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两眼新泉
塞拉山脉的高处矗立着塔拉克山。这座山海拔3000多米,山峰直面北侧那广阔的、青绿色的美丽湖泊——塔霍湖。西北侧,跃过一片松树之海,就是它的姊妹山莎斯塔雪山了。无论朝哪个方向看,这里都处处满溢着绚丽的色彩和神奇的美景。浓绿的松林宛如一条镶嵌着珠宝飘逸于圣地的绿绸,而那一座座圣洁的小山简直就和阿拉伯神话中所描绘的圣境一样。
但是蓝·凯尔岩锐利的灰色眼睛却没有去欣赏那些美景,而是关注着别的东西。他眼中早已淡去了孩子般对生命和光明的喜悦,他接受的训练让他很自然地会轻视那些东西。地上的草有什么了不起?周围四处都是草。空气有什么重要的?它到处都是,取之不尽。生命有什么可珍惜的?世界充满生机,而自己恰恰就是靠夺取那些生命讨生活的。所以凯尔岩敏锐的感官对那彩虹一样的小山和宝石一样的湖泊完全免疫,他只关心那些活物——那些他每天都要面对的、个个都与他以命相搏的“活物”。
凯尔岩脸色泛黄,强壮而矫健的身躯上穿着皮革制成的衣服,清澈的灰眸里闪烁着光芒。这些都充分表明了他的身份——一位猎人。
尽管对山峰上花岗岩的巨大裂缝视而不见,他却没有放过草皮上的一个浅浅的坑。那坑的一端比另一端要宽——这样的细小差别可能连卡尺都无法量出,凯尔岩的眼睛却能分辨。他仔细地寻找是否还有这样的坑,果然找到了,此外还找到了一些小的足迹。这些坑说明有一头大熊带着两只小熊刚从这里经过。而坑里被踩弯的草还没有来得及直起腰,说明熊还未走远。蓝骑着马顺着那脚印的痕迹追踪过去。马儿紧张地喷着鼻子,脚步开始慌乱,因为它和主人同样清楚,有一家灰熊就在附近。
他们来到一片通向高地的梯田旁。蓝在6米开外的地方翻身下马,松开缰绳——这是马儿熟知的信号:站在原地别动。蓝给来复枪上了膛,向高地爬去。到了顶上,他越发小心地前进,很快就看到了一只老灰熊和她的两只幼崽。熊躺在大约45米以外的地方,现在的位置很不利于射击。蓝勉强冲着熊肩膀的大概位置开了枪。子弹确实打中了,但只是皮外伤。母熊一跃而起,朝枪声响起的地方冲了过来。
熊从40米开外追来,而猎人离马只有十几米,但他才刚刚跨上马,熊已经沿着河岸过来了,近在咫尺。足足有100米的路程,灰熊都紧跟在马后,每次攻击都是擦毛而过,小马惊恐地撒开四蹄狂奔。熊是很难长时间保持高速奔跑的。马儿终于领先了,把那浑身浓毛的母熊甩在身后。熊妈妈放弃了追击,回到她的幼崽身边。
这只熊妈妈是只很好认的老熊,她胸膛上有一大块白斑,脸颊和肩膀也是白的,与其他部位的棕色形成鲜明对比。因此,蓝管她叫“花斑”。他对于这次被花斑追击的事情耿耿于怀,伺机报复。
一周以后机会终于来了。他经过口袋谷的边缘时再次看到了灰熊花斑和她的两只幼崽。口袋谷是一个又小又深的峡谷,两侧几乎全是岩石构成。当时花斑正从一侧低矮的岩壁上走过,向容易攀爬的另一侧走去。当她停下饮用清泉时,蓝开枪了。
灰熊都紧跟在马后,每次攻击都是擦毛而过。
听到枪响,花斑立即奋不顾身地转向她的两只幼崽,大爪子挥开其中一只,然后是另一只,赶着他们爬到树上。与此同时另一枪也打在了她的身上。花斑凶猛地冲上岩壁的斜坡,显然是对整个局势心知肚明,下定决心要消灭猎人。
身受重伤的熊妈妈愤怒地喷着鼻子冲上陡峭的斜坡,可迎接她的是爆头一击。母熊倒了下去,顺着峭壁滚到了口袋谷底。猎人等待了一会儿,确定她已死去才走到峭壁边,又谨慎地朝尸体补了一枪。然后重新给枪上膛,小心地下到谷底,来到那棵藏匿着幼崽的树下。两只小熊看到猎人靠近,无比紧张地注视着他,当发现他开始向树上爬的时候,它们赶紧向更高处攀爬。其中一只小熊发出悲痛的哀号,另外一只小熊则发出愤怒的低吼,猎人越是靠近,他们叫得越厉害。
猎人掏出一根结实的绳子,套住了他们两个,把他们拽到地面上。其中一只凶巴巴地冲他扑了过来。尽管那小家伙和一只猫差不多大小,但毕竟是只熊,要不是猎人及时用一根树杈挡住他,肯定会被小熊重伤。
蓝把小熊绑在一根富有弹性又结实的树枝上,又从马上拿了一个面口袋把他们兜在里面,“凯旋”回家。他给两只小熊各套上一个领圈,用链子锁在一根柱子上。小家伙们顺着那柱子爬上去,坐在顶端,一只呜呜哀鸣,一只呼呼低吼。最开始的一段时间,两只小熊总是胡乱挣扎几乎把自己勒死,食不下咽差点儿把自己饿死。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被蓝哄骗着开始喝一点儿奶——那是蓝从一头很不情愿的牛那里强抢过来的。又过了一周,小熊们似乎适应了如今的处境,从那以后他们只要饿了或者渴了,就直接很不客气地“通知”那个抓住他们的人。
两眼清泉汇成小溪流到山间,渐行渐深,愈流愈宽,相依相伴;他们跨越障碍,在阳光下嬉戏,尽管一路上总被不断磕绊,但他们总能以各种形式化险为夷,向着前方,向着远方,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