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幼年时期》：多米诺的老家
太阳已经落下戈尔德山脉，广袤的山野沐浴在柔和充沛的余晖里，这正是地球上高级生物们最钟爱的时光。像宴会厅里的隐灯，从西边天顶透过来的夕照弥散在那些较低的山谷里，显得既舒爽又清晰。与西部的肖班镇相连有一座山，山的高处有一小片松林空地。现在正值“歌月”，这里开着许多色泽亮丽的鲜花，黄昏时分显得宁静宜人。然而这里最吸引人的地方是有一家子狐狸到此安家落户。
狐狸窝的门隐藏在矮松丛边上，这会儿一家子正在户外嬉戏，享受一天最美好的时光。狐狸妈妈是这群动物的中心人物，她是最安静的那个，也是最警觉的。毛茸茸的幼崽们还处于懵懂的年纪，他们尽情地跑着、跳着、玩耍着，在他们眼里，妈妈就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而这位至高权威是完完全全为自己服务的，所以，他们的世界满满的都是爱。他们肆无忌惮地跳跃、扭打，兴致勃勃地赛跑，一会儿追逐着苍蝇臭虫；一会儿又莽撞无畏地研究大黄蜂；一会儿不知疲倦地去抓妈妈的尾梢；一会儿又同自己兄弟为了块不知放了多久的食物残渣展开争夺。他们的精力充沛得惊人，脑子里只想着怎么玩儿，才不在乎这场游戏的奖品是什么呢。只要能释放出身上多余的精力，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成为他们疯闹的由头。
眼下，游戏的最高奖赏是一根干了的鸭毛，已经被争来夺去很多次了。抢到鸭毛的是这群幼崽中最有活力的、一个毛色发深且双眼处有一条黑纹的小家伙。他牢牢地衔住这根鸭毛，目中无人地甩下一轮轮追逐者，直到其他所有同伴都放弃了这场毫无胜算的竞争才撇下羽毛。不一会儿工夫，这小家伙又抓住了妈妈的尾巴，他又拖又拽，在同伴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银狐妈妈被折腾得没法子，只得猛地一跳，淘气小子跟着翻倒在地，这才放开了妈妈的尾巴。
正在他们打打闹闹、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另一只狐狸的身影溜进了视野。狐狸妈妈微微一惊，她身边的宝宝受了妈妈的感染也不由得一怔，但随即出现的熟悉身影让狐狸妈妈的心安定下来：是狐狸爸爸。他带来了食物——一只刚捕到的麝鼠，孩子们灵敏的鼻子，充满期待的眼神齐刷刷朝爸爸方向转去。爸爸把猎物放下，妈妈跑过去取了来。这家有个惯例，当孩子们在户外时，狐狸爸爸从不把食物带进家门。秉承传统有时还真不错，因为它往往蕴含着生存的道理。狐狸妈妈将麝鼠朝孩子们扔了过去，狐狸崽崽像看到小鹿的一群幼狼扑向猎物，使劲地拖着、拽着、吼叫着，一边眼珠子骨碌碌地提防着刚才那个独霸鸭毛的兄弟，一边快速转过头拼命从猎物上撕咬下自己的食物。
妈妈在一旁带着显而易见的爱意欣赏着自己正大快朵颐的宝贝，同时也提防附近丛林里可能潜伏的敌人：背枪的猎人、带狗的少年、猫头鹰、老鹰……狐狸幼崽随时可能成为他们的猎物。狐狸妈妈一刻也没放松警惕，并且她还有个得力助手——狐狸爸爸。虽然他在家只能屈居第二，而且在孩子们眼睛还看不见事物、没有断奶前不能进家门，却是一名忠诚的猎食者和永不懈怠的卫士。
正在他们尽情享用美餐的时候，远处传来狐狸爸爸“耶尔——耶尔——耶尔，呀噗”的叫声，明显地告诉有危险在逼近。如果这些小家伙们再长大一些，他们便能听懂这警报声的含义，但现在只能由狐狸妈妈将远处爸爸的叫声化成带有几分强迫意味的低声警告。她匆匆忙忙地将狐狸崽们赶进了家。在昏暗的洞穴里，孩子们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自己刚才抢到的那块麝鼠肉。
像这种狐，仅新英格兰的农场就有数千对。每对狐狸夫妇每年都会养育一窝幼崽。在春末夏初的季节里，只要天气好，像刚才这幅温馨家居图在每户狐狸家门前至少一天出现一次。并且，类似于这样的情形，在我们鼻子底下一年重复着成千上万次。然而，由于狐狸们行踪诡秘、机灵善巧，狐狸爸妈又很懂得保护家园，所以很少有幸运者能亲眼目睹他们的家庭生活。如果您有幸看到这些，不仅会被他们有趣的生活所吸引，还会为他们跟人类如此相近的情感、经历而心动。
这会儿，这位十万里挑一的幸运儿就是戈尔德镇上的艾伯纳·朱克斯，一个长着长长双腿、脸上布满雀斑的瘦高个北方男孩。他本该去放牛，却发现了树上的一个乌鸦巢，于是他爬了上去。
树下其乐融融的场面使艾伯纳颇有些激动，这可不是那种猎人看到猎物时的激动：艾伯纳带有一种据说是未来的博物学家的潜质，看到此情此景他心中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欣喜。他注意到了那个长着浣熊脸儿，或者说脸上带有多米诺图案[1]的暗色小狐狸，这家伙活蹦乱跳的表现让朱克斯不禁笑了。朱克斯本意并不想伤害甚至是打扰这户人家的嬉戏，但恰恰是因为他，这派欢乐景象被终止了，并且还伴随之后的一场家庭惨剧的发生。
如同许多农场男孩一样，艾伯纳过去常常在冬天捕狐，他有一条引以为傲的号称“全州最好”的猎狗。这条猎狗虽然年纪不大，但已长得四肢健硕、腹紧胸圆，叫起来声音异常洪亮，且性情暴烈，一看便知将来是个狠角色。艾伯纳起先已将狗拴住，但一个偶然的机会，这条小狗挣脱了绳索飞奔着追寻主人而来。惊动狐狸爸爸的正是他循着主人的踪迹跑来的声音。
狐狸妈妈护送自己的7个心肝小宝贝回到窝里后，又立刻跑出来拦截危险的敌人。她故意留下痕迹好让对方察觉，这样一旦猎狗出现在家园附近，自己便能及时截住对方。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了一声铜号般洪亮的吼声，这声吼叫让勇敢的她也不免心跳加速。
没工夫考虑自己的安危，狐狸妈妈机智地将那条莽莽撞撞到处搜寻的猎狗引到远离家的方向，到了大概2公里的安全距离以外，她用一个简单的原路返回计策便轻易将敌人甩掉了。当她再次回到家里时，她发现所有宝宝都安然无恙，唯独那只毛色发暗的幼崽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家门口迎接，他正蜷缩在洞内最靠里的地方，鼻子埋在沙土中。
刚才当那怪异、具有穿透力的犬吠传来时，这只幼崽偷偷跑到窝门口窥探。这一看不要紧，顿时吓得他胆战心惊、浑身发抖。可怜的小家伙失魂落魄地赶紧躲进了离洞口最远的地方，直到那危险的敌人消失很久以后，他还吓得匍匐在地不敢动弹。
科学家告诉我们，每一样事物都有它的“掌控之弦”。每一只玻璃钟罩都对应一种独特的音频。在持续的音频作用下玻璃钟罩会裂成碎片。同样的原理，管风琴手奏出的某个特定音符能将庄严的天主教堂最结实的玻璃震得粉碎；技艺娴熟的喇叭手能用加强音使逐渐逼近的冰山四分五裂。触发莫名恐惧的似乎也有那么一种频率，它能摇撼最勇敢的心灵。如果那只深色的狐狸幼崽懂得这些，必将认定那天猎狗的吼叫就是击垮他的声音——一种让他肝胆俱寒、战栗不已的频率。之前他的世界充满着爱，从那天起，恐惧入侵那个美好的世界。
注释
[1]这里的多米诺（domino）一词指的不是我们所熟知的多米诺骨牌，而是化装舞会用的面具。通过这个描述可以看出这只小狐狸的眼部周围应有很明显的黑色毛发，所以作者根据他的这个特点就给他起了个名字草秆儿“多米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