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春天来了,她那轻盈的脚步回荡在整个山区,天地一片春意盎然。遵从古训,大公羊和这群母羊早在仲冬时节就已分道扬镳。在那时节,想要分离的情绪酝酿已久,母羊们越来越不想跟着大公羊,而大公羊也会独自到远处溜达上数小时。后来有一天,公羊外出后没有再折返回来与母羊们会合,因此从那天开始直到冬天结束,羊群又像之前一样,继续跟随细尖角的脚步前行。
6月初,羊妈妈又生小羊了。许多羊妈妈都生了两个宝宝,但细尖角——现在的羊群智者——仍和去年一样,只生了一个宝宝。刚出生的这只小羊永远地取代了克拉格的位置,吸引了妈妈所有的关注,甚至让她忽视了自己头羊的职责。有一天,细尖角正一边给新生儿喂奶,一边看着他高兴地摇摆尾巴,另一只羊突然发出了警报。除了那只神经兮兮的“紧张羊”之外,其他所有羊都静止不动了;紧张羊从细尖角面前跑过,远处传来“哗”的一声扣动扳机的声音,紧张羊倒地身亡。紧接着,伴随一声压抑沉闷的呼喊,细尖角也倒下了;但她马上又努力站了起来,似乎完全忘记了疼痛一般,一面狂暴地四下张望着宝宝,一面跟着其他羊跳上了山脊。
砰!枪声再次响起。细尖角看到了敌人,就是去年那个差点抓住了两只小羊羔的家伙。尽管他还离得很远,但呼啸而来的子弹刚刚擦过了她的鼻子。她往回一跃,改变了路线,就此离开了其他羊;接着跳过山脊,咩咩叫着让小宝宝跟紧她——是的,这叫声也源于疼痛,她的伤势着实不轻。她奋力一跃,跳进了一片多岩地带,在高高的岩石间穿行、跳跃,最后奔上了更远的一道山脊,消失不见了。斯科蒂尽管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向了山脊,却再没看到她的影子。起初他看到了血迹,还窃笑不已;但跟踪了一段时间后,血迹消失了,他只能放弃,最后只好咒骂着自己的霉运,折回去找已经猎获的战利品。
克拉格紧跟着妈妈,一路奔逃;不过,虽是妈妈指路,却是克拉格跑在前面。直觉告诉细尖角,往高处去才安全,她必须爬到冈德峰上去,同时还要避免被猎人看见。因此她不顾伤口的灼痛,继续勉力前行,始终与猎人隔着一道山脊;直到转过了最近的一堆岩块,她才停下来看看情形,不过既没有看到羊群的其他成员,也没有看到那个猎人。她感觉自己伤势严重,必须在力气耗尽之前逃得越远越好,于是她重又奔跑起来,一路向上;克拉格时而打头,时而殿后。
登上一片高地后,细尖角看到了一片长长的白色地带——不是盐巴,而是深涧里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于是急急奔了过去。她腰腹两侧都有暗黑色的血斑,腰间的伤口灼痛难忍,因此急切渴望冰敷;到了那里,她一下侧身卧倒,把伤口压在积雪上。
细尖角一下侧身卧倒,把伤口压在积雪上。
但事实上,她的枪伤是致命的:两个小时,最多三个小时之后——切伤痛都将永远结束。
那克拉格怎么办呢?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盯着妈妈。他还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现在又冷又饿,而妈妈,向他提供所有一切——食物、温暖、引导和关爱——的妈妈,身体正逐渐冰冷、僵硬。
他还不明白生与死,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们清楚,他会在母亲的尸体旁徘徊良久,悲伤难抑,但最终不得不告别、离开——这是迟早的事,就看他的体力能支撑多久。而岩石上的渡鸦和我们一样清楚,所以他们等待着。唉!现在对小羊来说,更好、更为仁慈的结局反倒是当初他也挨了一枪……现在就能和妈妈一起长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