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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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中午在食堂吃着饭,辛平手机响了。是王致理。

“老鲁老母亲病了,正住着院呢,我们下午早点下班,去医院看看老人家,然后简单吃个饭打打牌。”

辛平有些犹豫:“这两天事儿多,下午不知道能不能早走。四点前告诉你吧。”

下午一上班,郑一夫把辛平喊到自己办公室。

“陈部长说上午找你谈了?”

“是的,他说他会跟您说,因此我就没跟您报告。”

“嗯。”郑一夫停了停,问道,“我看了你们写的课题报告,跟部领导提出的建立大数据平台思路一致。你们当时是怎么想到这个课题的?”

“这些年,我们分析全国整个系统和行业的管理,总感觉基础情况掌握不全面、不客观,各地上报的,都属于经过编辑、经过筛选的管理信息而不是完整的一线数据。我就想,光有各地报送的信息是不够的,有没有基于实际运行基础上的客观数据,作为我们分析的基础?于是我给胡维富他们出了这个题目。”辛平谨慎地说道。没等郑一夫说话,又补了一句:“我们琢磨这个问题的时候,陶部长还没来,也没想到能与他提出来的思路相关联。”

“这项工作,你主要对陈部长负责。”郑一夫说。

“那不合适吧?这首先是我们司的工作,我还是应当对您负责,该请示的请示,该汇报的汇报。”

“你报到我这儿来,我也就是知晓一下、走个程序,以你的意见为主。要向上请示的,你还是直接请示陈部长。另外,陈部长让我召集大家开一个会,帮助你出出主意,你看看有些什么问题,在会上提出来。”郑一夫说着拿起电话,让综合处通知大家开会。

会上,郑一夫首先跟大家通报了部里关于辛平牵头搭建负责大数据平台的决定。很多人都觉得意外。郑一夫让何新燕说说她上午提到的这些年来关于风险管理的理解和思考,何新燕却谦虚起来了,说以往只是零星地见过一些这方面的资料,远说不上有什么理解和思考。协调处有一两个年轻人似乎想说一些什么,见何新燕不说话,最终也没说。

见场面有些冷清,郑一夫就让辛平介绍一下他们写的课题报告。辛平简单说了说让处里搞这个课题的背景情况,然后让胡维富介绍主要的观点。胡维富逮着机会,洋洋洒洒地说了起来。辛平几次打断他,让他简略点,仍是说了将近一个小时。不过说完之后,大家围绕着互联网的发展趋势做了一些探讨,气氛就热烈起来了,尤其是各处都有两三个年轻人有些互联网眼界和思维,从热门的互联网应用说起,说到网上个人信息的泄露问题,认为这实际上反映出数据的收集和使用的重要性。虽然大家说的对将要开展的工作没有直接的助益,但辛平认为还是能够有所启发的。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郑一夫归结了一下,就散会了。

会后,辛平跟郑一夫请了个假,回办公室又给王致理挂了个电话,约好在医院见面,然后拎包下楼。到了医院,见老鲁正眼泪汪汪地在大厅里跟王致理和向忠华说话。

老鲁名鲁强,是这一群朋友中的老大哥,今年五十四岁。老鲁进步早,三十六岁就提了副司局级,是他们部里同级别领导中最年轻的一个。老鲁在副司级、副司长岗位一干就是十二年,才提了司长,再一干又是六年。他当年的部下,如今已经有好几个副部长了。老鲁自嘲说,自己是起了一个大早,还没赶上晚集。朋友们聊起来,也都认为他提拔太早,等于把他推到聚光灯下,每到关键节点就有些人吹毛求疵地找他不是,找来找去又没什么大问题,一开始是说他太年轻了思想不成熟,等成熟了又是工作作风有些专断,等到不专断了又有些亲亲疏疏。赶上几任部长作风民主,说是有争议的就放一放,于是就把老鲁给放老了。

王致理见辛平来了,冲他说道:“你看你这不靠谱的人,等你半天,把老鲁都等哭了。”大家听了都笑。

老鲁带着大家上楼到病房。一进门,护工冲大家“嘘”了一声,老太太正睡着。老鲁倒有些高兴,轻声说:“能睡着倒好,不然老疼得难受。”说着眼眶又红了。

几人退出来,在门外商量去哪里吃饭。老鲁不太想去,说要陪着老母亲。

向忠华建议:“就这医院东边不远,不到一站地,也开了个悦茶的连锁店,一样的棋牌室加自助餐,咱们边吃饭边打会儿牌,完了老鲁回医院也方便。”大家都同意,老鲁也觉得可以。

其实,打牌不是主要目的,主要目的是陪老鲁散散心。老鲁是个孝子,跟母亲感情特别深。母亲一病,他就揪心。母亲病了好几年了,是癌症,现在已经转移,一周多前又住进医院。老鲁平时没跟父母亲住着,父亲是军队离休干部,在家不理事惯了,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母亲操心。母亲一病,老鲁这边照顾母亲,那边还要顾着老父亲。老鲁兄弟三个,哥哥离了几次婚,平时独来独往,家人想找他找不着,他想找家人就一定是惹出了什么事要大家去摆平。老鲁的弟弟在国外,没法指望回来照看老人。家里,老鲁的老伴平时跟老太太就不太对付,老鲁的儿子刚刚在创业,这两人也都不是能为家操心的主,这么一来,就忙了老鲁一个人。

正常一个人在世间,一定会有朋友,友情是人的一个重要感情。辛平和老鲁、王致理、向忠华这四个人,在北京工作多年,见的世面不少,认识的人也多,称得上朋友的自然也不在少数,但是关系最好的就是这四个人。成为朋友,就一定有能成为朋友的共同之处,或者是在天生的秉性上,或者是在为人处世的方式上,或者是在人生的价值观念上,有共同点就气味相投,没有共同点就分道扬镳。

辛平是与王致理、向忠华分别成为朋友的,王致理在中央直属机关工作,向忠华在另一个中直单位的北京局工作,任专职党委副书记。中央和国家机关各部门之间,包括与北京市的一些单位,总有些工作上的协作配合。也不知道是哪一次,这几个人从工作中感觉到对方都有些责任心,都讲些原则,于是互相欣赏,慢慢联系就密切起来,于是成了朋友,还把另外一些好朋友一起介绍认识了并且也成为朋友。王致理虽然比辛平年轻几岁,但是走的部门多、见识深。他先是在政法口工作,又从政法口调到现单位,其间借调到中央办公厅工作一段时间,然后又到基层挂职,回来后今年刚提了副局长。辛平是在与王致理的聚会中认识老鲁的,同样王致理与老鲁也是在另一个场合通过辛平认识了向忠华,四个人就成了“四个二”。

“四个二”是个很奇怪的名字,但是它有来历。来历之一,是他们这四个人在家里都排行老二;来历之二,是四个人没事就凑在一起打扑克牌,玩法叫作拖拉机,又叫双升,就是两副牌的升级。“四个二”,也正好应了这拖拉机打法中的术语。当然,“二”还有一个大众含义,就是“二百五”,憨傻的意思,这是第三个说法,四人对此也无所谓。

四人边玩边聊。王致理问辛平:“陶部长到你们部,烧了几把火了?”

“刚开始烧,第一把火就跟我有关。”

“烧着你了?”向忠华笑着问。

“他提出一个改革设想,让我牵头落实。”辛平简单说了说陶部长的思路。

“那不是好事吗?”

“可是你想,我一个副司长,牵头落实部长提出的设想,那么多司长、副司长会怎么想?”

“你刚才说还要新成立一个司,会让你当司长吗?”王致理问。

“不知道。”

“悠着点,悠着点。”老鲁说,“别跟我一样,热闹了半天,惹了一身鱼腥,最后鱼被别人吃了。”

“是啊。糟糕的是,陶部长一来就提起我,现在部里满世界的都传说我是他的嫡系。”辛平说。

“我们单位一个女同志老涂,她爱人洪部长据说和你们陶部长关系很好。”向忠华说,又指了指王致理,“就是他原来那个单位的副部长。”

“是,我也听说他们关系好。没到你们部时,洪部长他们大领导出国访问,老叫上陶部长和洪部长随行,在专机上飞来飞去,不是好朋友也变成了好朋友。”王致理说。

“前一阵好像还跟着大领导去了重庆,回来就提到你们部当部长了。”向忠华说。

玩了个把小时,老鲁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大家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