护士,”我说,“真的非常抱歉。”
“不,不,那没什么。”他用沙哑的声音回答,“我告诉他们,我不需要管子,我能够很好地吞咽。但是他们不听我的,硬生生地把机器推了过来。我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骑车回家时,我想,这是我在这里做的最后一个手术。
两周后,我收拾好办公室,终于离开了医院。我处理掉医生生涯中长期积累下来的杂物,其中有病人寄来的感谢信、照片、礼物、奖章和过时的教科书。有一些东西是30年前我所接任的那位医生留下的,甚至还有些书和眼镜属于我前任的前任—一位被授予爵位的著名外科医生。70年前,他创办了我现在工作于此的神经外科科室。我花了一天时间来腾空8个装得满满的文件柜。作为消遣,我偶尔停下来读一读那些由谜一样的政府部门发布的声明、计划、协议、报告和评价。这些政府部门要么已经不存在,要么已经被重组,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其中还有一些言辞激烈的投诉信和相关的处理文件,那些回忆太痛苦了,每次看到它们,我都会迅速移开视线。等做完这一切,我便离开空荡荡的办公室。无论怎样,我已毫无遗憾。
(1) 一种介入检测方法,通过显影剂在X光下所显示的影像来诊断血管的病变。
(2) 苏格兰最大城市,英国第3大城市。
(3) 英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威廉·戈尔丁的代表作,是一本重要的哲理小说。书中的海螺象征着文明和对专制、野蛮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