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醒来
程宝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整个人昏昏沉沉，仿佛置身于一片混乱之中，一直往下沉，有时能听到耳边传来争吵声，有时又安静的可怕。
像是做梦，却又怎么都睁不开眼睛，直到这一次。
她尝试过无数次睁眼之后，第一次感觉，有一双手一直托举着她往上漂浮，而不是继而下沉，她清晰的听到了一个妇人的声音。
她哭的非常大声，像哭灵一样，“我的玉儿啊，你怎么忍心抛下娘就走了，你这是在挖娘的心啊，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咋不带娘一起走啊？以前娘就让你长点心，你偏不听，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害了你，这次你可得听娘的，晚上给娘托梦。
娘一定把害你的王八羔子都送去陪你，给你当牛做马，你在下面可得睁大眼睛瞧清楚，别再被人害了，娘不在身边，可得自己照顾自己。
别冻着饿着，要是没地方去，就回来找娘，娘不怕的……”
程宝玉：……这应该不是像，就是在哭灵吧。
此时的程老太太正坐在小矮几上，靠着一个黑漆漆的棺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而棺材前放着一个灵位与贡品，燃着三支香，前边还跪着程宝玉的侄子侄女。
本来程宝玉还年轻，算是横死，农村人都觉得这样的死法不吉利，是要火化的，也不能办白事。
程老太太哪里肯，直接就跑到村中心叉着腰开骂了，那大嗓门不是盖的，几乎整个村中心都被波及。
甚至事态越发严重了，家里这些个男丁，也被勒令不准出去干活，把那些站出来阻止的人都揍了一顿。
这还不算完，又带着儿媳，每天跑人家家门口咒骂，愣是骂的人家都不敢出门。
最后还是村长出面，劝说道，“婶子，都是一个村里的人，您家闺女出了事，谁心里也不好受。”
他这话说的就违心了，村里别的人出事了，村民肯定心里不好受，不过程宝玉这个狗都嫌的出了事，还真没人觉得可惜，反而觉得是老天看不过眼，把程宝玉收走了。
但这话他们是不会说出来的，毕竟程家男丁多，虽然是外来户，他们的儿媳却是边上几个村的，闹起来还是他们吃亏，这也是村民们怕程老太的原因之一。
不管请不请外援，他们都干不过。
见程老太面色没有变化，王铁柱又继续劝说，“您看吧，虽然大家说话不好听，但是您家闺女确实是横死的，众所周知，这横死的人怨气最大，尤其是年轻人，这白事肯定不能办。
而且宝玉妹子还没及笄呢，我听说，办白事可是会对她去了地府有影响的，所以这白事，还是别办了吧？您说，我说的有道理不？”
村长深知程老太这人，虽然泼辣，却也是明事理的，你好好说话，顺毛捋，她就会敬你几分。
若是你非得和她横，她也能天天拿着菜刀去你家门外骂上个七天七夜。
好说歹说，程老太才妥协，“白事不办就算了，火化是不可能的。”
留下这句话，程老太带着儿子儿媳就回去了，光看那背影，就好似老了十来岁。
王铁柱叹了口气，最疼爱的闺女没了，搁谁心里都难过。
驱散了看热闹的村民，也回家去了。
程宝玉没气息已经三天了，算上送回家的那天是四天了，怎么也不能在家里留了，程老太太却坚持说程宝玉只是睡着了。
众人也很是奇怪，程宝玉确实像睡着了，不然，一个死了四天的人，在大热天怎么都该有气味了，但程宝玉就偏偏没有。
还是程老太爷劝程老太太，程老太太才妥协，几个小的都哭不出来，小姑对他们不好，死了也没什么感情，只是程宝玉没有儿女，才13岁，他们这些小辈就得守灵哭灵。
而好死不死的，程老太太说出的话太惊悚，什么晚上来找她之类的，听得众小孩都毛骨悚然，假哭都变成了真哭，一时间，哭声汇聚。
就连站着的程家三夫妇都被带动哭了起来，不大的堂屋，瞬间就哭声震天。
程宝玉躺在棺材里，本就面积不大，这声音也就出不去，一直萦绕在耳边，鬼哭狼嚎一般。
她不耐烦的坐了起来，吼了一声，“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一嗓子并没有惊起浪花，反而淹没在了哭声中，她个子小，棺材又架在长凳上，坐起来也只露出个头顶，完全没人看到。
她这时也被自己一嗓子吼清醒了，她能睁开眼睛了。
打量着四周，土砖房，别的什么都没有，自己身上则穿着一身白色的古装，暗中掐了自己一把。
疼的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才明白不是做梦，那就是穿越。
她扯开衣襟看了看，心口上正好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这是她的农场空间，这时，她才明白了什么。
她记得在另一个世界，她也是落水而亡，当时她只觉得水下有什么东西拉着她的双脚，一直往下沉，然后失去了知觉。
她当时还以为是水鬼，现在想来，应该是冥冥之中就注定的事。
想明白了，她也不矫情，慢慢梳理原主的记忆，原主是个被宠坏的小公主，从小到大都没干过活。
家里父母哥哥宠着，嫂子和侄子侄女让着，加上长的好看，心气高，嘴还毒，瞧不起农村人，这些说起来不是大毛病，却也不是小毛病，尤其在这个落后的山村里，那可是出名到了镇上了。
程宝玉叹了口气，看样子她首先得改变一下自己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
…………
这时，哭声也渐渐没那么大了，程宝玉眼珠一转，装作被吵醒的样子，吼了一声，“吵死了，娘，娘！！！快让他们闭嘴！！！”
声音之大，让小声哭泣的众人都愣住了！！
是他们耳朵出现问题了吗？怎么听到闺女/小妹/小姑的声音？？
程老太太可不管他们怎么想的，立马蹦了起来，边应声边踩着矮几往棺材里面瞧，“哎，闺女，娘在这呢。”
回过头又凶神恶煞的冲着跪在地上的小的怒斥，“你们这些白眼狼还不赶紧闭嘴，赶紧去给你们姑拿些吃的来，晚了看老婆子不抽你！！”
几个小的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一溜烟的往外跑，程香胆子小，也最藏不住事，小声询问程云涛，“大哥，姑是不是真的变成鬼回来了？”
这一问，可把另外几个小的，也吓的不轻，眼巴巴的瞅着程云涛。
程云涛毕竟是娶亲的年纪了，又读过几年书，自然懂得不少，没好气的一人赏了一个爆栗，“胡说什么？哪有鬼会在白天出来的，可别瞎说，奶听到了你们可得挨打了。”
几个小的这才后怕的拍了拍心口，只要小姑不是鬼，他们就不怕。
程香突然惊呼道，“呀，咱们快去烧水，准备吃的，小姑可睡了好几天呢，晚了奶要骂人了。”
程云涛翻了个白眼，看着几人四散开来，悠悠的往大门外走，他要去请马大夫来给小姑看看。
……
这边，程老太太站在矮几上，看着程宝玉坐在棺材里，是真的醒了过来，不由双手合十，老泪纵横，“感谢老天保佑我的玉儿，谢谢老天爷。”
边上三个儿子护着她，怕她摔倒。
程老大不像他娘一样，因为小妹醒了就昏了头，他清楚的知道，小妹确实没了气息，现在醒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想归想，面上却是憨厚极了，朝着程宝玉笑。
“小妹，你醒来就好，娘担心坏了。”
一向没主见的程老二，见此也道，“小妹，你没事就好，爹就是觉得我们哭的太压抑了，接受不了，现在还没回来呢，知道你醒来肯定高兴。”
程老三也连忙附和，“是啊小妹。”
程宝玉的几个嫂子也都露了脸，状似高兴的和她寒暄了一两句，然后就站在棺材边上，跟个工具人一样脸上带笑。
程宝玉扫了他们一眼，老实说，她并没有看见他们眼中的悲伤亦或者关心，这也能理解，原主那么喜欢作，确实容易把感情作没了。
心中有了计较，是父母担心，并不是他们担心，她的醒来，只有程老太是高兴的。
程宝玉心中有些触动，冰凉的手握住程老太太的双手，让程老太太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想，闺女的手也太凉了，一会得让马大夫来看看。
程宝玉看着她即担忧又欣喜的眼神，不由跟着挂上了笑容，脱口而出，“娘。”愣了愣，随即明白，这是这具身体的本能。
程老太太立马回过神，眉目柔和的看着程宝玉，“乖宝，快，别在棺材里呆着了，多晦气啊。”
转头一脸不善的看着三个儿子，“老大老二老三，快把你们妹妹背屋里去，都杵着干嘛呢？老大媳妇，还不去准备火盆，让你们妹妹去去晦气？大夫请了吗？水烧了吗？你们这群没眼力见的，是不是见不得你们妹妹好？”
程老太太一改这几天的精神萎靡，如同打了激素，一顿喷，几个儿媳立马出了堂屋，做事去了，程老大三兄弟则软声道，“娘，您先下来，我们这就把小妹背出来。”
程老太太冷哼一声，站在一旁，“你们轻点儿，别颠到了你们妹子。”
程宝玉：……
记忆中，程老太太除了她以外，看谁都是不顺眼的，不过这乖宝……叫的，有些让人难为情啊。
心中不由感叹，她程宝玉也是有父母亲人的人了，不像前世被丢弃在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