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惊蛰
抛开愁绪，陈景走进山门，里面只有一个广场。广场很大，铺着青石地砖。边上有几处房屋，虽不算破败，却透着几分萧索，看上去并没有人居住。看来这里果然只是入门考核临时使用，平时多半是没人来的。广场中间摆着几张桌子，几个弟子站在桌子后面，给新入门弟子发放门派的法衣。余悦独自站在广场边上，手里多了一支翠绿的竹笛。她仰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陈景连忙过去行礼，打听该做什么。余悦完全没有了刚才和李辰交谈时，那副巧笑嫣然的模样，只是用笛子向那几张桌子一指，便不再理睬他。陈景闷闷地离开，不禁有些羡慕嫉妒恨刚才那位师兄。
领过衣服，便站在广场上等候考核结束。等候时还认识了一个叫周平的大个子，提着一口腰刀。攀谈几句，他就炫耀起了自己入门考核的经历。
“我走了一段路，在半山腰见到一个小村子，就在村头歇了会儿，有个老大爷还给我倒了碗水。结果，我要走的的时候，居然冒出来一只狼！”
“当时就我跟那大爷两个人，那狼瞅了瞅我俩，大概是看那老大爷好欺负，要去咬他。这我哪能答应啊！也不能白用人家的地方，白喝人家的水啊！我就冲它喊，‘你瞅啥瞅啊’，抽刀子就上去了……”
据周平说，他和狼大战了三百回合，最后用一招“千斤坐”打断了狼腰，才得以获胜。他本想剥下狼皮，又担心耽误了考核，只好敲下几颗狼牙做纪念，村民还送了他两块腊肉。只是他进了山门才发现，这些东西半路上全丢了！
“你说怪不怪，那腊肉我拿在手上，或许是我不小心放到哪里去了。那狼牙我可是揣在怀里的，怎么就也没了？你不知道，那狼的獠牙真长啊，都能做把小刀了！真是可惜了。”
陈景恍然：“这一定也是幻象。现在看来，每个人会在‘红尘颠倒’大阵中看到不同的幻像。似乎，一个人只会遇到一次考验。果然，这阵法远远没有全力运转，离演化人间还远着呢。”转而又想到，陈喜曾说，这阵法是要“试试你的本心”，这样说来，这周平是个仗义的，值得一交。
广场上能看到山门外，不时有人通过考核，登上山顶。两人闲谈中，很快便到了日中时分。广场上已经人头攒动，不知有多少人被收入了山门。陈景注意到，余悦又祷颂了一番，收回了那枚玉牌。广场上的几个弟子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收工了。又等好一会儿，却不曾再有人走到山门前。陈景暗想：“不知还在阵中的人哪里去了？莫非已经被送下了山？”
“新入门弟子到广场中间来！”正东张西望，陈景忽然听到有人叫喊，声音极响，宛若洪钟。他转头看去，见是一个身着道袍的弟子，连忙跟着人群向广场中央走去。
那弟子让众人聚到一起，又喊了一声：“各位师弟站稳了！”便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箓，张口把它含入口中。紧接着，他“噗”的一声，向地面喷了一口水。陈景顿时觉得脚下一软，多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居然是数十丈方圆的一片祥云。
周围的弟子显然也吃了一惊，甚至有几个没站稳，摔倒在地的，惹起了一阵哄笑。那道袍弟子也长笑一声，一抬手，喝道：“要小心了，起！”众人只觉身子重了一下，立刻离地而起，还没来得及反应，便高过了房顶。陈景连忙挤到边上，向山门望去，见到陈喜在向他挥手，连忙也挥手示意。远远地听到陈喜喊道：“你去吧，我去找你！”他尚未来得及回话，便已经看不见父亲的踪影了。
觅道峰一点点缩小，众人向沧澜山深处飞去。山峦如一条条巨龙，一直绵延到地平线，看不到尽头。这沧澜山，真不知有多大？从天上看去，大小山峰犹如无数滔天巨浪，向众人迎面扑来，果然如沧澜之名。
祥云速度极快，飞得又高。天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割。一口气呼出，立刻便化作白雾，然后又凝结，在眉间附上一层霜白。新弟子们大都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只有很少几个人还在强撑着。那道袍弟子却仍旧神态自若，甚至也不见他呼出白雾，也不知道他究竟呼不呼吸。
还好，目的地很快就到了。片刻之后，便见大地迎面冲来，接着脚下一顿，就站到了实地上。那道袍弟子清了清嗓子，喊到：“各位师弟，这里是眠蝉峰。接下来几年，你们便在此居住。现在这里所有的洞府、宅院都空闲着，你们可以随意挑选，但不可争夺。我是本门内门弟子冯亭，也是此峰的管事。你们有解决不了的事，尽可以来找我。”冯亭指了指身后，接着说道：“我便住在这座院子。”
“现在你们可以去挑选住处。明日日出之时，穿好法衣，在此集合。祭拜祖师，正式入门。若有不到者，就打道回家去吧。好了，都去吧。”
话说完，冯亭的身形便渐渐淡去，变得如云雾一般，直到完全消失。陈景看了一眼他近在咫尺的院子，不禁腹谤道：“臭显摆……”他叫上周平，两人一起去挑选住所。
陈景本想和周平做个邻居，然而他想住院子，周平却童趣大发，想要试试住洞府的感觉——就是山洞。陈景表示认同不能，两人便各自找地方去，不过还好离得也不远。
陈景挑了一处靠近山顶的院落，院子里还有一颗梧桐树。他大略看了看，房间挺干净，应该是提前打扫过。房中只有些简单的家具，倒是东面有间丹房，里面有一座小小的丹炉。虽然不懂炼丹，陈景也知道这东西很珍贵，不是轻易能拿到的。
此时已过了中午，陈景大半天没好好吃饭了，出门打听了一下，听说山下有个市集，便扯上了门，向山下走去。
一路无事。山下的市集挺大，不少弟子在采买物品。陈景找了个饭馆，进去看了看，菜品非常丰富，不过多是药膳。主食也挺独特，叫做“潮信米”。他要了一份天麻炖鸡，一碗米，准备开吃。
菜上得挺快，陈景夹起一筷子潮信米，仔细端详着。这米泛着淡淡的青紫色，尝一口，似乎有些海腥气。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潮信米是物象宗的特产，是青须藻的种子。每年中秋大潮时成熟，所以叫潮信米。有净化躯体，补益气血之效。”
陈景回头看去，说话的正是父亲陈喜。他满心惊喜地跑过去，叫道：“爹！”连忙拉着陈喜坐下，又要叫菜。
陈喜连忙拦住：“我只是来再看看你，顺便给你送个东西，就当是庆祝你入门的礼物吧。绕了好几个圈，我才找着你。怎么样，还顺利么？”陈景连忙说顺利，又大略说了几句经过。陈喜不知从哪掏出一个长木匣，说道：“这是我这些年来打造出的最好的一把剑，是我借今年的第一道春雷铸成的。真是天意啊！它本就是为你准备的，结果我刚铸成，你就进了门派。今天，它就给你了。”
“刚才我遇到一位师兄，他打算离山游历，恰好要路过咱们淮阳。我打算和他一道回去，否则这一路要花好几个月。他马上就要走，所以我也不能多留了。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陈喜顿了顿，沉声道：“我走了，儿子！”说完便站起身，大步走出了饭馆。
“爹！”陈景连忙追了出去，却只远远地看到一个背景。陈喜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转过路口，不见了踪影。陈景又追到路口，却再也找不到人影了。
他茫然失措地回到饭馆，沉默着打开剑匣。里面是一柄三尺余的长剑，剑柄和剑鞘都是黑色，拔出剑一看，剑身也是灰黑色，不会反光，很不显眼。再细看，剑柄上刻着两个篆字——“惊蛰”。
陈景抚摸着冰冷的长剑，试图找到一丝慰藉。直到此时，他才忽地察觉到，自己已经离开家，很远了。
惊蛰静静地躺在他手中，发出一道清越的剑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