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撤离地球
1938年3月首次发表于《业余科幻故事》(Amateur Science Fiction Stories)
收录于《阿瑟·克拉克最佳作品集,1937年—1955年》
我疑心我对这些神奇生物的兴趣是由保罗·恩斯特发表于《惊奇故事》(Astounding Stories)一九三二年六月号的《白蚁袭击》激发的。
很久很久以前,当人类还只是属于遥远未来的迷梦,有史以来第三艘到达地球的飞船穿破永不消散的云雾,降落在现在被称为非洲的地方。穿越过无法想象的空间深渊之后,它所承载的那些生物向外张望着,看着这个适宜让他们疲敝的种族安身立命的世界。然而,地球上已经居住着一个伟大但垂死的民族,由于双方都是真正意义上的文明种族,他们没有兵戎相见,而是达成了一个共同的协议。因为当时地球的主宰种族曾经统治过冥王星轨道以内的每一处,他们总是为未来做着计划,甚至在自己最后的时刻,他们也为之后行将崛起的种族做好了准备。
就这样,在最后一个古者长眠四千万年之后,在那些更伟大种族的建筑师们曾经建起高耸入云的尖塔的地方,人类开始建造他们自己的城市。在人类诞生之前那些旷远的漫长岁月里,外星人并没有虚度光阴,而是用他们的城市覆盖了半个星球,城市里充满了盲目而出色的奴隶。尽管人类知道那些城市,因为它们经常给人类带来无尽的麻烦,但是人类从不怀疑,在热带地区,就在人类的周围,一个比自己更加古老的文明正在忙碌地计划着,为的是有朝一日,他们可以再次踏上通往浩瀚太空的旅程,去恢复他们一度遗落的传承。
“先生们,”理事会主席严肃地说,“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们,我们殖民第三行星的计划遭到了严重的挫折。正如诸位所知,多年以来,在不为其居民所知的情况下,我们一直在那颗星球上开展工作,为我们全面接管的那一天做准备。我们预计不会遇到抵抗,因为第三行星的人民处于非常原始的发展水平,没有掌握能够伤害我们的武器。此外,由于分裂成太多的政治集团或者‘国家’,他们相互之间争吵不休,缺乏团结,这无疑将对我们的计划大有帮助。
“为了尽可能全面地了解这个星球和它的人民,我们派了几百名调查人员前往第三行星工作,每个主要城市都派驻了一批。我们的人做得很好,由于他们定期发回的报告,我们现在对这个奇怪的世界有了细致的了解。事实上,直到几塞塔[6]之前,我还会说我们知道有关它的一切重要的事情,但是现在我发现,我们大错特错了。
“我们在那个叫作英国的国家的首席调查员,我这里曾经多次提到过的,就是那位非常聪明的年轻学生色瓦克·特顿,伟大的沃拉克的孙子。他和英国人这样一个似乎特别老实的民族相处得很好,很快就被他们的上层社会所接纳。他甚至在他们某一所(所谓的)伟大学府待了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就厌恶地离开了。这位精力充沛的年轻人还研究了第三行星的野生动物,尽管这与他真正的目标毫不相关,因为听起来或许令人惊叹,但是在这颗星球的大片地区仍有大量奇怪而有趣的生物在自由游荡。有些动物对人类来说其实是危险的,但是人类已经征服了大部分,甚至灭绝了一些物种。正是在研究这些动物的过程中,色瓦克有了一个发现,我担心这个发现可能会改变我们的整个行动计划。不过还是请色瓦克自己说一下吧。”
主席拨动了开关,色瓦克·特顿的声音从隐藏的扬声器里发出,传扬在了火星上这群最伟大的头脑之间。
“——来讨论一下本次通信中最重要的部分。一段时间以来,纯粹为了获取科学知识之目的,我一直在研究这个星球上的众多野生动物。第三行星的动物主要分为四类——哺乳动物、鱼类、爬行动物和昆虫,以及一些较小的类群。我们自己的星球上曾经有过很多前三类的代表,不过它们现在显然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但是据我所知,我们的世界从来不曾有过昆虫。因此,它们从一开始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仔细研究了它们的习性和结构。
“你们从来没有见过它们,因此很难想象出这些生物的样子。它们有数百万种不同的类型,要把它们全部分类需要花费很长时间,不过它们大多是小型动物,肢体有许多关节,身体覆盖着坚硬的铠甲。它们通常非常小,大约半则姆长,通常有翅膀。它们中的大多数会产卵,并在成为完美生物之前经历一些变形。我随这份报告寄去了一些照片和影像,它们会比我的任何言语更有效地让你们了解到它们的无穷变化。在这个课题上,我的大部分资料都是取自数以千计耐心的学生积累起来的文献。他们一生都致力于观察活动中的昆虫。第三行星的居民对于和他们同处一个世界的动物很感兴趣。我认为这也是一个证据,证明他们比一些科学家想让我们相信的要聪明得多。”
听了这话,听众们都笑了,因为特顿一家向来以激进和非正统的观点著称。
“在我的研究中,我偶然发现了一些生活在这个星球热带地区的奇特生物。它们被称为‘白蚁’,生活在组织有序的大型群落中。它们甚至还有城市——巨大的土丘,密密匝匝的通道,所用材料极其坚固。它们能完成惊人的工程壮举,能够钻透金属和玻璃。只要愿意,它们可以摧毁人类的大多数创造。它们吃纤维素,也就是木头。由于这种材料的广泛使用,人类一直在与这些破坏其财产的动物战斗。也许对人类来说幸运的是,白蚁有更致命的敌人——蚂蚁。蚂蚁和白蚁非常相似。这两个物种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许多个地质年代,仍然未决胜负。
“白蚁虽然目不能视,却忍受不了光线的照射,所以即便从城市里冒出来,它们也总是躲在隐蔽的地方。如果要穿越旷野,它们就挖掘隧道、制造混凝土管道。它们是出色的工程师和建筑师,任何普通的障碍都不足以令它们偏离自己的目标。然而,它们最显著的成就是在生物学方面的。同样的卵,它们可以孵化出六种不同类型的专业化生物。因此,它们能够培育出长着巨爪的战士、可以向对手喷射毒液的士兵、凭借膨大的肚子和其他一些神奇的变异充当食物储备的工蚁。在我寄去的书中,诸位可以找到关于它们的全面记述,其中涵盖了第三行星博物学家们对它们的了解。
“它们的成就我读到的越多,我就越是对它们社会体系之完善感到惊异。和之前的很多学生一样,我意识到我们可以将白蚁的巢穴看作一部巨大的机器,它的构件不是金属而是原生质做成的,轮子和齿轮是各自独立的昆虫,每个都扮演着某种预先注定的角色。到了后来我才发现,这个类比是多么接近事实。
“白蚁巢穴里没有任何浪费和混乱,到处都充满了神秘。在我考虑这件事的时候,我觉得从纯科学的角度来看,白蚁比人类本身更值得我们注意。毕竟,人类与我们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尽管我这样说会惹很多人生气,但是这些昆虫对我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它们的工作、生活和死亡都是为了集体的利益。对它们来说,个体什么都不是。对我们以及人类来说,国家只为个体而存在。谁能断言哪一种观念是对的呢?
“这些问题深深地吸引着我,于是我最终决定,利用我手边的所有仪器,这些第三行星的博物学家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仪器,亲自去研究那些小生物。在第三行星最辽阔的大洋——太平洋——当中一个偏僻的区域,我选择了一个无人居住的小岛。那里密密麻麻地聚集着白蚁建造的奇特土堆。我在上面建造了一座小小的金属建筑作为实验室。我深知这种生物的破坏力,便在建筑物周围挖掘了一条宽阔的圆形护城河,留下足够的空间让我的船着陆,将海水引入。我想十泽特水就能阻止它们作恶了。现在看起来,那条护城河真是好愚蠢。
“这些准备工作花了好几个星期,因为我离开英国的机会并不多。乘着我那艘小太空游艇,从伦敦到白蚁岛只需要不到半塞克托的时间,所以这样并不会浪费多少时间。实验室里配备了所有我认为可能有用的东西,还有许多我看不出有什么用处,但是说不定用得着的东西。最重要的仪器是一台大功率的伽马射线遥视仪,我希望它能向我揭示隐藏在白蚁巢穴墙壁之后的秘密。还有一台非常敏感的心理测量器,也许同样有用。这种仪器我们通常用于在行星上探测可能存在、但是我们用通常的手段也许探测不到的新型心智活动。该装置可以在任何可以想象的思维频率上工作,将放大率调至最大的时候,可以定位几百英里外的一个人。我确信,哪怕白蚁仅仅具备最微弱的异类智能,我也能探测到它们的心理活动。
“一开始,我的进展相对较慢。我用遥视仪监视了离我最近的所有白蚁巢穴,还有工蚁们令人着迷的工作,比如沿着它们家园里的通道,四处搬运食物和建筑材料。我观察了皇家育婴室里臃肿的蚁后。它在没完没了地产卵:几秒钟一枚,夜以继日,年复一年。它是蚁群活动的中心,但是当我把心理测量器对准它的时候,指针一点颤动都没有。我身体里的细胞都能引起比这更强的反应。巨大的蚁后只是一个没有大脑的机体,而且仍然是机械性的,因为它是由原生质构成的。工蚁们照顾它,就相当于我们照顾一部有用的机器人。
“基于种种原因,我没指望蚁后会是蚁群的统治者,但是当我开始用心理测量器和遥视仪进行探索时,我发现哪儿也找不到任何生物、任何超级白蚁,能对蚁群其他成员起到指导和监督的作用。第三行星的科学家们不会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因为他们认定白蚁只受本能的支配。但是我的仪器能够检测到构成自动反射动作的神经刺激,还是什么也没发现。我会把放大率调到最大,戴上一对那种原始但非常有用的‘耳机’,一小时接一小时地听。有时候我会听到我们一直解释不了的微弱而典型的噼啪声,不过通常情况下,只能听到柔和的冲刷声,就像是海浪拍打着遥远的海滩,这是我的仪器对地球上大量的智能信号做出反应时形成的声音。
“就在我开始泄气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在科学界经常发生的意外事件。又一次徒劳无功的调查结束之后,我正在拆卸仪器,这时我碰巧撞了一下小小的接收线圈,令它指向了地面。我没想到的是,指针开始猛烈地抖动起来。通过以惯常的方式晃动这个线圈,我发现激发源几乎就在我的正下方,尽管我猜不出它离我有多远。耳机里有一种持续的嗡嗡声,夹杂着突然的爆鸣。它听起来就像随便某一台运转着的电机,而它的频率高达十亿亿次,如此高频运转的心智还真是闻所未闻。当时我必须立即返回英国,因此一时间无法继续研究。你们肯定猜得到,这让我极为恼火。
“过了两个星期我才回到白蚁岛。在那段时间里,由于电气故障,我不得不彻底检修了一遍我的小太空游艇。在它历史中的某段时间——据我所知那是一段多事之秋,它曾经配备过射线屏,而且是很优良的那种,优良到了遵纪守法的飞船不该配备的程度。事实上,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它们曾经不止一次地抵抗过大会的巡洋舰。我不大喜欢检查复杂的自动继电器电路,但最终还是完成了这个任务,然后就以最快的速度向太平洋出发。我的速度非常之快,乃至船头的激浪就像是接连不断的爆炸。不幸的是,我很快就不得不再次减速,因为我发现我在岛上安装的定向波束不管用了。我猜想是保险丝烧断了,然后只能通过观察,用平常的方式导航。这次事故让人恼火,但还不足以引起担忧,最终在没有预知到危险的情况下,我从白蚁岛上空盘旋而下。
“我降落在我的小护城河里,走到实验室的门口。我说出口令之后,金属封条滑开,一大股蒸汽从房间里喷了出来。我几乎被那东西吓呆了,过了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恢复知觉后,我闻到了氰化氢的气味,这种气体瞬间就能要了人类的命,但是要对我们造成影响,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实验室里出了什么事,但是我很快就想起来,实验室里的化学品根本不足以生成喷出来的那么多气体。而且无论怎么说,能有什么原因造成这样的事故呢?
“我转向实验室时,又被吓了一跳。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地方已经是一片废墟。所有的仪器都已经面目全非。损坏的原因很快就清楚了——电站,也就是我那部小原子马达爆炸了。但是为什么呢?原子马达是不会轻易爆炸的,要不然麻烦可就大了。我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房间,很快就发现地板上有许多小洞——正像是白蚁为了在两处之间移动而钻的那种洞。我的怀疑虽然难以置信,但是已经开始得到证实了。若说是这些生物往我的房间里灌了有毒气体,那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想象它们懂得原子马达——那就太不可思议了!为了解开这个谜团,我开始寻找发电机的碎片,结果惊愕地发现,同步线圈被短路了。在那块锇制环形线圈的残块上,还挂着那只为了破坏马达而被牺牲掉的白蚁的下颚……
“我在飞船上坐了很长时间,思考着这些极不寻常的事实。显然,造成损害的就是我上次访问时在那片刻定位到的那个智能。如果它是白蚁统治者——它也确实不大可能是别的什么,那么它是如何掌握原子马达的知识,又是怎么知道摧毁它们的唯一方法的呢?出于某种原因,可能是因为我太过深入地窥探它的秘密,它决定摧毁我和我的工作。它的第一次尝试没有成功,但是搞不好它还会再来一次,而且这次更有成效,不过我觉得,只要我躲在游艇坚固的外壳里面,它还不至于能伤害我。
“我的心理测量器和遥视仪都被毁掉了,但是我下定了决心,不能轻易言败,于是我开始用船上的遥视仪来搜寻。那台机器本不是用于这项工作的,不过也能胜任。由于缺少至关重要的心理测量器,过了一段时间我才找到我的搜寻目标。我必须用仪器探测地面的大部分区域,逐个地层地聚焦,检查深入地下的任何可疑的岩石。探测到将近二百英尺深的地方时,我注意到远处隐约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很像埋在土里的一块巨石。但是当我将焦点进一步接近它时,我非常兴奋地发现那不是巨石,而是一个完美的金属球体,直径约二十英尺。我的搜寻结束了。当我把波束穿过金属时,图像有一点褪色,然后屏幕上显示出了超级白蚁的巢穴。
“我原以为会看到某种奇异的生物,搞不好是一个巨大的脑子,裸露在外,连接着已经萎缩的肢体。可是我一看,球体里面并没有生物。那个被金属封闭起来的空间里,满满当当全都是错综复杂的机器,大部分都非常微小,复杂得几乎难以想象。所有的机器都在以闪电般的速度咔咔嚓嚓运行着。与这个电气工程奇迹相比,我们了不起的电视交流看上去简直就是儿童或者野蛮人的创造。我可以看到无数微小的继电器在工作,导流阀在断断续续地闪光,奇形怪状的凸轮在不停变化的器件迷宫中旋转,而那些器件完全不同于我们制造过的任何东西。对这套机械的制造者来说,我的原子马达肯定就和玩具差不多。
“我对着这幕令人赞叹的景象惊奇地看了大约两秒钟,然后突然之间,干扰信号令人难以置信地袭来,正常的图像被消除了,屏幕上只剩下一片混沌而乱晃的色彩。
“这样的东西是我们从来没能做出来过的——一道遥视仪无法穿透的屏障。这种奇怪生物的力量之大超过了我的想象,面对着这个刚刚发现的新情况,我觉得即便在飞船上也不再安全了。事实上,我突然期盼着尽可能远离白蚁岛。强烈的冲动使我在一分钟之后就已经冲到了太平洋的高空,沿着一条巨大的椭圆形轨道在平流层蹿升。这个椭圆形将在英国弯曲下来。
“是的,你们可以对着我笑,或者指责我怯懦,说我的祖父沃拉克不会那么做——但是听好了。
“当我距离岛大约一百英里,高度有三十英里,已经在以每小时两千英里的速度飞行的时候,继电器突然发出了巨响,由于过载的缘故,发动机的低吟变成了巨大而低沉的轰鸣。我瞥了一眼控制板,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射线屏障运行着,正在一束强烈的感应波束的冲击下闪闪发光。不过维持着波束的力量并不大,如果我离得更近一点,情况就会大不相同了。我的屏障轻而易举地驱散了它。尽管如此,这件事一时间还是令我陷入了不快和震惊,直到我想起了电子战的老把戏,便把我的测地线发电机的整个场都投射进了波束。我打开遥视仪,正好看到白蚁岛白热的碎片落回太平洋……
“于是我回到了英国,带着一个解决了的问题,以及十二个新浮现的更大问题。为什么这台我认为就是白蚁主脑的机器从来没有在人类面前揭示过自己的存在?人类经常摧毁它的子民的家园,但是据我所知,它从来没有实施过报复。然而我一露面,它就攻击我,哪怕我并没有伤害它!也许,通过某种不明手段,它了解到了我不是人类,而是一个值得它施展力量的对手。也有可能——尽管我并没有把这个想法当真,它是某种守护者,为第三行星抵御着像我们这样的入侵者。
“有些地方存在着我无法理解的矛盾。一方面,我们拥有惊人的智慧,能够支配我们大部分——如果说不是全部的话——的知识;而另一方面,它们是一些盲目的、相对无助的昆虫,用弱小的武器对敌人发动着无休止的战争,而它们的统治者本可以刹那间毫不费力地消灭这些敌人。在这个疯狂的制度背后一定有一个目的,我却领悟不到。我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在大多数情况下,白蚁的主脑满足于让它的子民按照自己机械的方式生存,只在很少的情况下,也许一个时代只有一次,白蚁主脑才会主动指导它们。只要不被严重干扰,它就满足于让人类做他们喜欢的事情。它甚至有可能对人类及其作品怀着善意的兴趣呢。
“对我们来说幸运的是,超级白蚁并不是无懈可击的。它在对付我的时候做出了两次误判,第二次断送了它自己——我可不会说是它的生命。我相信我们可以战胜这种生物,因为它,或者像它一样的实体,仍然控制着这个种族剩下的数十亿个体。我刚从非洲回来,那里的白蚁仍然像往常一样组织有序。在这次旅行中,我没有离开我的飞船,甚至没有着陆。我相信我已经招致了整个种族的敌意,我不会冒险的。除非我拥有一艘装甲巡洋舰和一群专业生物学家,我绝不会去打扰这些白蚁。哪怕这个假设成真,我也不会感到十分安全,因为在第三行星上说不定还有更加强大的智能,超过我所遭遇的这一个。这是我们必须冒的险,因为除非我们能打败这些生物,第三行星对我们这个种族来说就永远不会安全。”
主席切断记录,转向等待着的大会。
“你们已经听到了特顿的报告。”他说,“我了解它的重要性,立刻派了一艘重型巡洋舰前往第三行星。飞船一到,特顿就上了船,前往太平洋。
“那是两天前的事了。之后我再也没有收到特顿或者巡洋舰的消息,但是有一点我是知道的:
“飞船离开英国一个小时之后,我们收到了来自其屏障的辐射,然后在几秒钟之内,其他的干扰——宇宙射线、超级宇宙射线、感应射线以及强大的长波低量子辐射等等我们从来不曾用于战争的射线——开始穿透进来,而且量级不断增加。这个状况持续了将近三分钟,然后是一股巨大能量的突然爆发,持续了几分之一秒,接下来——风平浪静。最后的能量爆发至少相当于一座原子发电站整体爆炸,而且肯定震撼到了第三行星的核心。
“我召开这次会议,目的就是把这些事实摆到你们面前,并请你们就这个问题投票。我们是放弃针对第三行星的计划,还是向它派一艘我们最强大的超级无畏战舰?在这种情况下,一艘船可以做到的事情顶得上整个舰队,而且万一……不过我想象不出来有什么力量可以击败我们的祖伦瑟尔号这样的飞船,它也能保证我们的安全。能否请诸位按惯例提交你们的选择?如果我们不能在第三行星上殖民,那将是一个巨大的挫折,不过它不是太阳系中唯一的行星,尽管它是条件最适宜的。”
随着议员们按下他们的彩色按钮,柔和的咔嗒声和马达微弱的嗡嗡声响起,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几个字:赞同,967;反对:233。
“很好,祖伦瑟尔号将立刻动身前往第三行星。这一次我们将用遥视仪跟进它的行踪,如果确实出了什么差错,我们至少可以对敌人使用的武器有一定了解。”
几个小时后,火星舰队巨大的旗舰声音震天地穿过地球大气层的外层,朝着偏远的太平洋海域落去。在下落的过程中,它钻进了一场龙卷风的中心,因为它的船长不愿冒任何风险,而它那炽热的射线屏正在消灭平流层的风。
但是,远在东方的天海相交之处,一座小岛上的白蚁们一直在为它们料定会到来的袭击做着准备,无数盲目而辛勤的昆虫建立起了奇怪而脆弱的机械装置。火星巨舰的舰长在他的遥视仪中找到这个岛屿时,距离它有二百英里。他的手指伸向了启动巨大射线发生器的按钮,然而,他动作虽然迅速,还是不及白蚁的思维。不过,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就连敌人击中目标时,巨大的球形屏幕也没有闪烁哪怕一下。它们那由纯热量构成的纤细利剑的动力只有二十马力,而战舰护盾的背后有着十亿马力。但是白蚁发出的微弱热束从来没有穿过那些屏障——它穿过超空间伸向飞船的要害部位。火星人防不住从他们的防御工事内部发起攻击的敌人。对这些敌人来说,球体作为屏障,并不比一个中空的圆环牢靠。
白蚁统治者,这些来自外太空的异类,遵守了它们与地球旧主的协议,把人类从他们的祖先很久以前就预见到的危险中拯救了出来。
但是,观看的人们只知道,曾经熠熠生辉的飞船屏障突然爆发出一阵火焰飓风和一阵使人麻木的声音,与此同时,在方圆一千英里的范围内,白热的金属碎片从天而降。
主席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委员会,用一种低沉而紧张的声音说:“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去第二行星吧。”
(译者:秦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