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声的夜晚
补给物资很丰富，除了面粉、压缩干粮蔬菜之外，还有许多肉类罐头。
淼淼脸上绽满了笑容，眼睛也放着光，踩在椅子上，身前堆起的东西却还是比她还要高。
奶奶一手捧着一个东西，又放下，眼中同样欣喜，同时也充满了惊恐，以致于双手不停颤抖着。
奶奶看着代号1874，迟疑地问道：“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带回来的？”
屋里灯光昏暗，老人的眼睛也已经很不好，可是也认出了用来包装这些东西的包裹。
白色的包裹，这里只有一种东西会用这种包装来装东西。
“是别人送给我们的，奶奶，大哥哥把它们都带回来了。”
回答老人的是淼淼，她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能表达她的欢喜。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好吃的东西，可能比她最喜欢的奶奶的点心还要好。
“我们不能要这些东西。”老人叹了口气，慢慢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头也低了下去，“有些东西不属于我们，我们就不能要，孩子，这是我们的命，命是不能够改变的，一旦改变就不是我们的命了。”
不是我们的命，就是别人的命，握在别人手中的命。
老人没有明说，话语的沉重已然道尽其中的无奈。古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本就是救济他们这些人的东西，却带给他们无尽的灾难和罪恶。
代号1874正在把物资分成若干份，一边整理，一边看着桌上的一份文件，淡淡的说：“这些东西本来属于你们，你们应当拥有，谁都不应该抢走。”
淼淼左右看看奶奶和代号1874，说道：“大哥哥你在做什么？我们要把这些东XZ起来吗？”
代号1874抬起头，笑道：“当然不是，文件上说这些东西属于这条街上十二户所有人共同拥有的，现在我要把它们平均分成十二份，然后送去给其他人。”
淼淼皱起了眉头，掰起了手指数了半天，还是没能够数到十二。
“十二户，大哥哥，十二户里面包括颜妮吗？”
代号1874问道：“颜妮住在这街上吗？”
“当然！就住在下面第二个门口。”
代号1874笑道：“那就包括。”
淼淼又笑了，忽又追问：“那小泥巴呢？”
“小泥巴住在这条街上吗？”
淼淼哼着声说：“虽然我不想和他说话，可是他也是住在这条街上的，就在下面第五个门口。这些东西也有他的一份吗？”
代号1874还是笑道：“那当然有。”
淼淼颓然地坐下来，眼睛有气无力地瞟着代号1874和那些物资，不停地叹气。
“真是便宜那小鬼头了！他怎么也能有一份呢。”
老人立即呵斥出声：“丫头，说话要有礼貌，不能骂人！”
淼淼大声地哦了一声，冲着代号1874咧着嘴吐着舌头，说：“大哥哥，我也来帮你分。”
代号1874点点头，转头看向老人，说道：“奶奶，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今天我所看到的不应该发生在这里，人类之间是没有区别的，没有谁能够凌驾在他人之上，你放心吧，他们再也抢不走这些东西，也不能够带走任何人，除非那个人自愿跟着他们走。”
再迟钝的人，终究也能够想明白这一切如何发生的，也将发生怎样的事情。
老人用浑浊的眼睛看着代号1874，许久，终于长叹了口气。
“孩子，我知道你能够做到，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我知道，可是奶奶已经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我相信你就像相信我的儿子，我的丫头一样，我们没有那么好的命，可是你有，你把你的命分享给我们，这会给你带来痛苦的，孩子。”
代号1874微微笑了笑：“我不怕痛苦，奶奶，我只希望你们能够得到快乐，希望这里的人都能够得到快乐。”
“现在我就很快乐！”淼淼忽然大声说道，眼珠子不停转着，接着说道，“可是奶奶你怎么还不给丫头和大哥哥做饭，我快要饿死了，今晚我要吃好多好多才行！大哥哥也是！”
看着淼淼，奶奶眼睛眯了起来，皱纹也绽开了。
“好好好，奶奶这就做饭去，今晚我们都要吃好多好多。”
在老人开始在楼梯间燃起炊烟时候，代号1874就开始将分好的物资挨家挨户给送去，淼淼也随在了身后，拿的当然是她朋友家的东西，她不高兴说话的人她是不高兴帮拿的。
让代号1874诧异的是无论是不是淼淼的朋友，看到他们拿过去这里东西，先是惊喜，而后是警惕地询问东西的来源，最后都冷下了脸庞。有的说不需要，有的直接说不要，有的甚至连话也不说，转身就把门关上，就连淼淼的好朋友颜妮也只能躲在她妈妈的身后，一脸慌张无措地看着代号1874两人。
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代号1874和淼淼抱出来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少，一份也没有送出去。
代号1874不说话，他在想着他们为什么不要这些东西，从他们家的门口看进去，他能够看到一些人的餐桌上甚至没有几样东西可摆出来，这些东西无疑能够帮到他们很多，至少在吃的方面。
淼淼也没有说话，她只是远远看着逐渐陷入黑暗的长街，那里有她喜欢的朋友，有她不喜欢的人，可是在今天晚上，所有她认识的人都冷冷地拒绝了她，看着她的眼神也都是那样的陌生。
她既不能够理解，也很害怕。因为不能够理解所以害怕，又因为害怕而更为不理解。
代号1874和淼淼有着同样的疑问，也就是他们这是怎么了？而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屋子中炒菜的声音不觉停止了，老人蹒跚的脚步声从屋子中慢慢挪出来，停在了门口，停了好久。
老人又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孩子，这是我们的命，也是你的选择，这不过是你痛苦的开始，你要帮助我们这些人改变命运，你就要学会承受这样的痛苦。”
门口无声地掩上了，这一餐晚餐无疑是丰盛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却赶不走桌子两旁的人脸上的阴霾。
老人夹起一块牛肉放到了淼淼的碗里，又夹起一块放到了代号1874的碗里，最后夹起一块放到自己的碗里。
而后面带着笑容说：“孩子们，你们要记住我的话，所有的恩赐都是同时带着欢乐和悲伤的，我们要学会享受欢乐，也要学会忘记悲伤，这样我们才有希望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代号1874豁然抬起头来，看向了老人。
那创造培育他的人曾经告诉他，他一定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而现在，一位人类告诉了他如何在人类世界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代号1874心中突然满是激动，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应该是感动吧。
代号1874使劲地点头，说：“我知道了，奶奶。”
淼淼含着筷子，左右看着奶奶和代号1874，突然笑了起来，也说道：“我也知道了，奶奶。”
屋子中的香气更浓，却更加轻盈，快速地飞腾向每个黑暗的角落，飞向楼梯上洒下来的星空，是不是因为屋中的笑声此起彼伏扇动了它们，还是它们得意于把这屋子的人都给逗乐了？
长夜漫漫，长夜寂静。
屋子中的人都吃饱了，老人悠然地用物资中的茶叶泡了一壶茶，眼睛眯着，任由杯中的热气攀上她的脸庞，越过她脸上每一道沟壑。
淼淼也眯着眼睛，斜靠在椅子上，用手轻轻抚慰着自己的肚子，让它不要吵得太大声。
代号1874没有什么举动上的变化，只是眼中似乎已经没有了迷茫，又变得更为平静。
门口忽然轻轻地响起敲门的声音，夜已深，这里的人睡得都很早，难有人这时候拜访别人，即便想，恐怕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太多的话可以交谈。
代号1874起身开了门，刹那间惊讶在当场。
门外站着十几个矮小的身影，暗淡的夜光下，一个个瘦弱不堪的身影，却有一双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睛，是代号1874今天看到的孩子们，也是今晚上躲在门后，躲在父母身后的孩子们。
当先一人是今天发号施令的男孩，他抬起头来看着代号1874，坚定地说道：“大哥，我们是来拿属于我们的物资的，也是来和你说一声对不起的，今天晚上我们错了，可是在今天之后的明天，后天，大后天，我们不会再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