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适当放松
晚上十点,游乐园角落的一侧,就在鬼屋旁边的小酒吧里,举办了派对。
每一位顾客都需要凭身份证入场。门口有保安和工作人员核实是否为未成年人。大部分带着孩子的家长都不会来这里,但一些单身人士和总是尽力充沛的青年人却很喜欢待在这个地方。这里十分热闹。左侧是室内酒吧,再往里走有安静的清吧,中间是舞池,右侧隔着玻璃,是一个巨大的游泳池。水很清澈,大概一米五深。
酒吧里十分热闹,调酒师的花式调酒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清吧里的音乐则安静舒缓,调酒师则更加优雅。劲爆的音乐在外面的整个屋子和泳池回响,水花四溅,欢呼碰杯,这里是成年人的派对。
瑞博温坐在清吧靠窗的角落,窗外是喧闹的派对,窗内则是安静品酒和工作的好地方。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完全听不到窗外的嘈杂。
她点了一杯水蜜桃果汁。桌子上放了一部平板电脑,旁边散了一些文件。她的右手不停地滑动着滚轮,看起来非常不耐烦。
“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给我发消息啊……”她纠结地看着屏幕里管家发来的通知,大致内容是家里下个月开始将削减自己四分之一的生活费用,并要求自己半年内找到一份工作。
“你居然还是无业游民吗?我还以为你会有个工作什么的……”玛奇瑞扶额,“不过你能在这里连续玩五天,我也早知道你是够闲的。”
瑞恩坐在清吧的角落,看着对角的墙上的标记,似乎是新做的。他随便点了一杯酒,留意着瑞博温的动向。她和自己只有一条走廊的距离,直接就能看到。
这么长时间一直被跟着,玛奇瑞一直保持警惕,瑞博温却早已习惯了。
“要来一杯‘巴黎人’吗?你好像没什么精神。”玛奇瑞打开了自己的文件夹,里面有自己平时所做的一些研究,“看你这幅样子,我也开始想工作了。”
“还是‘红粉佳人’吧,我喜欢喝甜的。”瑞博温拽了拽头上歪掉的珠光粉色蝴蝶结发饰。她今晚穿着的是珍珠般的浅粉色珠光缎面连衣裙,在这漆黑的夜里,是一抹明亮招摇,十分吸引注意的颜色。
清吧的灯光稍微暗一点,让人昏昏欲睡。
“呜呜呜呜我要死了啦……”瑞博温将脑袋按在桌子上,“我难道要回去干老本行吗?可是我完全不想看到公司里那群废物!”
玛奇瑞觉得她夸大其词。毕竟除了舞台剧的表演能力之外,实在看不出瑞博温还有什么能耐:“你还真是高看自己啊,除你之外都是废物?”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的?!”瑞博温愤怒地一拍桌子,“如果不是他们,我现在早就是时尚顶流的高定设计师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落魄!”她的情绪有些激动,双手有些发颤,显然是气极了。她讨厌自己的专业能力被怀疑。
看着对方身体开始抽搐,似乎又要发病,玛奇瑞连忙安抚:“好,你最棒。你不喜欢原来的公司,换一个不就好了?或者你可以在家办公啊。”
“在家办公,可以吗?”瑞博温停了下来,似乎有了新的想法。
“看你应聘的公司同不同意咯。不过你之前那么厉害,原来的那家公司肯定很欢迎你回去吧?”
“我这就给之前的老板发个消息!”她开心地敲着键盘。
清吧外的酒吧十分热闹。
如果不是伊莉突然打电话,晴这时候可能已经抱着纯白躺在旅店的床上沉进棉花糖般甜美的梦里了。
“好不容易有个做美梦的机会的,虽然说在酒吧通宵也不错,真是的……”晴拿起啤酒猛灌了一口,感觉不太过瘾,干脆往里面丢了几个薄荷糖,一旁的调酒师扭头看了她几眼,但很快又为别的顾客服务去了。
顾迟坐在清吧的座位那,手里拿着一半龙舌兰慢慢摇晃,他讨厌热闹的人群和大太阳,这两天就待在旅馆没有出来,这天晚上他才难得到外面来一趟。
“果然,还是更喜欢清吧的气氛,那边好吵阿,带榀桉来清吧这边工作是正确的选择。”他看着在清吧的木质小舞台上弹着吉他的榀桉。
吉他的声音很悠扬,很闲适。
但顾迟还是有些许无聊,这里的人群很没意思,也没有老朋友在。他打电话给YQ:“喂,在忙吗?”
“在……耶?真难得哎你叫我出来玩!”待在反骨画室的YQ很快就接了电话,摇头晃脑地答应了顾迟的邀请,正高兴时,他又突然压低了声音,“骨哥在画室里画画,让我不要出去捣乱,所以我悄悄溜出来噢——”
说完,他蹑手蹑脚地出了门,临走前还踢到了脚趾,嗷嗷乱叫了几声。
历经一点都不艰辛的千辛万苦之后,YQ翻进了游乐园不知何时拉上来电网的墙,找到了酒吧以及那熟悉的背影。
“早上好!”他一边朝顾迟冲过去,又熟练地给那人背后来了一记重拳。
“可恶,现在是晚上!”他被砸得吃痛,愤怒地给YQ脑袋上来了一拳,把YQ揍得嗷嗷叫。由于太吵,周围的人都投来了埋怨的目光。
“我不管,就早上好!”YQ说完就捂住了脑袋,生怕顾迟再给他脑袋来一下。
“我陪榀桉在这实习呢,有点无聊就叫你来了。”顾迟再次看向台上的榀桉,他正在查看观众们点的歌。
“啊,是那个不能吃的小崽子!”YQ蹲在顾迟边上一起看榀桉,“呜呼——早上好!”他象征性的和榀桉也打了个招呼,因为声音太大又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榀桉因为台下声音太大,所以被吸引了注意力。他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选歌。
另一边,杂乱的画室内,一个脸上缠着绷带的少年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素描。
“呼……终于画完了。”他放下画笔抹去了额角的汗,“YQ,帮我拿一杯水吧……”
无人回应。
“YQ?”
“他又去哪里了……”反骨看着画纸上挣扎嚎叫的人一眼,只好自己去倒水。
“好像是和那个叫顾迟的人打了电话,然后出去了。”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回答了他。
“你怎么没告诉我?”反骨问道。
“看你在工作,而且他应该也死不了。”那声音似乎有些慵懒。
“我倒不是担心他会死啦。”反骨从地下室走出来,用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只是担心他又到处捣乱。”
“他去了附近的那个游乐园,布鲁斯去过的。”
“布鲁斯,那个幽灵吗?”反骨想起了那只断掉手脚一直在到处乱飘的女孩的灵魂。
“是的。”
“这个点游乐园应该已经封锁了吧,我去给他打个电话。”反骨拿出手机,在联系人里找到了YQ的名字。
“哦哦,今天好多人给我打电话哎!我真受欢迎!”YQ正一蹦一跳地想方设法骚扰顾迟。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通讯录里只有两个人。
看了一眼边上的顾迟,他正在听榀桉弹吉他。YQ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缓缓低下头,看到了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反骨。
“歪?我我在外面散步!什么,小黑都告诉你了吗,不是,我也没有要溜出来!”他没拿着电话的那只手在空手胡乱摆动,不知道在比划什么,“好啦,我来接你呜呜……”
说完,他拍了拍顾迟的肩膀示意后走出了酒吧,到游乐园的墙边,带着反骨又翻了一次电网,一边翻还一边嚷嚷着:“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我明明已经很小声了!”
此时,那个舞台剧的小丑也在,她肚子上包扎了绑带,换上了工作人员的衣服,戴上了兔子面具。
“听说今天有特别活动诶,听说好像是纪念什么来着?”
“嗨呀,管那些事情干什么嘛,游乐园里有酒吧就够让人惊奇了,玩的开心就好啦——”
每个服务员都戴上了不同动物的面具,就连DJ们也一样。
一个兔子面具的服务生端着托盘,端起了在一旁放了很久的不知名的彩色鸡尾酒,顺便把一张小小的纸条在“不经意间”留给了调酒师,调酒师拿起纸条看了一会,黑着脸拿起一边放着的白色猫咪面具戴上。
那个小丑远远就瞥见了瑞博温在那边敲键盘。她皱起了眉头,但因为面具的掩盖没有人看得见她的表情,只能看见那兔子傻傻的笑容。
“他答应了!”瑞博温兴奋地抬起头,“不过我五一收假之后还要去一趟公司签合同,然后我就可以继续工作了!”
“就这么简单?也就是说明明一通消息能解决的事你拖到了现在?”
“拜托,我之前在复健哎!”瑞博温很无奈,“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状态好了很多,有很多灵感呢!”
“那样最好!”玛奇瑞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想起了之前两次并不愉快的见面,打了个寒噤,“你这两天确实比之前要正常多了。”
晴一直告诫自己少喝点,但是酒瘾上来了,就连她自己都克制不住。她抬头准备再要一杯,忽然发现调酒师戴上了面具,但她没太在意。
“再来一杯!”调酒师再给她满满倒上一杯,这时有个猫咪面具的服务生走过来,身上有着淡淡的柠檬洗手液的香味,比起之前那个带着玫瑰香气的兔子面具要好得多,晴没想太多,接过啤酒继续喝。
酒吧里的服务生已经互相换过很多次面具,那杯彩色的鸡尾酒也被转手了很多次。
此时,那杯彩色的酒被那位戴着猫咪面具有轻微柠檬洗手液香气的服务生端了上来。
瑞博温疑惑地看了一眼那杯五彩斑斓发着微光的漂亮得就像独角兽的皮肤一般的酒:“我没点这杯啊?”
“这是一位客人送给您的。”
瑞博温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一眼对角座位的瑞恩,但他却轻轻摇了摇头。
“哼,倒看看这酒里有什么花样,就算下毒了也没……”瑞博温不怕他玩什么花招,她已经完全消除了对于瑞恩的恐惧。
正说着,酒杯里突然冒出又厚又蓬松的气泡,像是被疯狂摇晃过后的汽水,溢了一桌子。紧接着一丝红色从泡沫中渐渐蔓延出来,一只黑色的眼球浮了上来,瞪着散大的瞳孔。
“眼球啊!”瑞博温被吓得将酒推到一边。
周围的顾客见状也被吓到了,连忙换座位,这里一大片座位都被空出来了。
猫咪面具却意外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连声道歉,这本来就十分反常。她连声道歉,拿起那杯酒,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
“你们的服务态度很有问题啊!”玛奇瑞愠怒地瞪着对方,“把酒放下,把你们经理和调酒师叫来!”
猫咪面具一惊,手一抖,杯子掉在了地上,鸡尾酒撒了一地。她突然就跪了下来,抓住对方的裤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别找经理,我错了……”
晴敏锐地在空气中捕捉到了一丝令人作呕的血液的味道,她知道情况不太对,但也只是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不打算掺和。
“用不着!”瑞博温直接捡起地上的酒杯,里面还剩了一些酒,眼珠还在杯子里。
瑞恩盯着那位服务生,手指在桌上轻敲,他看了看墙上的标记,又看了看那杯酒,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瑞博温打量了一眼哪位服务生,直接抬起酒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直到杯子里还剩下一颗眼珠,轻轻地碰到嘴唇。然后她将眼珠直接放进嘴里,嚼碎,咽下去。
“你在干什么啊!”玛奇瑞惊呆了。
嘎吱嘎吱嚼眼珠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玛奇瑞一方面惊讶于瑞博温竟能这样平静地吃下这么一杯恶心的东西,一方面又疑惑酒吧里为什么会有眼珠这种东西。她的胃里泛起一阵恶心,差点吐出来。
玛奇瑞一下子揪住瑞博温的衣领,一拳打在她的肚子上,强行将手指伸进对方喉咙里催吐,但瑞博温只是干咳干呕了几下,并没有吐出来。
“咳咳咳咳……”瑞博温被玛奇瑞弄得难受,有些喘不上气,喉咙被抠痛了。
猫咪面具一时愣住了,接下来却是劫后逢生的喜悦,但她不敢多说一句话,仿佛再多说一句,瑞博温就会把她和眼珠一样放进嘴里嚼碎吃掉。她用手支撑着地面想站起来,但似乎碰到了什么……她茫然地向后看,人群里,站着那个兔子面具。
瑞恩也很惊讶,瑞博温的行为实在过于离谱,不论是舞台上当场杀人,还是现在生吃眼球,都很难再把她和几天前仅是看到一个人的头皮就吓得瑟瑟发抖的娇弱大小姐联系在一起。他开始怀疑这位大小姐是否真的需要保护。对于那位瑞博温小姐,他心情有些复杂,看了眼被玛奇瑞折腾得半死不活的瑞博温,一时竞竟不知她是勇气可嘉还是天真过头。
他对着猫咪面具招了招手:“服务员,过来一下。”
“怎……怎么了吗?”猫咪面具慌忙把东西握在手里,强装镇定走了过来,离他们有段距离的调酒师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站起来,抓住服务生的肩膀将她拉过来,摁住对方的肩膀不让她挣扎了用枪口抵着对方的腹部,笑容十分和善:“可以带我到外面去吗?”
猫咪面具开始慌了,她知道带他出去后的后果,但要是不按那人说的,妹妹会……她动都不敢动,求助似的转动眼睛想找到那个身影,那个兔子面具依旧在那。她一咬牙,直接握紧手里的刀片,顺着自己的脖子狠狠划了下去,瞬间鲜血四溅。
顾客们都慌了神,纷纷尖叫着跑了出去。
瑞恩看着倒地的服务生,她的死并不意外。倒是旁边的瑞博温,不知道喝了什么,身体会不会出现问题。
“你给我吐出来啊!我上一秒才说你这两天正常啊你个蠢碧池!”玛奇瑞各种催吐的方法都用过了,但是不知为何,瑞博温就是没有吐出来。
“不要打了……再打还没被毒死,就先被你打死了……”瑞博温可怜巴巴地看着玛奇瑞,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我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你还真是心大啊!”玛奇瑞依旧不死心地折腾着瑞博温。
榀桉看见台下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隐隐约约好像看见有人在打架,但没有多管,低头继续弹琴。
顾迟似乎留意到了了什么,定睛一看,结果却发现是瑞博温,又看见了瑞恩。他没有多大反应,也不打算上去打招呼。只是瑞恩的印象在顾迟心里减了几分。
眼前这一地鲜血喷溅的场景,很显然兔子面具也被吓到了。她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悠扬的音乐声也在此刻停止了。她呆滞地盯着地上猫咪面具的尸体,摘下面具,面具底下是一张清秀的脸,她小心翼翼走到猫咪面具的身边,蹲下身,摘掉那副猫咪面具,那人的脸和她的是那么的相似,只不过顺着右眼向下有一条血痕,就像流下的血泪一样。
“明明那人和我说,只要我听话,姐姐就会没事的……”她捡起掉在血泊里面的刀片,猛的冲向了那个金发青年。
瑞恩眼疾手快,直接将对方拿刀的手抓住,另一只手的手肘猛然下砸在对方关节处,对方的胳膊骨折了,刀掉在了地上。由于此时顾客都跑到外面去了,这里只剩下了几个工作人员,所以完全不担心当众杀人之类的问题。他将对方拽倒在地,单膝下跪,一只膝盖压在对方背上:“谁指使你做的?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我只是来见姐姐的!那个人对我说,只要我站在那里,就能见到姐姐的——你这个杀人凶手,你们都不是好东西!”那个女人大哭大叫着,没有办法动弹,只能这样宣泄,疼痛麻痹了她的理智。
“非常抱歉,但是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你的姐姐了,十分遗憾。”瑞恩有些厌烦,拿起边上掉落的刀,划破对方的喉咙。
“果然是个败类!”玛奇瑞低头嘟囔一句,看着快要晕厥的瑞博温,将她起来,“醒醒,大小姐,你的文件还没有发!”
瑞博温晕晕乎乎地嘟囔:“文件……什么文件?”她有些神志不清,“肚子好痛哦……玛奇瑞你下手好狠……”
“不要乱吃东西!”她愤怒地又给了瑞博温脑袋一拳。
“呜呜呜呜好痛……你太过分了……”瑞博温疼得哭出来,“我讨厌你……”
拉着反骨的YQ刚回到酒吧,就看到了这一片狼籍的景象,他下意识望向顾迟,发现对方脸上也是同样的困惑。
“哇哦,惊喜!”他顿了顿,大致猜到了情况,但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要逃走的打算。他嘀咕几声后就很自然的抱着手倚在门口看戏了,甚至招了招手喊顾迟过来一起看。
顾迟并不打算到YQ那边去一起看戏。他放下手中的酒杯,抬手示意榀桉离开。榀桉走下舞台,在经过玻璃门的前一刻回头看了一眼:“感觉不太对,到底是哪呢?”他思考着看向那两个被杀死的女生。
“唔……既然人都散完了……”瑞博温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清吧,“要不今晚就包个场吧!”
“在尸体面前开派对,你也是很有一套啊!”玛奇瑞这个时候也放弃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吐出来,再催吐也没有效果了。而且瑞博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事的样子。
“攻击力不高,侮辱性极强。”瑞恩被瑞博温过于轻松欢脱的心情带偏,不自觉地开始接话。
“你,你这个危险分子离远一点!”玛奇瑞用眼神警示瑞恩,但没什么大效果,也不敢直接动手。
晴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当然她只是众多旁观者之一罢了。她端起一旁的啤酒,再次给自己满上一杯。
“喝这么多会醉。”通讯器那头的女人强调道。
“我知道。”晴就这么说着,仰头把杯子里的啤酒喝了个干净,却又接着轻轻把杯子放下来。
“这不像你,你喝醉了。”意外的没听见玻璃杯和桌台的撞击声,伊莉愣了一下,她的视线从屏幕上转到那只早就见了底的咖啡杯上。
“我知道。”还是那句话。
沉默了一会,晴才慢慢发问:“就算这样也没事吗?”
“你是在为她们惋惜吗?但那和你的工作无关,和我们无关。”伊莉答道。
“我们都是可怜人。”晴远远地看着工作人员清理现场,她们终于被放在了一起。
“她们会怎么样?”
“送去火化,不过是自费和公费的差距罢了。”
是不出意料的冷漠的回答。
晴站了起来,离开了这里。酒精对她的身体没有多大的影响,却有点麻痹了她的思想,快到旅馆的时候,她没站稳忽然向右倒去,头狠狠撞在了一旁的台阶上,血从伤口流出,染红了地面,她干脆就这么躺在那里。
“我们也会那么死去吗?”
晴的声音带着些哽咽,在酒精的作用下,在那个丝毫不讲人情的家伙面前,她第一次正面感受到了来自死亡的威胁。
“我们在最开始就已经死了。”伊莉从屏幕的角落上看到了从地上蔓延过来的鲜血,从那片鲜红的映衬下,她再次隐约看到那张永远不愿意回想起的脸,于是她拧过头,“回去吧,纯白快醒了。”
晴支撑着站了起来,伤口依旧在渗血:“我很害怕,害怕你会比我先一步死去,到时候我该去哪里呢?”
“疼痛并没有让你清醒。”伊莉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继续盯着屏幕,“如果你担心这个,就好好干你的工作,而不是问这么个没用的问题。”
“我知道。”对话再没了下文。晴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旅馆,纯白还在沉浸在甜甜的梦里,晴慢慢躺在她身边,动作很轻。
她在纯白的脸上落下轻轻一吻:“晚安。”
纵使鲜血浸染了白色的枕套,也无法打破这宁静且美好的画面。晴咽下几片止疼药,沉沉睡去。
处理完了邮件,瑞博温伸了个懒腰:“这里估计不会再有人进来了,咱们要不出去玩吧?”
玛奇瑞收起了文件夹:“外面那么吵,你上哪玩去?”
“我要去游泳池!”
“你带泳衣了?”
“我就在旁边玩水,我不会游泳!”
“注意安全,掉水里我可不会救你!”
瑞博温吐了吐舌头。
泳池附近,各式各样身材火辣的俊男靓女在泳池和中央的舞台之间舞动,七彩的灯球将水面也照得五颜六色,波光粼粼之下十分耀眼好看。这里的气氛十分热闹。
看着眼前热闹欢腾的景象,以及水池上漂浮戏耍的人群中瑞博温喃喃自语:“我想起来了不好的东西……”
在十二岁生日聚会时,也是这样欢乐的气氛,也是这样干净且洒满星光的夜晚。自己在家里的泳池旁和朋友们一起开生日派对。
“需要蛋糕吗,宝贝?”妈妈端着盘子对自己笑,朋友们在一边愉快地聊天。
表演马戏的小丑们在一边演奏,那是父亲特意从马戏团请来给自己解闷的。
一切本该美好地完结。
但是,一个小丑掉进泳池,尖叫和火花划破天空,他触电了,身体被电焦。桑坦管家连忙跑到房子墙上的电闸断电,才刚拉下开关,似乎又有东西打开了,那小丑被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食人鱼啃食,噼里啪啦的水花混合着血液,骨架就这样血肉模糊地漂浮在水面……
当时她吓坏了,扑在安卡莱特的怀里痛哭。
瑞博温静静地坐在水池边,将脚丫子放进水里踢水玩。她回想起了这段阴影,眼神中满是恐惧,脸上却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用那双踝上系着丝带的白皙的脚丫子掀起一小片水花:“水好凉哎!”
突然传来的音乐声吸引了人们的目光,一群小丑在欢快的音乐声中蹦蹦跳跳,他们跳得很卖力,但感觉不到快乐的气氛。总觉得他们像是被牧羊犬赶着的无助的羊群,一个沾了点血的兔子面具在小丑中央,仿佛她就是主角。
“这什么情况,怎么老有这些奇怪的活动……不会和刚才一样吧?”
“刚才那边怎么了吗?再说这是游乐场,多点活动和惊喜很正常啊。”
人们议论纷纷,他们已经十分不安了。
小丑们只是随着音乐跳着,没有一个开口,也没有一个演奏,就像是未经训练一样,舞蹈也零零散散的。
“这是在糊弄我们吗?什么啊!”
“怪不得没通知,根本就是瞎胡闹呢吧!”
如果静下心来仔细听,可以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听到无助的啜泣声。
似乎有谁混在人群中,割断了几条挂在泳池旁边的电线,兔子面具旋转着,踩着芭蕾舞的步伐,来到泳池边,依依不舍地扭头看了一眼戴着猫咪面具踩着奇怪舞点的男性小丑,抓住地上的电线,跳进泳池。
随着一片尖叫,泳池里的人们连滚带爬地爬出了水池,尖叫和水花声此起彼伏,有的人没有那么幸运,他们的生命直接在水池中消失。
“哇啊啊啊!”皮肤还未来得及感觉到疼痛,双脚便立刻条件反射抽了出来,剧烈的疼痛才直冲大脑。瑞博温双脚已经通红,皮也破了,渗出血珠,“好痛,干什么呀!”她连忙后退,远离泳池。
玛奇瑞早注意到那个握着电线的漂在水面上的小丑,立刻就意识到瑞博温是触电了。她连忙冲上前,将瑞博温拖远:“别靠近那里!”
她检查着瑞博温的伤口,心里早就在考虑要连夜逃出这个意外不断的游乐场:“还好你抽脚速度快,只是皮肤破了而已,但是……”她看了一眼泳池里惨叫的人群,有些人已经漂在水上一动不动了,“我先帮你处理伤口。”
“呜呜,两条腿都好麻哦……我的脚掌没有感觉了……”瑞博温难受得哭了出来,一片尖叫再次唤起了曾经的童年阴影,准确来说已经变成成年阴影了。她眼前一黑,并没有晕过去,但是已经反应不过来自己的意识了。
有人拉了相对应的电线的电闸,那电线没有连现场的灯,尖叫声却没有停止。那个猫咪面具的小丑跳下水去捞那个兔子面具,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拖上来。
“醒醒……别丢下我一个人啊!”他连最基本的救护知识都不知道,只能茫然地向其他人求助,而人们只是远离他。
“她害死了泳池的很多人!”
“这个混蛋杀死了我的丈夫!”
“他怎么还有脸来求别人救命的?”
……
人们议论着,没有人愿意施以援手。
他无助地哭了起来——“求求你们,救救她——”正哭着,他拿出了一颗手榴弹,一只手已经拉住了拉环,“要不,就一起去死吧……”
一声枪响,那人倒地。
瑞恩敏锐地注意到小丑手里的危险品,他立马掏出枪将人当场击毙。
血液浸染了水池,慢慢扩散,人们听到枪响后再次慌乱了,再次拥挤着逃离。
他冲上前,从尸体的手里拿走手榴弹,翻找了衣物确定没有别的危险品后,将尸体拖进水池。
那个兔子面具依旧倒在那里,不知是死是活,脸面向泳池,就像是盯着那男人的尸体一样。
瑞恩一步跨上水池中央的舞台,将其他惊慌失措的小丑一个个全部踢进水池。他注意到泳池舞台上的开关,打开开关后,水池再次通电。小丑们尖叫着,噼里啪啦地又溅起一大片混合着血液的水花。清晰的深红色在混着七彩朦胧灯光的黑色的夜幕中炸开,像一片片深红的带着尖刺的花。瑞博温看着这幅场景,脑海里又有了新的构思。
忽然,空气中传出了带着一些混乱电波的刺啦声的刺耳的笑声,人们害怕地寻找声音的来源,发现地上掉落着一个录音机。
“好烦,好烦……”瑞博温烦躁地抓着头发,刺耳的尖叫声和笑声在脑子里碰撞,过去的惊恐和现在的慌乱,掺杂着脚上麻木中渐渐传出的疼痛感,“又是这个声音……我讨厌这个声音!”她嘶吼着挣扎,掩面痛哭,就像当初一样,但是这次没有人可以给她依偎。她已经站不起来了。
玛奇瑞见到瑞博温这样的状态,意识到触及她精神波动的问题所在,她担心再次出现图书馆那次的意外,立马冲上前将录音机踹进水里。录音机的电波声渐渐停下,一切又回归寂静。
这里几乎已经没有人了,游客们都急着往游乐园外面跑,这里只有几个工作人员还站在原地。
瑞恩跃过并不宽的水池,来到泳池边上,朝地上躺的戴着兔子面具的小丑那边赶过去。他将那个戴着兔子面具的小丑提起来,试了试鼻息,确定还有呼吸,而且已经逐渐开始恢复清醒了。于是他开始问一些信息:“你们的下一步是什么?”
兔子面具无法回答,她之前就已经被电晕过去,这时候还没能完全转醒。那个调酒师也在现场,只不过是换上了另一件工作服,他很幸运取到了那件带有微型摄像头的,那件原本是为了等谁穿着来了解游乐场内部结构的衣服。他有些犹豫,他刚刚才目睹了一对姐妹的死亡,此刻又看到了这种场景,他在心里做出权衡,最后还是一咬牙,冲了上去:“你看不出来吗?他们都是被威胁的,他们都是无辜的!”
“那又怎么样,你们下一步行动是什么?”瑞恩冷漠地回答,甚至没有看那个调酒师一眼。
“我不知道,我们只是听那个女人的,做到该做的。确实威胁到了你们,但是……”他在为自己辩解着,在为那些死去的人辩解着,“那对姐妹不过是想见面而已,这对情侣也不过是想好好生活而已,我不过是为了照顾我的妹妹而已,难道你就没有要守护的东西……”
“不知道?那就没办法了。”瑞恩将那个兔子面具小丑丢进水池,她已经不会叫了,但电压会很快吞噬她的生命。他渐渐靠近那个调酒师,深邃的紫瞳里是无尽的杀意,“那么你呢,你还知道什么?”
“我,我……”他慌了,他无法理解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无情的人,他慢慢向后退,“我不知道……”声音颤抖着,他猛然想到了自己的妹妹,自己为什么要冲出来,他也不明白。
“你也不知道?那就没办法了……”瑞恩看着眼前的调酒师,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他直接走上前掐住对方的脖子,将整个人提起来,就像昨天提着那只猎狗一样,渐渐走到泳池边,“很抱歉,先生。”他松开手,那人直接掉进水池。
那位调酒师在水池里挣扎着,视野逐渐被黑暗吞噬,妹妹还在家里面等他,她或许还在做梦:“妹妹……”他的嘴里挤出来这么两个字,然后沉入了水里,不一会儿,又浮了上来。
瑞恩再次回头时,泳池附近和酒吧的人也几乎跑空了,只有瑞博温和玛奇瑞还坐在一边,瑞博温似乎有些神志不清,玛奇瑞在给她做急救工作。
瑞博温勉强终于回过神来:“脚好痛……”她想试着挪一下脚,但双腿完全动不了。
玛奇瑞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和那个金发男人,想起游乐园的封锁计划:“这是一场骗局,我们成了笼子里的动物了!”她警惕地看着瑞恩,刚刚那一幕再次印证了这个男人的可怖,“你们接下来还打算弄出什么乱子来?”
“我只是来保护缪斯兰德家的,这里的一切与我无关。他们差点就把这个地方炸了……”
“我不关心,既然那是你的职责,那么阻止爆炸就是你应该做的!我没有趁机补刀真的是老娘人美心善好吗?”玛奇瑞将瑞博温抱起来,“这个地方肯定已经出不去了,你最好注意一下周围,我可不希望和这个家伙一起死在这里!”
冰冷的机器声在屋子里回响,伊莉看着屏幕里那个金发男人的脸,直到画面向下滑落,摄像头被水浸湿,至少摄像头质量很好,竟然没被泡坏,伊莉突然在想这个摄像头或许会跟着这家伙一起进到焚烧炉里面去。
她没有滋生出一点同情,只是把那段影像保存了下来。突然有人敲门,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被端进来放在她身边。
“我说过我不喝这些次品。”
“只找到了这些,我可不是你的贴身女仆。”那人说完端着另一个空杯子退出了出去,门被合上,屋子里又回到了一片漆黑。
“我们在一开始就死了。”她说完,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满不在乎地直接倒在一边的地毯上,“也是活该!”咖啡杯落地,清脆的碎裂声让房间外的人愣了一下,她却只是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