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德曼说,下一个一百年地缘大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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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兰世界打乱了美国的世界大棋局

美国的活力还包括另一个我们必须阐述的元素:促成美国外交政策的总体战略。美国对“9·11”事件的反应看起来一团糟,而且很随意,但实际上,这都是按计划行事。如果一个人能出来盘点全局的话,那么美国这些看起来随意的行动实际上都颇有深意。

美国还没有在心理上为“9·11”以及后来发生的事情做好准备。不管是否准备好,这场“地震”都已爆发,而美国则以适合其总体战略的方式给予了积极回应。从巴尔干半岛到伊拉克,美国都自动对当地局势做出了回应,而它似乎没有仔细审视自己正在做什么或者这么做的原因。美国就好像是在自动领航仪上进行操作,不论是克林顿总统,还是布什总统,他们都一直在运作这种模式。

政策结束之时,就是总体战略开启之日。设想,假如富兰克林·罗斯福(Franklin Roosevelt)没有在1940年第3次参选总统,那么日本和德国的做法就会有所不同吗?美国会容忍日本统治西太平洋吗?会接受英国战败以及英国军舰落入德国之手吗?战争的细节可能会不同,但很难想象美国会袖手旁观,或者战争以同盟国的失败而告终,或者这场由美国总体战略决定的冲突的大体轮廓发生改变。

冷战期间,除了遏制苏联之外,美国还可能存在其他总体战略吗?首先,美国不可能入侵东欧,因为苏联军事力量非常雄厚;其次,美国也不可能允许苏联占领西欧,因为如果苏联占领西欧的工厂,长期下来,苏联的国力就会凌驾于美国之上。因此,遏制苏联不是随机性的选择,而是美国能对苏联所做的唯一反应。

所有国家都有自己的总体战略,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国家都能够实现自身的战略目标。立陶宛的目标是摆脱外国的干涉(尤其是俄罗斯)和占领从而恢复自由,但其经济、人口以及地理状况决定了它不可能永久性地实现目标,只会偶尔达成心愿。西班牙的战略目标以16世纪自身的经济地位为后盾,但受到军事实力的限制。与世界上其他大多数国家不同的是,美国已经实现大多数的战略目标(我将在后面对此进行阐述)。美国的经济和社会都开足马力向这一总体战略目标挺进。

一个国家的总体战略已经根植于它的DNA中,而且看起来十分自然,以至于政治家和将军们都没有特别留意到它,只是在潜意识的逻辑中深受总体战略的影响。但从地缘政治或者宏观角度来看,一个国家的总体战略和逻辑都把这个国家的领导人推到了风口浪尖。

总体战略并不总是与战争相关,它涉及能提升一个国家综合国力的所有进程。但对于美国来说,它的总体战略可能比其他国家更多地涉及战争,以及战争与经济之间的相互关系,因为美国有史以来就是一个好战的国家。

自宣布独立后,美国有10%的时间都处于战争时期。这个数据还只是包括了一些主要战争,如1812年美英战争、美墨战争、南北战争、两次世界大战、朝鲜战争以及越南战争,并未囊括美西战争以及“沙漠风暴行动”这类小规模的冲突或军事行动。整个20世纪,美国有15%的时间都在打仗;在20世纪后50年,这一比例升至22%;而21世纪以来,美国更是不断卷入各种战争。战争是美国历史的核心,它的频率正在不断增大。战争渗透进美国文化,并且深植于美国的地缘政治之中。因此,我们必须明确理解其目的。

美国诞生于战火之中,而且还在以更快的步伐进行战斗。挪威的总体战略可能更多的是关于经济而非战争,但美国的战略目标及其总体战略都涉及战争,这主要是出于恐惧。其实,许多国家也是如此。罗马并没有打算征服世界,它只是想保护自己,而正是在保护自己的过程中,罗马逐渐成为一个帝国。可能最让美国满意的地方在于自己不会被英国击败,就像1812年的那次战争一样。不过,每当一种恐惧消失之后,美国又会产生新的弱点和新的恐惧。每个国家都会受到一种恐惧感的驱使,那就是害怕失去现有的东西。以下提到美国总体战略的部分,我们不妨从“恐惧”这个角度来理解。

美国有五个地缘政治目标来推动其总体战略。从下文中你可以发现,其重要性、野心和困难程度都在递增。

美国军队称雄北美大陆

如果美国依旧是一个坐落在海岸和群山之间、由互不相关的各州组成的国家,那么它绝不可能生存下来。它不但需要统一,而且还需要将国土延伸至阿勒格尼山脉和落基山脉之间的广大区域。这不但给美国提供了战略纵深(指作战部队由边界至中心可做战略性运动的地域空间,是衡量一个国家的战争潜力的重要因素。——译者注),而且还赐给了美国全球最肥沃的土地。更重要的是,这使美国拥有可通航河流的优越地理位置。这条河流把美国的过剩农产品运送到全球市场,并因此创造了一个商业农场主(businessmen-farmers)阶级,这在历史上是独一无二的。

1803年买进路易斯安那使美国在名义上拥有了这块土地的所有权,然而,直到1814年的新奥尔良战争[在这场战争中,安德鲁·杰克逊(Andrew Jackson)领导的军队击败了英国],美国才拥有了这片土地的实际控制权,因为新奥尔良是当时整个河流体系中的一个盲点。如果说约克镇战役造就了美国,那么新奥尔良战争则为美国经济打下了基础。而对这一切提供安全保障的是新奥尔良以西几百英里远的圣哈辛托。墨西哥军队在那里被击败,而且可能永远不会再对密西西比河流域形成威胁。墨西哥军队的战败并非必然。那时,墨西哥在许多方面都比美国更发达和强大,它的战败使得美国军队成为北美洲的统治力量,也使这个大陆成为富饶辽阔且无人匹敌的美国的囊中之物。

绞尽心思做西半球的“老大”

在北美洲的地位得到保障之后,拉丁美洲便成为唯一紧迫的威胁。事实上,南北美洲都是岛,没有实际相连,大规模军队不可能跨过巴拿马和中美洲。将南美洲统一为一个实体还是很遥远的事情。看看南美洲的地形图,就可以发现当中有一大块都是无法通行的地带。

因此,南美洲不可能出现横跨大陆的力量:美洲大陆被一分为二。也正因如此,南美洲不可能出现一个威胁美国的本土力量。

美国的主要威胁来自欧洲国家在南美洲、中美洲和加勒比海域的海军基地,以及墨西哥的陆上力量。这也就是门罗主义的核心。很久以前,阻止欧洲在上述区域建立基地就成为一个迫切的任务。事实上,直到“二战”前,这一任务还没有完成。1940年之前,英国海军遍布美国东海岸,但在这一年后,美国以向英国租借驱逐舰和其他装备为条件从英国手中换来这些基地的使用权。至此,在拉丁美洲,唯一能让美国担心的就是其他国家建立的军事基地。

用强大的海军为美国打造“金钟罩”

1812年,英国海军驶入美国的切萨皮克湾,并火烧华盛顿。整个19世纪,美国都害怕英国会对北大西洋实施高压政策来关闭自己的海洋通道,围困自己。这种恐惧并非杞人忧天,实际上英国不止一次考虑过这种做法。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讲,这也是美国从美西战争到冷战期间对古巴心存成见的根源。

在19世纪末确保西半球的安全之后,美国又转移兴趣,致力于控制能够抵达美国海岸线的航道,使其免受外国海军力量的侵扰。美国首先保证了它的太平洋航道的安全。在南北战争中,美国得到了阿拉斯加,而后在1898年取得夏威夷。通过掌控补给舰的停泊地点,这两步行动消除了任何敌方舰队从美国西岸接近其陆地而造成的威胁。美国又借用“二战”中英国的弱点控制了大西洋,将英国从美国近海岸驱逐出去。到“二战”结束时,美国创建了一支规模庞大的海军,甚至连英国海军都不能在没有得到美国允许的前提下在大西洋实施行动。这使得美国能够有效地避免外敌的入侵。

紧掐“世界咽喉”的海洋霸主

美国在“二战”中崛起,它不但建立了全球规模最大的海军,而且其海军基地遍布世界各地,这一事实改变了世界的运行方式。就像我在上文中提到的,在海洋中航行的任何船只(无论军用还是商用,从波斯湾到中国南海),美国海军都不会对其进行直接监控,但可以选择监视、拦截或击沉对方。自“二战”结束后,与美国的制海权相比,全世界现存海军力量的总和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这强化了全球最重要的一个地缘政治现实:美国控制了全部海洋。历史上还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做到这一点。对全球海洋的控制不但是美国安全的基石,也成为美国左右国际体系能力的基础。如果美国不允许,任何人在海洋上都寸步难行。因此,保持对全球海洋的控制是美国唯一重要的地缘政治目标。

“胡萝卜加大棒”压制潜在对手

在完成统治全球海洋这一前所未有的伟业之后,美国当然想保持这种优势。要做到这一点,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阻止其他国家建造海军,而这又可以通过确定没有任何国家存在建造海军的动机或者拥有建造海军的资源来实施。美国的策略之一是“胡萝卜政策”,这项政策确保每个国家都可以在没有海军的前提下有权使用海洋;另一项政策是“大棒政策”,其宗旨是以陆地对抗来束缚潜在敌手,迫使他们将大部分军费花在陆军和坦克上,而只有很少一部分用在海军方面。

冷战中,美国主要通过两个途径崛起:不断膨胀的利益和坚定不移的策略。不断膨胀的利益在于破坏任何亚欧大陆国家的陆上安全,从而使它们无暇建造海军。既然亚欧大陆已经不存在单一国家的威胁,美国就可以将注意力集中于地区性大国的崛起上,这些国家所形成的区域安全程度可能足以使它们开启自身的海洋势力。因此,美国致力于创建一系列不断变换的联盟,试图束缚任何潜在的地区性大国。

美国必须准备好对整个亚欧大陆进行常规或突发干预。苏联解体后,美国确实参与了一系列旨在维持区域平衡,阻止地区性大国崛起的行动。第一个重大干预发生在科威特,美国通过干预科威特战争击溃了伊拉克的野心。当时,苏联虽然已经解体但其影响力还未彻底消除;第二次干预是在南斯拉夫,目的是阻止塞尔维亚控制巴尔干半岛;第三次的一系列干预行动是在伊斯兰世界,目的是遏制基地组织(或其他任何人)创建一个牢固的伊斯兰帝国的欲望。对阿富汗和伊拉克的干预都是这一系列行动中的一部分。

相对于美国的总体战略来说,这些干预都微不足道。在伊拉克,美国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也仅用了不到20万军队,而阵亡士兵更是不到5 000人,是越南战争中伤亡数量的6%~8%,更只占“二战”伤亡数量的1%左右。对于一个人口超过2.5亿的大国来说,这点损失真的不算什么。美国倾向过分夸大小规模干预,这是因为美国是个不太成熟的国家。

上述内容使我们理解了美国对伊斯兰极端恐怖主义袭击的回应,以及许多其他事件的来龙去脉。在实现战略目标之后,美国还有一个终极目标,那就是阻止亚欧大陆上崛起任何可能对美国利益造成威胁的大国。不过,就像下文将阐述的那样,还存在一个矛盾,美国实施这些干预的目的永远都不是为了获得什么(抛开政治辞令的粉饰),而是为了阻止。美国想要阻止,甚至破坏某些可能会崛起的另一个强国的地区稳定性。这也就解释了美国对伊斯兰恐怖袭击所作的回应,它想阻止一个幅员辽阔、实力雄厚的伊斯兰国家的出现。

美国对亚欧大陆的和平丝毫没有兴趣,那只不过是政治辞令。美国也没有兴趣在一夜之间赢得一场战争,就像越南和朝鲜战争。美国在这两场战争中的目的就是阻止一个国家的崛起或破坏这个地区的稳定性,而非强加一种秩序。即使美国彻底战败,但如果是在合适的时候发生,这也是可以接受的结果。不过,动用最少的力量(当绝对需要时)来维持亚欧大陆的力量平衡——现在是,以后也仍然是美国21世纪对外政策的驱动力。未来将有无数个科索沃和伊拉克在未知的地方和未知的时间出现。对于美国而言,将稳定巴尔干和中东当做自身的首要目标是非常不明智的。但是,既然美国的首要目的可能仅仅是遏制或破坏塞尔维亚及基地组织的稳定性,那它的干预行动不失为一种理性的选择。在这些地区,似乎永远不会有任何接近“解决办法”的办法出现,也永远不会有足够的力量来决定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