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辨无可辨尽玄机 识已全识全诡谲
话说啸天犬殡天得并不蹊跷,众天兵天将口瞪目呆,片刻息戈歇武,此时,传来众将士熟悉的声音:“惠灵显王三郎神到,孽猴不得放肆,束手就擒,恕你无罪!”
打头来的是李天王及哪吒父子,后面是浩浩荡荡队伍,雄纠纠,气昂昂,旌旗招展,迎风拂鸣,马匹嘶鸣,云尘滚滚,纱雾弥漫。
原来,李天王向来对孙悟空抱有偏见,心有芥蒂,横竖碍眼,不见则矣,见则耐他似的,心中憋得不舒畅。只是奈于孙悟空取经的造诣,表面迎合附和,一再隐忍罢了,可谓“ 心之忧矣,自诒伊戚” ,愈日妒忌,情愤懑,心失衡。 当毛大圣的出现,他忖量着认为机会来了,藉以顺遂天意,发难于孙悟空,未料遇到毛大圣与孙悟空之时,分辨不出些子午是非来,却挑逗了毛大圣,毛大圣不知托塔天王的来头,迎头就给李天王一捧,李天王握在左手上的照妖镜被戳成一块铜锣,哪吒太子眼看不妙,抛出乾坤圈,乾坤圈恰巧打在毛大圣的眉头上,岂料刚触到毛大圣的眉毛,但见毛大圣抽出握金箍捧的右手,朝乾坤圈轻轻一弹,乾坤圈象被驾驭似的,晃悠稍停,毛大圣的金箍捧一头已伸进乾坤圈内,朝李天王甩去,动作闪快,令人目不暇接,哪叱来不及收回乾坤圈,李天王看到一道雪白的闪光迎面而来,只好用手上的铁塔挡住乾坤圈,“当 ”的一声铁塔飞离手腕,余音尚在缭绕,但见又一道刺眼的孤光忽闪而过,毛大圣的金箍捧已打在铁塔上,铁塔又砸在乾坤圈上,“哗啦” 铁塔被砸得支离破碎,乾坤圈也被击碎成破手镯一样——弯弯一截一截的,李天王父子见势不炒,仓皇逃避,直奔灵宵殿诉苦去了。再说乾坤圈、照妖镜和铁塔三样震天之宝再无复原,后来李天王父子所示于人的俱为赝品,闲话不予赘述。
李天王父子丢了宝贝认准是孙悟空所为,逃回灵霄殿即便上奏玉帝,玉帝心中已有“ 成悟空,败非悟空“ 的念头,智利暗合,遂下旨调遣镇居灌洲灌江口的显圣二郎真君,话说这二郎真君久已悬弓弩,息戈戟,藏剑劈了,实则解甲修真,久不闻战鼓鸣,久不听厮杀声,久不见硝烟漫,今日接旨见诏,好不擦掌搓拳,心头躁动,眼中冒火,即召集梅山六弟兄,郭中和直健二将,张、姚、李、康四太尉,即日砥兵砺伍,点齐本部神兵悍马,牵犬驾鹰,张弓搭弩,随李天王寻孙悟空而来,可真是“ 姜太公垂钓意不在于鱼,而是渔于周文王矣!”。
啸天犬过贯了倚主仗势的日子,一听说是揖拿孙猴子,心中激昂,那里把孙猴子放在眼里,战列开拔之时,便一路领先,所向彼靡,盛惮其威。诸不知,毛大圣与孙悟空皆不是从前的毛大圣与孙悟空了,尽皆覆手为云,叱咤雷霆,变化无常,翻手为雨,啸天犬对毛大圣而言只不过象飞落身上的蚂蚱,撵尔如捉虱,又有何难?
转眼间,李天王和二郎真君督军赶到,看到两个孙悟空在互相抛掷着二堆血淋淋东西,又看不出二堆血淋淋的东西有甚妖气,岂知是自家的啸天犬,自然没妖渍邪气,此时军中士气大振,显摆威风,众志成城,乘势克敌,欲一鼓作气擒拿妖魔,图个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但见二郎真君抡戟直**大圣,而此刻的孙悟空,心却倾斜于毛大圣而轻蔑二郎真君,孙悟空与二郎真君结了梁子是众所周知之事,心中结怨,而表面迎合,都是出于遵循天规罢了。这也难怪孙悟空不记仇,几百前他闹天宫时与二郎真君操戈相见,二郎真君及其摩下血洗花果山的情景历历于目,惨不忍回顾,苟且能够逃避劫难的猴狲寥寥无几,不外乎百剩一、二,自他从二指山特赦后,二郎真君摩下才不再骚扰花果山,花果山方得休养生息,猴丁渐渐补充。孙悟空思前想后,立刻悟出:倘若此番给二郎真君图腾,他与毛大圣无力保障花果山的安宁,后果与五、六百年前没什么两样,甚至将更加惨烈,百忧患揪心,预见到所不乱预见的,新愁旧怨交织在一起,觉得如果不趁机珉仇则心有不甘,幸逢此次邂逅,何不趁此机会绝其后患,以保花果山万载平安。
孙悟空瞅准机会,对毛大圣挑逗激将道:“捉你的天兵悍将来了,他们也会把你当犬一样削掉皮囊,你将惨不忍睹,你这三脚猫还蹦到何时? ”
毛大圣二话不说,抡捧直捣二郎真君,孙悟空看准二郎真君已专注毛大圣之时,拎起狗皮朝二郎真君脚下掷去,恰巧二郎真君只顾使枪捻法,弄法宝,想不到一脚踩踏在狗皮上,滑得慌了神,打了个趔趋,脚浮头歪,身倾飘曳,毛大圣的棒头已戳向二郎真君的额上,恰巧扎中额上的眼睛,冒出一股青烟,毛大圣张口把那股奇特的青烟吸进嘴里,吐出一团火苗直喷二郎真君,这团火奇怪得很,沾上二郎真君后,任由二郎真君如何搜也搜不掉,扑也扑不灭。
孙悟空心中窃喜,更是心明:二郎真君带来的并非天兵天将,俱是散寇游勇,乌合之众,不受天庭的管辖,遂又挑逗招惹起毛大圣来,道:“这些兵将比蝗螋还利害,不是等闲之辈,你不灭他,他就灭你,你的死活利弊岂容他人拿捏? ”
毛大圣正在愤头上,“嗝嗝” 咬牙,道:“要威胁俺,容不得它们啦,瞧瞧谁震慑谁? ”
孙悟空不看不知道,一看可真吓一跳:毛大圣的一根毫毛变出八十一个毛大圣,个个活灵活现,生龙活虎,艺高技擅,所向披靡,可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是瓮中之鳖了,我则催波逐澜,帮帮毛大圣。 ”孙悟空心花怒放,遂拔几把毫毛,变出几千个孙悟空,拦截了他们的退路,这些灌洲灌江口的**将官,可真是欺软怕硬,只适宜对待花果山的猴子,而今面对强悍的对手,连统帅也身陷旋涡,前无进途,后无择路,左被堵截,右遭拦截,溃不成军,恰似营中惊魂鸭子,挤在一起,相互蹬踏,相互拉扯,相互催挡,哀鸣遍野,死伤无数。
孙悟空对毛大圣又乘机呼喊道:“烧蝗,烧蝗!”
毛大圣喷出红黄绿三色火苗,须臾间,一片喧天的嚎哭衰鸣,呼爹唤娘,好不惨烈,随着焦臭气味越来越浓,喊声越来越小。
孙悟空自是鬼精诡异,深知人在做天在看的情理,看到郭申和直健二将被烧得脸歪鼻斜,梅山六兄弟被揍得腰拆脚跛,康、张、姚、李四太尉被打得皮开肉裂,伤残颓废,神志迷糊,觉得他们不会有元气恢复从前的气势,便收起自家毫毛,又朝阵中使一法“ 抖掉乾坤” ,但见一阵旋风,飞沙卷石,把毛大圣变出来的毛悟空尽皆吹走,阵法已成网开一面之势,遂提捧迎击毛大圣,此时,溃败之败将残兵苛得喘息,纷纷丢枪弃甲,土头灰脸的,丧泄地向灌洲败退。
最后,只剩下二郎仙君了,他有气无力地招架着毛大圣的金箍棒,孙悟空提棒挡住毛大圣的棒,故意吆喝道:“毛大圣,手下留情,不得无礼,这乃是玉帝外甥,敕封昭惠灵显王二郎真君,务要伤害他,且放他生路。 ”
毛大圣怔怔愕然之际,二郎仙君得以乘机抽身,狼狈不堪地孤身只影地逃回灌江口去了。
且说李天王在云霄上观看着这惨烈的激斗场面,不断跺脚搓拳,擦掌拍腮,怨斥二郎真君徒有虚名,指责灌洲兵马乌合之众。而李天王自知自身技艺逊色,手法老化,技逊艺劣,力不从心,只仅且擦掌摩拳,踩足踏脚,眉横眼竖罢了,光焦虑,而不敢参战。
“你灭蝗何等之有功,却遭遇背腹馋言,绯谤事小,坑害事大,此刻不申辩,更待何时? ”孙悟空眼尖瞟见了云端上躲躲闪闪的李天王,又奉承又挑逗道:“直可惜给你招来兵祸的是李天王,就是上方披褐袍的那位,且莫错认了。 ”
此时,在毛大圣的心中:俺乃有功之臣,佞人竟散布谗言蜚语,要剿戮俺,真岂有此理?即便抡棒直捣李天王,
孙悟空一向觉得李天王没甚本事,且孤傲自居,鄙视位卑名微的人,通常媚上蔑下,过分掂量事情大小轻重,斤两分明,眼前是让他长点见识的最好机会,便呼道:“李天王,给你挠痒痒的来了。 ”
李天王目睹了二郎仙君的雄师转瞬溃败的情景,出乎了他的意料,心中骤然躁动不安,生出戚戚的隐忧,陷入欲战不敢,欲躲不能的尴尬场面。
孙悟空这一呼,李天王如芒抽背,惊悚起来。
毛大圣挥棒直接朝李天王捣逼而来,哪吒太子闪身挡在李天王前面,力挺着强大的对手,就在千均一拔的时候。
“大圣——且慢动手,两圣且慢动手,看在老夫的薄面上,稍息怒稍息怒。 ”太白金星健步如飞,又挡在哪吒的面前,面朝紧逼而威猛的两位大圣,这个瞅瞅,那个瞧瞧,似哄非哄道:“噢哟一一造化造化!天地竟有如此凑巧事,难怪世间却变得这么个纠葛,两个大圣!这缘可是造化不浅呀,幸会,幸会了!”
“俺是真悟空,天底下堂堂正正的孙悟空,天庭不给名份,怎能立足于天地之间? ”两圣都指着自已道,“老头,见玉帝去,论理论理!”
“好 ,好!咱就走,到天庭见玉帝去!”细腻的太白金星左右手各捏着一个大圣的手腕,暗暗使出穿骨渗脊法和钻窍摩灵术,也无法分辨出真假来,心中琢磨:真假并不重要,重要是和睦相处,和则天庭安,闹则天庭乱,平息这番闹腾可真要智慧啊!偏心与袒护将使问题更加恶化,诱之以利,施之以惠,此乃上策。
南天门的天兵天将见到太白金星牵着两圣的手,纷纷让道,但却紧紧地跟随在后面,一会儿,来到了灵霄殿,玉帝抚案又惊又忧,惊的是金星能驯服两顽猴,忧的是下一步要是言语不合必反无疑,这猴心莫测,这猴脸说变就变,不是谁都能把控的。
玉帝一边示意殿下众神圣不要乱说话,一边故作惊讶道:“朕刚才知晓,竟有两个大圣,乃天庭之大幸,天下之福祉啊!”
“俺乃真孙悟空,齐天大圣!”
“俺才是真齐天大圣,孙悟空也!”
玉帝微笑着心平气和道:“朕天庭天广物腴,那怕是一万个孙悟空都能容纳,偌大的天庭再接纳一个齐天大圣如同万馐分尝一羹罢了,不是甚难事啊!”
殿上众神圣纷纷点头,气氛十分融洽起来。
玉帝接着道:“现在的齐天府在蟠桃园的东侧,公孙班仙君,就择址在蟠桃园西侧再建一个齐天府,爱卿今日就动工吧。 ”
公孙班仙君领旨而去。
俩孙悟空反之愕然无语。
玉帝漫条丝理道:“朕认为,天规乃载道之纲,两圣应该各自都有名份,以便入载仙册,受天庭奉禄,封受职位,似这般混淆,叫朕及仙卿如何识别?端正心态,方圆尚要依规循矩,不议尊鄙,只讲规则,汝两圣务必理顺好彼此头绪,融洽和谐乃众之所望,亟待修真之事宜后再议吧!”
话已至此,无不合情理,两孙悟空反而面面相觑。
太白金星也抓头挠腮起来,良久道:“恐两圣不服,天庭不便布局谁东大圣,谁西大圣,汝两圣可否找位德高望重的神圣,予以佐证,天庭向来遵循这法则,汝俩平和以待,皆大欢喜!”
玉帝笑着点点头,荐擢道:“观音菩萨怎样? ”
众仙卿一致夸奖好注意!
“走 ,找观音菩萨!”俩孙悟空扯扯拉拉着离开天庭,直奔南海落伽山。
两孙悟空走后,李天王出班奏道:“玉帝陛下,为何不乘机擒拿妖猴? ”
玉帝神色凝重道:“李爱卿,真假不辨,纵是辨真识假又如何?二个悟空,不是朕让他俩看朕脸色,而是朕要看他俩的脸色,李爱卿与真君这鼻子灰碰得不轻呀!一个悟空长了许多见识,二个悟空长见识不知要长到何种程度?况且再容一个孙悟空不是难事,难就难在彼此的心是否相容,且等观音菩萨那边的音讯吧!朕自有权宜之计,没事退朝,有事面奏。 ”
且说两悟空拉拉扯扯,相互奚落诋毁,相互吵吵嚷嚷,驱波逐浪越过南海,踏上落伽山的台阶。此时,两悟空的心情迥异,孙悟空不免顾虑起来:菩萨要是也认为‘ 成悟空,败非悟空’ ,俺就不再有立锥之地了,只得较劲了。
毛大圣则在想:一个山野菩萨,自有过人之处,未必没有疏漏的地方,找她为我正名,非要屈服于我,为我所用,否则于我不利。
“悟空,且留步。 ”孙悟空自是听出是观音菩萨的声音,寻声望去,但见观音菩萨站在莲台上,似要出门的样子,谁知道那是观音听到他俩的声音,仓皇赶来,以礼相迎。
且不知毛大圣是否辨识观音菩萨,但也没有恭维之举,而是提起金箍棒朝观音的莲台捅去,道:“没菩萨的样子,假的!真菩萨应该在堂前让人朝圣,野菩萨才在路上摆弄个菩萨的空架子,当俺不识,想哄俺,没门!“
倏瞬间,莲台颠覆,观音菩萨措手不及,滑下莲台,花容难堪,倾生一念:向她叫板的可是棋高一筹,道之有道,深谙弥深者道之渊深源长,此猴岂止悟空之韬略,且当权宜以待,遂化作一股青烟奔回大堂。
孙悟空岂容毛大圣对菩萨不恭,便挥棒朝毛大圣打去,两悟空一个是袒护垂仰观音菩萨,一个是要观音菩萨俯首听令,自是打得地动山摇,风啸云搅,尘滚砂扬,草萎林缩,很快打到了山门前大殿,又纠缠了一百多回合,连庙宇都摇晃起来,抖落许多陈年尘埃,不能相融的两金箍棒纠缠在一起。
“嚯 一一” 毛大圣羁绊住孙悟空的金箍捧,道:“我来错了地方,要不观音菩萨为何不露脸,汝是否设陷阱坑我。 ”
“放肆,菩萨给你撵走了,谁来坑你? ”孙悟空气愤地呵斥道, “粗野!莽汉!”
“哦 一一“毛大圣一改粗暴,轻声地问道:“菩萨真的走了?可真是两棒子就给撵跑了!把这腾了出来!这好,这好!”
孙悟空被毛大圣弄得一头雾水,道:“菩萨不见你,不是走了是甚? ”
“走了好,走了好!”毛大圣满脸笑意,欣喜道,“我不争啦,你那来回那去,你走吧,没你的事,你走好!”
孙悟空看到毛大圣掩旗息鼓,一改桀骜的性情,顽飚的性格温和起来,心中油生欣慰之情:菩萨可真有面子,一露脸,果真是使人顽廉懦立,毛大圣便服软了。俺只要回到了从前,重新拥有从前的名声,就不要再纠缠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孙悟空收回金箍棒,悄然离去。
毛大圣在落伽山巡游起来,这也瞧瞧,那也瞅瞅,这也拍拍,那也敲敲,这也蹬蹬,那也踢踢,一边看一边叹道:“这是一个好地方,依山傍水,山又不高,林青水秀,清风送爽,四季如春,鸟语花香,蝶嬉蜂拥。南海可饵鳖,山崖可掏蜜,真是福地福人居啊!俺就把家安在这里,俺满足啦!”
毛大圣用了一法“ 一毛八十一” 变出八十一个毛大圣来,卸下落伽山的牌匾,把寺院内他认为不适合他的东西都清了出来,堆在一起,一口火便烧了起来。
当火燃起来之时,毛大圣却朝花果山而去。
观音菩萨并没有离开落伽山,她也不敢货然归寺,正中了那句“ 不怕妖孽,就怕妖孽有智慧” ,而是与待从们一道聚在左边的小亭子上静观其变。
孙悟空走着走着就感到怪诞不经:菩萨为何只露了一阵子脸便隐匿起来,且一个熟脸孔都没见上,俺这样走不行,还则见过菩萨再计较。
孙悟空歇步回返,待返回落伽山便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到熟悉的身影,闻到熟悉的气息,遍山漫野都是他的猴子猴孙一一毛大圣把花果山迁来了落伽山,占踞了观音菩萨的“ 窝坨儿” ,难怪说舍也不争了,原来是看上这个福地,可真是“ 不是做不到,而是想不到”!
眼前的情景孙悟空哭笑不得,心中祈祷观音菩萨多福了。转身默默离去,可去哪里呢?没有观音菩萨的音讯,回天庭也不堪交待,天庭也不可不察?此去,也没有去处,忧虑、迟疑、忖势……可真是举步维艰了。
菩提树下,毛大圣半躺半倚在安乐椅上,半开半眯着眼晴,半睡半醒安然地歇息着,几个顽猴轮番为它抓捏按摩,捉虱搔痒,好生自在。
孙悟空走遍了整个落伽山,都不见观音人等的踪影,处处都布遍了他的猴子猴孙,弄得他欲哭不能,欲怒不可,只好去找毛大圣理论。
此时,毛大圣接二连三接到报讯,启禀又来一位爷爷,毛大圣不屑一顾,道:“一个冒假在捣乱,撵他来见爷爷。 ”
孙悟空被猴子猴孙拥挟着来到毛大圣跟前,道:“你作孽呀,占菩萨的地盘,知罪吗? ”
“哈哈哈” 毛大圣半躺着翘起二郎腿,道:“一个地痴路过这里,撒一泡屎,执一条枯枝在地上写上‘ 落伽山’ 就是它的了,我写上‘ 花果山’ 不是我的当是你的?苍穹眷顾于我,奈何谁了,你一个冒赝的孙悟空怎会为子孙谋福祉?你不是一个祖宗的自是说别家的话,宝贝们把这杂生撵出门去。 ”
孙悟空平时可是刁钻蛮缠的,而今却哑然无语,他被架起来,往山门外驱逐,他突然醒悟:他作真时话我假,我何不作真道他假呢?
孙悟空留下一个空壳,真身忽闪地来到毛大圣身边,毛大圣早有算计,一晃金箍棒刚巧压在孙悟空的脖子上,孙悟空被打爬在地上,下巴紧紧地被摁在地上,喘不过气来,变化不得,双手更是掏不到耳朵里的金箍捧,眼前一阵阵昏黑,比从前压在五指山下还难受,方才醒悟:这厮太利害了,俺这小丘怎也奈不上他一铲土,覆手就盖上,难怪观音菩萨都躲着他,和他来蛮横的可真要吃亏。
毛大圣不慌不忙从孙悟空耳朵里掏出金箍棒,变个适中,量衡轻重,东瞧瞧,西瞧瞧,上按按下捏捏,哈哈大笑,道:“这是件宝贝,可真是铁鞋踏破,却费了一番工夫呀,这情孙爷爷就领了,你就请便吧!”
孙悟空爬起来,看着毛大圣嘴唇翕动一下,念念有词,左右手玩弄着两根金箍棒,如意便当,得心应手,心想:这厮可不是省油的,只能智取,不可蛮夺。
孙悟空毕恭毕竟地陪笑道:“爷爷,你就把俺那根棒子还给俺吧,一个耳朵藏一根也不省事的。 ”
毛大圣轻眺孙悟空一眼,卑视道:“我干吗要藏耳朵里,便当你偷盗,我就藏在鼻子里。 ”说罢,毛大圣把一根金箍棒变成绣花计大小,轻轻地插进鼻孔里,呛得直咳嗽,又取出来,不断地喘鼻子,呼大气。
孙悟空愈加失笑,道:“这不甚藏宝的地方,还给俺吧!”
“就这么便宜你?!”毛大圣撇撇嘴,伸出二根吹火筒大小的棒子轻敲慢磨,道:“我藏在屁股里也不给你,别蛮缠了,一边玩去。 ”
孙悟空恭惟道:“爷爷,不小心拉掉了多可惜,用起来也呛心的,多有不妥,就还俺孙儿吧!”
毛大圣督了一眼孙悟空,手中两根棒子轮番交换起来,看得孙悟空眼花缭乱,然如后往地上一插,二根金箍捧深深地掐入地里,道:“凡事循章规则,离棒三尺,你能判断那根棒子是你的,你就拿走吧,仅限一次,不耍小聪明,你爷爷可不是让人糊弄的。 ”
孙悟空背着手,这瞧瞧,那瞧瞧,可真是分辨不出来哪根棒是他的,心中反复琢磨,慎重揣摩着:要是鲁莽行事,任选其一,一旦错拿,就不再有机会了,还是想法子,一次拿个准,确保万无一失。 他选择插圈弄套的方式,以万变应不变之策。便道:“爷爷,孙子可真是认不出来了,南海龙王能认出来,可以让老龙为孙子辨认吗? ”
毛大圣爽快地答应道:“南海就近在眼前,让老龙辨别又何难。”
孙悟空心中窃喜:这毛猴中套了。
毛大圣拿上一对金箍棒,象拿一双筷子一样随孙悟空走向南海边。
孙悟空坚持走在前面,他心中计较着:走在前面,以便向南海老龙敖钦使个眼色,讨个机会,这回棒子乖乖的给俺拿回来。
孙悟空分开水路,走入南海之中,自是逢到许多故知,他打照呼套近乎,意在让身后的毛大圣知道他与南海的渊源关糸。
孙悟空来到府前,但见府门大开,虾婆虾丫忙着往殿上端果品点心,他提高嗓子高呼:“老龙一一老龙一一老孙来也,备茶整酒!”
孙悟空走进宫殿,抬头一看愣住了:南海龙王敖钦正向毛大圣敬茶,毛大圣端在椅子上与南海龙王举杯对饮。
南海龙王敖钦并不惊讶,爽快地吩咐道:“又来一个小圣,看座吧!”
孙悟空反倒尴尬起来,入座端起杯子,轻呷浅斟:微暖的!心中轻叹:哎,茶都凉了。
好一阵子,酒酣羹饱,毛大圣掏出两金箍棒,柱成一杆,在交接处醮酒圈上一圈,署名上下,道:“老龙,这棒子你是认得的,一截从猴孙那里来,一截是老孙的,你分辨分辨,给猴孙拿过准。 ”
南海龙王敖钦连连摆手,道:“先前之物,送君千年,况也从无惦念过,无甚记忆了,断不成意,断不成意!”
孙悟空道:“老龙试断无妨!”
南海龙王敖钦道:“老朽推荐一位神圣吧,他是九幽的地通,他通晓判断,深谙识别之功,天下是非到他那里没有皂白不分的,找他去吧!”
孙悟空与毛大圣离开南海,来到九幽之处,孙悟空又使个心眼,这回让毛大圣先行,看看他又是怎样走门道的。
毛大圣反手在深褐色的门环内轻拍了九下,而后举起正掌朝赤棕色的门上一拍,便背起手来顺骝到九圈时,门开了,一顶依旧是赤棕色的大轿已撩开帘子,毛大圣象人主一样坐进轿子,八个鬼差轿夫起轿而去,孙悟空只好随后跟着,心中惊异:毛大圣有这等际遇!孙悟空甚是窃喜:得意之时必有失意,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毛大圣受到地藏王菩萨恭身亲迎,孙悟空也只好象一个随客一样陪衬着。
毛大圣一屁股坐在地藏王菩萨的宝座上,道:“肚子还撑着,不用看点,叫地通吧。 ”接着竖起二杆金箍棒,地藏王菩萨看则怯了眼,不宜寻因,更不便问果,似看戏似的听唱赏旦罢了。
地通赶来,先见上孙悟空,揖手深躬,道:“大圣好呵!”话音刚落,便传来地藏王菩萨“ 唔” 鼻息声,地通抬头面迎主子地藏王菩萨,看到龙椅上还坐着一个大圣,主子在旁也只不过是陪衬着,急忙补救道:“小的拜见大圣,拜见主人!”
此时,地通心中明白,这两个大圣形容如一,气度如一,脾气如一,神通相差不大,只因彼此不服方才到此论理,孰是孰非两圣心中清楚得很,试图假我两把嘴来佐证罢了,我若全盘托出,不是自找麻烦,不沾名不图利,三十六计,送客为上计!
地藏王菩萨走下殿,一手抓捏着地通的手臂,转身对着二根金箍棒道:“两杆金箍棒,两个大圣,两杆金箍棒却找不到各自的主人,你详细辨识,给两杆金箍棒找出主人,要万般上心,不得有误!”
地通自是明白主子的意思,连连点头,他开始详装仔细辨认起两金箍棒来:一会儿轻弹听音,一会而轻擦端详,一会儿俯首贴耳,从这个棒子遛圈儿,到那个棒子绕圈儿,磨磨蹭蹭的,嘴里不停地嘀咕着,举首看看堂上案台的大圣,转身看看堂下的大圣,心中已拿准十分把握,却抓头挠腮起来,咬牙抿嘴,禀告众神圣道:“就这么个对折的一杆子,那根归谁实不可分,在下无能了,真是分辨不出来,有失两圣所望,抬举了敝下,好生惭愧呀,请另择高明。 ”
孙悟空乘地通说话之时,悄悄靠近一杆金箍捧,伸出食指轻点金箍捧,心中念起咒语,金箍捧丝毫不动,欲触摸另一杆时,睨了一眼座上的毛大圣,急忙收手,往后退却,原来毛大圣早就防备了孙悟空的举措,这毛大圣目可分用,左右兼顾,灵活自如,孙悟空细密慎虑,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要是强执另一杆棒子,毛大圣倾刻就会翻脸,必挑起干戈,狼狈的反而是自己,一旦败于毛大圣,在九幽之内就丧失了威仪,日后必然失去震慑力,这门儿不买帐多可怕,下策之举绝不可为,要么一拿一个准,不再复二方为上策,惟有等待下次碰巧。
地藏王菩萨瞥了一眼地通,训斥道:“功薄道浅,只知沾名钓誉,没用的,下去吧。 ”
地通故作满脸沮丧,不与谁道别,扭头便走。
地藏王菩萨作揖道:“两大圣多多包涵,九幽之处人才稀缺,没个能上台面,有点斤两的,岂能如二圣所愿?请别择高门吧,必遇相就之处。 ”
“不辨啦!”毛大圣收起两杆棒子,道:“散了吧!找个省心的地方消遣吧!”
孙悟空闻言,“嗡 ”脑中轰鸣:这可不行,俺的棒子还在他手里,这么个搁置,可要亏大了,遂道:“灵山如来有甄别天地万物之法,可请如来甄别。 ”
地藏王菩萨也顺应道:“灵山诸多神圣,必有能者,佛祖也是可是甄辨的,请两圣莫要嫌繁琐,上灵山去吧,法眼会随你俩所愿。 ”
毛大圣琢磨起来:这不能耍赖,在九幽之处不能丢掉威信,去去也无妨。即便答应了。
孙悟空和毛大圣别过地藏王菩萨,十大阎王个个躬亲客套,唯唯喏喏地把他俩送出幽冥界。此时恰是五更时分,夜色朦胧,上弦之月早已西沉归稳,只有满天星斗,晶莹发亮,夜莺孤鸣,蝉蟀浅唱,闪耀的星光之下偶尔掠过猫头鹰的身影,扇动翅膀的声音显得缭绕冗长。
孙悟空领着毛大圣,趁着夜色真奔灵山,云步匆匆,自是一路无言,其实各揣心思罢了。
“俺要是不吭声,这趟灵山是白去的。 ”毛大圣道,“人家早就不想沾这灼手山芋了。 ”
走在前面的孙悟空不作答,生怕一旦争辩起来,毛大圣耍起性子来,赖着不去灵山了,他的金箍棒就不再有机会要回来,因此只管赶路,无关之事置若罔闻,以沉默而祈求多福。
破晓时分,传来天磐的声音,愈来愈响,惊飞了晨鸟,丛林沸腾起来,云霄也显现鹏鹤的身影。灵山展现在面前,浅覆着祥云霭雾,青秀碧绿,赫然在目,一览无余,虽是大西天灵鹫仙山,惟独不见雷音宝刹大雄宝殿,跃入眼里的却是浅薄的纱雾,萦绕在山野间。
孙悟空感到蹊跷:大雄宝殿怎么会和咱捉迷藏呢?
毛大圣伸长脖子,睁大眼睛,怒怒嘴,发出诡异的笑声,道:“你与如来不过是葭莩之亲吧了,这般仰慕与崇拜,人家脸面都不予你,真是拿自家的热脸庞贴别人的冷屁股,你不感到羞愧吗? ”
毛大圣的一席话,撼动了孙悟空的自尊,孙悟空感到难堪与愧疚,脸颊热辣,内心燥涩,手脚无措,迂讷无词。
此刻旭日初升,晨光把灵山沐浴成金黄色,且见金光闪耀,绚丽璀璨,溢彩流光,晃悠通明锃亮,赫然夺目。倾刻间,大雄宝殿隐祠之址出现七彩光环,彩环中闪耀着粼粼斑斓的紫光,光环中又烘托出一盘莲台,莲台上俨然盘坐着一尊佛陀,仪态端庄,神彩奕奕,精神矍烁,悦颜慈貌。
孙悟空赶忙参拜道:“弟子参见佛祖一一”
“原来是个谢顶的秃陀,挑个野角落显摆,何方妖人如此卖盟? ”毛大圣的金箍棒已戮向莲台宝座,“嘣 一一” 一阵巨响,碰撞出缤纷斑斓的天花,莞尔一现,旋即消逝,它掀开帷幕:雷音宝刹乃至大雄宝殿出现了!也喜见那四大菩萨、八大金刚、五百阿罗,三千揭谛…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