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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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战洪图(1)

洪涝灾害始终是中华民族的心腹之患,中华民族的历史也是一部治水史。在顺义,大洪水带来的灾害殃及生灵和家园。多少往事不堪回首:1939年大水,潮白河上洋人建造的“洋桥”被彻底摧毁;1950年大水,一个村庄被夷为平地,多少家家破人亡……顺义人民历代永续,修水库、筑堤坝,战“蛟龙”,变害为利。保卫美丽家园,保卫首都机场,保卫祖国心脏,成为他们光荣的使命……

1.

天上出现蘑菇云,不久大雨就来临。

1994年7月初,顺义的天空阴云密布,到了中旬就连降大雨。

那是一场罕见的特大暴雨。

一次次紧急报告:

全县降雨量超过50年一遇。

顺义县境内所有河道、桥涵的行洪量均超过了原设计流量,洪水来势凶猛。

顺平公路行宫桥金鸡河洪峰水位超过桥面,港西闸水位超过启闭机工作台,河道蔡家河、箭杆河、温榆河、方氏渠、小中河等十几条河道及南彩闸、半壁店闸、苇沟闸等数十个闸桥涵洪水均超过原设计流量50%以上,造成桥涵被毁、堤坝坍塌、河塘漫溢、农田被淹、交通断绝、供电中断、民房倒塌、工厂进水……

灾情就是命令!

7月15日下午,北京市召开紧急会议,部署救灾与防汛任务。北京市政府当即决定拨出专款1000万元支援顺义及平谷、密云、通县灾区人民,安排生活、生产自救。要求全市各行各业要尽力支援灾区,有关部门的干部要下去解决问题。两位副市长及时赶到顺义,视察灾情,慰问群众。

7月21日,正值酷暑时节,北京市政府主要领导来到顺义,听汇报,解决问题。踏着洪水侵蚀过的土地,顶着炎炎的烈日,市领导到南彩镇水屯、张镇港西等地,深入农户察看灾情,当场解决实际问题,给顺义县干部群众带去了鼓舞,带去了战胜灾害的信心。

顺义县委、县政府及防汛指挥部不等不靠,及时派将分兵几路,深入灾情严重的乡镇村庄,指挥抗洪抢险。

顺义县委书记赵凤山现场指挥,对险村险户及时采取措施,搬迁转移,确保人民生命安全;县长赵义正在外地学习,深夜打电话询问灾情,第二天中断学习,赶回抗灾现场,指挥救灾工作。县委的其他领导也都及时赶到沙岭、张镇、尹家府等重灾区,与乡镇村干部一起研究部署并指挥救灾抢险。

顺义县委、县政府的办公室,则是灯火通明,昼夜有人值班。

7月12日晚上7点多,顺义县水利局局长马德斌冒雨到降雨强度较大的金鸡河岸边三个乡实地检查。夜里11点多钟来到沙岭乡,果断连夜调集草袋5000条运往金鸡河。

当晚,顺义县水利局副局长、年近花甲的赵士礼,先到南彩箭杆河闸桥,看到洪峰超出危险界限,果断命令提闸放水,又冒雨赶到赵庄视察橡胶闸坝,随后赶往顺三排水渠,见到护堤冲毁,立即组织人抢修并与有关单位联系,紧急调拨草袋3000条及其他物资。

之后,赵士礼又马不停蹄赶往金鸡河行宫桥,洪峰漫过桥面七八十厘米,流量达300立方米每秒以上,此时已是深夜11点半。

凌晨1点,他又顶风冒雨赶到破罗口,那里有金鸡河支流,1988年曾发生过水灾。他同已经在前半夜赶到那里的乡党委书记吕志旺等主要领导研究,果断决定放弃200多亩鱼池,扒开副坝。

大街小巷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活鱼乱蹦。几千斤鱼跑了,但保护了全村300多户1100多人的生命安全。

7月13日,县委决定将指挥部迁移到靠近重灾区的杨镇政府进行办公,确保抗洪抢险的顺利进行。

13日凌晨2时,北京市防汛办公室及时派出以总工程师藤树堂为首的防汛小组,连夜赶到沙岭乡,顶雨冒险勘察金鸡河水情和破罗口村抢险避灾情况,指导防汛工作。

而在7月12日晚,沙岭乡机关干部闻讯跑步赶来,十几名干部跳进急流中固定豁口,一直奋战到13日早晨5点。

北务乡党委书记和乡长,从晚8点至第二日早8点,带领抢险队加高堤埝,堵复决口及时转移被水围困村民。

张镇党委抢在洪水之前,把李家洼子、港西两村险户提前转移。

村里的党员干部也哪里危险就出现在哪里。

大田庄220户人家180多家进水,110间房屋倒塌,2000多亩玉米被水淹没,460间温室蔬菜及瓜田、鱼池均陷入一片汪洋。

支部书记张连仲12日下午6点从北京赶回村里,直奔村委会召开紧急会,立即成立40人的抢险队,深入各户,动员群众搬出危险的地方。

他趟水逐户视察,劝出30多户脱离险境。深夜雨急时,他又带人呼唤,让全村人保持警惕,并把猪只赶往高地,把仔猪捞出水放到仔床上,三天三夜没回家。

张书记家里5间旧房、2间厢房倒塌,也没回去看一眼。年近6旬,有高血压、心脏病的大队长也始终坚持奋斗在雨中。

22岁的村长田永华,背起80多岁的胡长富,趟水离开险境,放到自己家中照看。他的腿上划出又深又长的口子,直到伤口化脓,不得不输液治疗。

副书记贾桂森把有病的妻子一人放在家里,两天两夜在外抢险奋战……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7月15日,县粮食局、县供销社、化肥厂等单位先后送来9卡车化肥、5卡车面粉和方便面。

顺义公路分局组织300多名职工,出动几十台施工机械,及时抢修被冲毁的公路。

保险公司遍访受灾户,简化手续,至7月21日,给56个企业、380个家庭赔付保险金320万元。

顺义县各阶层、各单位及所有群众团体在县委、县政府组织号召下,踊跃捐款捐物,支援灾区,仅两三天时间,就收到捐款422万多元。

那张捐款捐物单上写着:

县委、县政府、县人大、县政协四个单位就捐5.4万元、李桥镇干部职工至17日捐款7万多元、半壁店村个体户张绍凌先后捐款1.9万元支持救灾和慈善事业。

中国红十字会、北京市红十字会,东城、朝阳、崇文、西城等区红十字会,都纷纷捐款捐物支援灾区。

7月15日,烈日当头,酷热袭人。

全县紧急动员2万多名机关干部和企业职工,为夏播玉米追肥。一直持续了4天,至7月19日,45万亩夏播玉米追肥一遍,把大灾之年的损失降到最低。

顺义区档案馆资料记载:

这一年,特大洪水使河道堤防多处漫溢决口,水利工程损毁严重。这场大雨造成金鸡河、箭杆河15处漫溢,小中河、顺三排水等5处决口、冲毁,损坏桥涵78座,闸11座,跌水7座。

这一年,顺义粮食产量在粮田减少5万亩的情况下,总产仍达5.56亿公斤,单产877公斤,提高了34公斤。蔬菜供给首都市场6.5亿公斤,比上年多1.6亿公斤。农业、县乡工业总产值都比上一年有一定幅度的提高,农民人均收入达3212元,比上年增加677元。

这一年,顺义县防汛抗旱指挥部办公室获“1994年北京市水利系统防汛抗旱先进集体”称号;赵士礼被评为“94年度全国抗洪模范”称号;赵士礼被评为“94年度北京市水利系统防汛抗旱先进个人”。

这一年,顺义再次奏响团结治水,众志成城,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抗洪协奏曲。

潮白河,就像一根琴弦,顺义人民世世代代在上面弹奏,既有高亢的音符,也有悲伤的乐曲。

历次抗洪抢险战斗中,几位英雄英勇就义,英雄壮歌惊天地,泣鬼神。

老程说:“其中,刘勇在抗洪中,英勇就义的事迹,在顺义广泛传扬。”

2.

1995年夏天,顺义经过4个月的紧张施工,在潮白河苏庄段建起一座300米长的橡胶坝。这座圆筒形的橡胶坝,像一条长龙横跨在潮白河上,将潮白河的水拦住,再现水波荡漾的美景,也为两岸带来郁郁生机。

这是顺义人民建设美好家乡的又一举措。

可是,进入汛期,人们担心,会有一场大雨来临。因为在几天前,当地人看到了燕子低飞、老鼠出洞、群蛇过街、蚂蚁搬家、月亮打伞等征兆。那些农家谚语,往往是很灵验的。

果然,大雨如期而至。

几场大雨后,密云水库蓄水水位上涨,按照防汛的要求,开始泄洪。

密云水库在顺义的上水头,泄洪的水必然要通过潮白河,必然要进入顺义。

果然,6月1日,密云水库泻下的洪水,如脱缰的野马咆哮而来,瞬间就漫过橡胶坝,顺流而下。

那洪水中,夹带着木板、棍棒等杂物,集结在橡胶坝后上下翻滚,危机产生了。

下游水位顶托和坝后产生的漩涡,使木板等杂物循环抽打坝袋。

那坝袋充满水鼓鼓的,是个庞然大物,其实它是用一层橡胶制成的,如果木板上带有铁钉,坝袋就有被扎破的危险,那样坝袋就成了泄气的皮球,瘪了。

如果它突然瘪了,大量的积水会顿时涌出,危机下游的村庄和农田……

再者,橡胶坝刚刚建成,两个隔离墩上新吊装了两条钢筋骨架,骨架底部刚刚做了简单的混凝土固定,尚不坚固,因此保留两条纤绳维系骨架的安全。

这时,杂物挂满纤绳,不断拉曳骨架,如果长时间拉拽,有将龙骨拽倒的危险。一旦上吨重的龙骨倒下,坝袋必毁无疑。

如果坝袋被毁,大量的积水会顿时涌出,危机下游的村庄和农田……

指挥部当机立断,指派第三施工队副队长庞宝利,带两名水性好的年轻民工进行处理,排除险情。

庞宝利接到命令,随即带两名本地民工,准备乘船去排险。

第三施工队队长刘勇发现后,对副队长庞宝利说:“这事儿很危险,别让民工去,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庞宝利问:“那怎么办?”

“我去!”刘勇毫不犹豫地说。

“你去不是也危险吗?”庞宝利说。

刘勇继续说:“我们是水利人,这是我们分内的事情。我们不能把危险留给别人!”

庞宝利还要阻拦,刘勇抄起一把钳子,踏着西头坝袋的顶部,趟着不很湍急的水流,很快把西墩上的龙骨纤绳剪断了。

这时,庞宝利带人驾船赶到。

刘勇、庞宝利准备去剪断东墩上的龙骨纤绳。他们闯过中坝袋激流区,一同来到东岸,剪断最后两条纤绳,龙骨可能被拽倒的危险已排除。

这时,汇积在胶坝后的杂物,仍然随着漩涡的旋转,不停地抽打着坝袋,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坝袋仍然处于危险之中。

刘勇盯了那些杂物片刻,心想这些杂物不清除,橡胶坝还是处于危险之中。

可是,清走这些杂物,必须进到漩涡区内,用手把杂物捞出扔到漩涡区外,才能将杂物顺水漂走,别无任何办法。

刘勇心里明白,坝下就是近一米深的消力池,加上翻滚的漩涡,人是不能上前的,只能坐在船上拾捡这些杂物。

但是,由于水流和漩涡的作用,船根本不听使唤,到不了杂物跟前。

刘勇看着几尺长的木板一会被水举起来,打在胶袋上又沉下去,一会又旋起一根木桩撞向坝袋,有的木板上有钉子,有的木桩有锋利的木茬子,每次打下去,就像有一根绳子揪动着他的心。

他们精心动手修起的橡胶坝就像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负一样,刘勇不忍心再看下去,于是他对船上的庞宝利说:“我跳下水去,往前推着船,你们用手捡杂物。”

庞宝利说:“太危险了,还是我去吧!”

刘勇很严厉地说:“不行!”

刘勇说罢,纵身跳下激流。

洪水一下子没到他的胸部。

他在激流中艰难地推着船前进,一步一步,接近了漩涡,接近了杂物。

这时,船在激流漩涡中激烈地摆动、摇晃起来,正有坝顶流下的洪水注入了船舱,眼看就要有沉船的危险发生,刘勇在喧嚣的浪声中高喊:“赶紧跳水!游出漩涡!”

刘勇死死地扶着船,尽量让船体稳当一点,以便让船上的三名同志踏得实、窜得远,尽快离开漩涡区。当他看到庞宝利等人全部离开船体时,才决定松开这摇摇欲翻的船。

他刚一松手,船立即就被打翻了。

从船上跳下来的人陆续游出水面,然而刘勇却被旋进漩涡区,在漩涡中翻滚几次,再没有露出水面。

赵士礼发现船在漩涡中打转,有一人没有出水面,立即指挥周围的人:“不好,有人落水,赶快组织抢救!”

命令如山倒。

苏庄水文站的人立即乘船赶到出事地点。

苏庄大队的村民,武警支队战士,水利局的领导等陆续赶到了苏庄闸桥工地。

一场在茫茫洪水中的大寻找开始了。

副指挥刘汝福意识到人已经被洪水冲到下游,立即带领人在桥桩一线阻截,在桥桩下找到了昏迷中的刘勇。

刘汝福背起刘勇,迅速将他放到早已在东岸待命的汽车上。汽车风驰电掣般地开到医院。

一场抢救生命战役随之打响。

身着白衣的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吊瓶的液滴如注,流进刘勇的心脏……

县长赵义来了……

水利局领导来了……

两个小时的紧急抢救,还是没有挽回这位年仅42岁的水利干部刘勇的生命。

噩耗迅速传遍顺义。

潮白河流水声,变成了悲伤的呜咽……

整个苏庄闸桥工地默然无声,耸立在潮白河上的一根根桥桩静静地默哀……

横卧在潮白河橡胶坝偷偷流泪……

在顺义县水利局干部职工的花名册中,刘勇的名字引起人们的关注。

他不是国家的在册干部,也不是国家的固定职工,他是一位农民合同制工人。

但是,他是一名水利人。

水利人,一个值得骄傲的字眼!

他在危险面前说:“我们是水利人,这是我们分内的事情。我们不能把危险留给别人!”

英雄不问出身,但是英雄之所以成为英雄,绝非偶然!

刘勇生前的好友、同事、亲人,共同见证了这个朴素的道理。

1991年秋,在秋风瑟瑟中,潮白河综合开发治理工程拉开序幕。

刘勇是远近闻名的木工,听说工地上需要木工,就积极参加了治水工程。他将高超的技艺用于修建码头的施工工艺中,深得水利局和水利工程公司领导的赏识,特意安排他在1992年修建河南村闸桥工程中,负责木工组的模板制作任务。

施工中,他克服了铆固槽模板质量要求高等难题,为工程的提前竣工创作了条件。于是,他在顺义橡胶坝建设中有了名气,当年8月被派到房山区帮助实施橡胶坝的铆固槽制模工作,又是胜利而归。

这是一名少有的技术人才和管理人才!经研究,水利局与他签订了劳动合同。

“你这么好的手艺,每年至少收入三四万元,吃这苦,受这累,怎么不自己干呢?”有人问。

他说:“我从小长在潮白河边,新中国成立后人民政府治理了它,不再泛滥成灾,现在还要开发它,让它为人民造福,是为子孙后代谋福利的大好事,水利局的领导看重我,我不能推辞。”

同年9月,他被任命为水利工程公司第三施工队长。

1993年,他带队到江苏省沪宁高速公路镇江段施工;1994年,他负责箭杆河赵庄公路桥和李魏公路两座桥的施工;1995年2月,带队参加了苏庄闸桥工程的施工……

他带领全队人员,每到一处都是高标准、高质量、高效率提前完成各项施工任务……

他累瘦了,他被晒黑了,他该休息了……

大禹治水的故事家喻户晓,刘勇为水利事业英勇献身的事迹美名远扬。

刘勇的家在顺义县俸伯乡后俸伯村,家里有84岁的老父亲,还有一双未成年的儿女,伺候老人、养儿育女的事情,他放心地交给了妻子。

他参加潮白河治理工程,几乎都在家门口转,但他很少回家看看,这也说明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确有此事,而某某专家胡说大禹三过家门不入是因为婚外情,纯属无稽之谈。

他有时乘车路过家门口,司机问他家中有没有事,他摇摇头,示意继续往前开。他偶尔回一趟家,也是很晚才到家,孩子们睡了,他轻轻地走到孩子的床前,摸摸孩子的脸蛋,看到孩子熟睡的样子,脸上微微有些惬意。

“睡得真香!”他低声对妻子说。

妻子把一只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刘勇不要把孩子吵醒了。

然后,他再到父亲的房间,问问父亲的身体情况。

“我没事,你安心工作吧”老父亲说。

第二天,天蒙蒙亮,他已经到了工地。

工程队实行单独核算,生产、生活,管理、安全,经营、核算,野外施工、流动作业,哪件事他都要想得周全,不能造成损失和浪费。

他处处精打细算,当队长就像当家长,把施工队的工作看做自家日子。他任队长两年多,完成产值700多万元,上缴利税100万元。

和工友相处的日日夜夜,他没和谁红过一次脸。他秉承堂堂正正做人,认认真真办事的风格,也影响了所有的工友。

工友说:“我们都信服他,他指到哪儿,我们干到哪儿。”

刘勇身为一队之长,始终没有把自己当头儿,以普通工人身份参加劳动,处处起带头作用。

无论他的领导,还是同事,评价他时总是异口同声。

苏庄闸桥工程浇筑桥孔、盖梁期间,几天几夜顶班干,运料司机病了他顶替,争时间抢速度。

他严于律己,服从指挥部的统一安排,从不计较小团体和个人利益。

他清正廉洁,从不利用职权谋私利,赢得了工友的拥戴和信服……

他走了,把这些口碑留了下来,流传开来。

人们清理他的遗物时,每个人的泪水淌下。

各种单据、借据、工资单,保存完好无缺,笔笔清楚,分文不差……

施工单位结算拖欠他的工资时,发现他造的加班费不比别人多,他的工资总额比和他同期参加工作的副队长还少……

他的同事这样解释,刘勇生前总是这样说,把咱的队搞好了,盈利多了,我的奖金系数比你们高……

1995年6月9日上午,顺义县水利局在殡仪馆,为一名“合同工”举行了遗体告别仪式。

殡仪馆庄严肃穆,哀乐回旋。水利局的领导,各单位的职工代表,俸伯乡及后俸伯村的村民及亲朋好友数百人,胸戴白花,排着长长的队伍,噙着眼泪向他默哀,与他最后告别。

一位邻居突然大哭:“我的房子是你用晚上时间打成的房架!我忘不了你呀!你不该这么早走啊!”

老父亲蓦然站立,向隅而泣。

然后,老人擦去眼泪,直起腰板,大声说:“儿子,你做得对,死得值!”

世间多少悲伤事,最苦莫过白发人送黑发人!

孩子、妻子的哭声,撕破凝固的空间。

孩子高喊:“爸爸,你是英雄!”

妻子喃喃:“下辈子,我还嫁给你!”

一幅幅低垂的挽联诉说着人们的巨大悲痛,倾吐着人们的无限哀思和崇敬之情。

在悼词中,一段话格外凝重:他是一名水利战线的好职工,是党的好干部,是人民的好公仆……

采访中,我们看到,矗立的一块块抗洪英雄纪念碑,就是顺义一部令人仰视的治水历史!

在顺义抗洪英雄的纪念碑上,还刻有这些人的名字:

1958年7月中旬连降大雨,潮白河王家场至沙浮村堤段决口;小东庄北岸决口,洪水直奔县城北窑坑,形势非常严峻。为抢堵决口,顺义区委副书记李景春现场指挥抢险,组织1800名县抢险队员,市直属机关组织530名机关干部、驻京部队组织1000名指战员参加抢险。军民协同奋战,终于堵住决口,保护了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在抢险中5036部队排长高再勇不顾个人安危,冲锋在前,不慎失险壮烈牺牲。顺义人民将永远记住这位抗洪英雄,他的事迹永存!

1966年7月4日夜降大雨,温榆河水上涨,对后沙峪公社的5个村围困。顺义县防汛指挥部组织县水利局干部前去协助社队发动群众抗洪抢险。在这关键时刻,县水利局干部共产党员陈万友积极参加抗洪战斗。在强渡龙道河进村查看水情的紧急情况下,他不顾个人安危,第一个下水探路。因水大浪急,将他打入下游,当寻找到他时,已经献出宝贵生命。

他们的英雄事迹广为流传,为后来的水利人树立了榜样!

但是,我们不得不思考,为什么要抗洪?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在抗洪战斗中牺牲?这到底是谁惹的祸?

3.

一个人、一台电脑、一间写作室,每每写得累了,便在地上不停地走动。

我从窗口望出去,对面是起伏的山脉,黛青色的。我很奇怪,顺义是平原,为什么我却看到了山脉,像我小时候在太行山老家看到的山脉。难道我出现了幻觉?真的是幻觉吗?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这不是幻觉……

2011年,北京人民大会堂,新中国成立后中央最高规格的水利工作会议上,传出一个沉重的声音:

水旱灾害,始终是中华民族的心腹之患!

我十余年奔走于江河之畔,感慨良多。

长江,已经奔腾呼啸了上亿年,那是何等漫长而悠久的历史啊!正是这有着悠久而漫长历史的长江,与古老的黄河一起,共同孕育了我们文明的中华民族。但是,它也给中华民族带来无尽的灾难,留下永远的伤痛。

历史资料记载:

1931年7月,长江流域大水滔天,荆江大堤下段漫溃,沿江两岸一片汪洋,54个县市受灾,受淹农田5090万亩,受灾人口2855万人,损毁房屋180万间,因灾死亡14.52万人,灾情惨重。

1954年6月,长江流域发生形成了20世纪以来的又一次大洪水,尽管百万军民奋战百天,相机运用了荆江分洪区和一大批平原分蓄洪区,确保了荆江大堤未溃决。但洪灾造成的损失仍然十分严重。受灾农田4755万亩,受灾人口1888万人,因灾死亡3.3万人,损毁房屋427.6万间。

1998年,长江又一次发生了全流域型特大洪水,来势凶猛、洪峰一次次袭来、水浪翻滚。尽管数百万军民英勇抗洪,尽管与20世纪前几次特大洪水相比,造成的灾害最小,依然造成4002万亩耕地成灾,倒塌房屋81.2万间,死亡1320人。

1975年8月,淮河流域的河南板桥水库垮坝,巨大洪水所过之处,皆为平地,连铁轨都被拧成了麻花,乌鸦成群,蚂蚁成堆,毒蛇乱窜,死伤数万人……

我曾翻阅中国治水史,从上古时代,我国就有了与洪水搏斗的传说。

大禹治水的故事家喻户晓。

相传在距今约4600年前的夏朝尧舜时代,正值冰河时代后期,气候转暖,积雪消融,洪水泛滥,天地沦为泽国,万物同是波臣。生灵或搬到高处,或躲进木船,以免被淹没。

《尚书·尧典》记载:“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同时,海水水面升高,海水倒灌,沧海横流,淮河淤积,形成大片泽国。

洪水泛滥,苍生流离,或无家可归,或葬身鱼腹。

鲧是尧舜治下的一位治水首领,被派去治理洪水。由于他采用堵塞的方法,结果九年不成,还淹没许多人的生命,被舜帝诛杀于羽山之野。

《山海经·海内经》载,鲧死之后从他的腹中生出了他的儿子禹。大禹奉命继承了父亲未完成的事业,他吸取了父亲失败的教训,采用疏导的方法治水,靠前指挥,栉风沐雨,历经十年之久,终于降服洪魔。

的确,历代治国者,大多先治水。

大禹治水建立夏朝;秦国以水立国;汉武帝致力水利事业;隋炀帝开凿大运河;李世民倡导不仅干水利,而且管水利;朱元璋要求子孙后代重视水利;康熙为水利呕心沥血;孙中山有一系列关于黄河、长江、淮河治理的设想……

历史上,既有治水帝王,也有功绩卓著的治水名臣和贤臣,更有默默无闻却灿若明星的水利人。战国时期李冰父子修建都江堰,明朝水利专家白英破解大运河难题,清朝林则徐撰写《畿辅水利议》,清朝靳辅治理黄河等。

“为什么治国者多先治水?”您会问。

“因为我国是农业大国,风调雨顺则五谷丰登,水安则人心稳则天下宁则百业兴。”我会答。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治理大江大河泛滥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毛泽东先后发出治理江河的伟大号召:

“一定要把淮河修好!”

“要把黄河的事情办好!”

“一定要根治海河!”

……

水利部门权威发布:

1950年年末至1960年年初,以治淮为先导,我国开展了对海河、黄河、长江等大江大河大湖的治理,治淮工程、长江荆江分洪工程、官厅水库、三门峡水利枢纽等一批重要水利设施相继兴建。

1990年后,水利投入大幅度增加,江河治理和开发步伐明显加快,长江三峡、黄河小浪底、治淮、治太等一大批防洪、发电、供水、灌溉工程开工建设。

1998年长江大水后,长江干堤加固工程、黄河下游标准化堤防建设全面展开,治淮19项骨干工程建设加快推进,举世瞩目的南水北调工程及尼尔基、沙坡头、百色水利枢纽等一大批重点工程相继开工……

在顺义的采访,对顺义的了解,使我看到顺义不正是中国水灾与抗洪的一个缩影吗?

4.

水之“利害”,说明水都是很有脾气的,比如潮白河,有时给人们一个笑脸,欢喜相迎,还润泽无声;有时怒气冲冲,暴跳如雷,连打带骂,竟下狠手。

“为什么叫‘潮白河’?”我问。

老程对答如流。

潮白河,由潮河、白河汇流而成。

“时作响如潮”称作潮河;“河多沙,沙洁白”称作白河。

两河汇流称作“潮白河”。

历史书籍描写潮白河,它就是洪水猛兽,潮河、白河水势凶猛,曾多次改道。东汉以前,潮河、白河独来独往,潮水不犯白水;《水经校注》披露,北魏时“鲍丘水又西南,历狐奴城东。又西南流,注之沽河,乱流而南。”在今北京通州区的东北部汇合成一条河。

之后,两河汇流点逐步向北迁移,至五代时期已经转移到今天的顺义牛栏山地区;明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在密云县西南18里的河漕村汇流。

逍遥自在的潮白河,逍遥惯了,三年河东,三年河西,游荡多变,致使两岸沙白不毛,东西数里灾难重重。

厚厚的《华北、东北近五百年旱涝史料》,厚厚的《顺义县水利志》,我每翻开一页,都能看到潮白河泛滥成灾的文字,就像电影的镜头,一幕幕闪现:

清光绪十九年(1893年),“夏雨连日,平地水深丈许”。意思是说,那年夏天,雨天连日,地面上的水深有一丈多。可想,那却是一片汪洋。人畜被迫聚到山顶、树上。那乌鸦成团,群蛇绕树,水面上漂着坛坛罐罐、破衣烂袄、死狗死猫……

1938年,曾出现“雹大如卵,厚五寸,禾稼皆平”暴雨与冰雹交加而至的惨状。意思说,那年下起冰雹,冰雹跟鸡蛋大小,落在地面有半尺厚,所有的庄稼都被夷为平地,所有的树木成了赤身裸体,折胳膊断腿……

1939年,潮白河洪峰在苏庄站的流量达到5980立方米每秒,巨浪滔天,雷声撼地,铁路被拧断,公路被冲毁,洪水在590平方公里的范围疯狂流窜,223个村庄被淹没,1240间房屋被推倒,数十人命丧黄泉,数十万人无家可归,漂泊流浪。

潮白河上,民国14年(1935年)修建的一座大型水闸工程,也是我国引进西方水工技术建成较早的水利工程之一的苏庄洋桥,30孔拦河闸被冲毁12孔,留下一片残缺的洋砖。

那年,粮食减产六成以上。“三年河东,三年河西”的潮白河,肆意摆动,造成两岸或冲淤或塌岸或决口或漫溢,给沿岸村庄和耕地带来巨大危害……

而在1949年以后,顺义水灾依然不断:

1949年,潮白河泛滥,造成当年35万亩受灾土地颗粒无收。

1954年,潮白河发威,造成两岸漫水6公里。受灾面积32万亩。

1955年,潮白河逞凶,淹地近40万亩,占耕地面积35.5%。

1958年,潮白河漫溢,箭杆河南彩村北2处决口。

1963年,温榆河涨水,后沙峪和天竺地区受灾严重……历史,不会忘记——

1994年,7月12日8时至13日8时,顺义县降下罕见的特大暴雨,最大降雨量为每小时54毫米,全县平均日降雨量276.9毫米。以潮白河为界,东半境日均降雨331毫米,西半境日均降雨227毫米。因为降雨范围广,全县普遍受灾。但受灾的重心为东半境10个乡镇。降雨量超过50年一遇、日降雨大于300毫米的有张各庄、杨各庄、北务、沙岭等十几个乡镇,其中大孙各庄日降雨量405毫米。

这次特大暴雨,使顺义县境内所有河道、桥涵的行洪量均超过了原设计流量,尤其是上游地处山区前沿的金鸡河处于日降雨量在300~500毫米的区域内,洪水来势凶猛,致使桥涵被毁,堤坝坍塌、河塘漫溢,农田被淹,交通断绝,供电中断,民房倒塌,工厂进水,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高达3亿多元。

我介绍一下行业术语,即日降水多少毫米。比如日降雨300毫米或日降雨500毫米,也就是一天降雨0.9尺或1.5尺,1.5尺大概到人的膝盖处。至少有两种情况很危险,如果一天降水就到膝盖,假如是两天呢?三天呢?我们知道,地面有高处也有低处,而水是由高处流到低处的,这样低处就会聚流成河,河水泛滥,滥觞无故。

很多人可能经历过“瓢泼大雨”,就跟水从天上往下倒一样。我听说过一次让人瞠目结舌的大雨,就是1975年8月致使河南板桥水库溃坝,造成数万人死亡的那场大雨,正下雨时有人在门口用脸盆接雨,脸盆伸出去再收回来,就满了。

您即使是没有见过瓢泼大雨,相比曾经淋浴洗澡,那水哗哗流下,脚下也是溪流涔涔。那可只是碗大的一个水龙头呀,如果是天大的水龙头,您能想象是什么样子吗?

此次被称为“7·12”特大暴雨。

无独有偶,2012年的“7·21”特大暴雨与这次特大暴雨类似。

2012年7月21日,北京地区发生了最大暴雨。7月21日至22日8时左右,北京及其周边地区遭遇61年来最强暴雨及洪涝灾害。数十人因此次暴雨死亡、万余间房屋倒塌,数百多万人受灾,经济损失惨重。

其中,首都机场航班大面积延误,近8万乘客滞留在首都机场。首都机场国内进出港航班取消229班,延误246班,国际进出港取消14班、延误26班。由于机场快轨故障,出租车奇缺,大量旅客滞留在首都机场。这也只是21日18时30分钟前的数字。

顺义区平均降雨量为212.7毫米。本次降雨导致顺义区出现积水路段84处,其中白马路铁路桥下、龙塘路铁路桥下、顺平路滨河小区南侧,积水3尺以上。首都机场部分路段出现积水,如果您当时正坐在飞机上,也许能感受飞机悬空或者返回的情景。

顺义区做了详细统计:

受灾19个镇,进水住户共计972户,转移群众105户315人,受灾人口2916人,农作物受灾面积8万多亩,成灾面积1.7万亩;设施农业过水6690亩,经济作物损失1179.45万元……

中国历史上,一代人接着一代人,前赴后继治水的事迹数不胜数。在顺义,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