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车厢入口处,原本定格在350km/h的时速逐渐下降,透过车窗朝外看,流动的田野被水泥建筑取代。
“你手上有十个簸箕,这是难得的富贵相。另外你看这颗痣,它长在手掌正中心,这象征你命中有一段注定的姻缘。”吴仕岚搓弄着女孩的手,前排座椅上探出几个好奇的脑袋。
“唔,是吗?那这姻缘什么时候才能来啊?”女孩似乎信了他的话,嬉笑着把另一只手递了上来。他们坐在三个位置的座席两端,两双手横穿过坐在中间的大叔,大叔皱着眉头,不知是在嫉妒还是生气。
扬声器恰好播报出到站的提示,吴仕岚将脖子上的睡眠枕摘下,结束五个小时的旅程。女孩看他要下车了,连忙攥住他的手说:“还没说完呢,加个微信吧?”
吴仕岚将手机递给女孩。
走出高铁站,一位愁眉苦脸的年轻警官正在出站口等候,难怪这小伙子心情不悦,在休息日被委派给外地来的同事开车,任谁接到这种活儿也开心不起来。和他一样,临时出差的吴仕岚也心情不佳。
凶杀案发生在距宁城一千千米的海滨城市。死者的户籍在宁城,另外考虑到案发现场的特殊性,当地刑警通知了宁城警局,吴仕岚被派来参加调查。
警车沿着海岸线一路行驶,吴仕岚好奇地看着窗外的海滨景色。一旁的警官哈欠连天,吴仕岚害怕对方疲劳驾驶,便与他攀谈起来。
“死者的社交关系调查过了吗?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小伙子接过他递来的烟说:“这个叫欧阳辉的,是个怪人。他从外地来,独自居住在一个廉租房小区里,一把年纪了还靠着给人送外卖生活。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家人都在宁城,跑来我们这儿干吗?还有,你猜怎么着?我们排查过,他身边没有一个人具备嫌疑和动机,他虽然不擅长社交,但是性格温和,也没有什么仇家可言。”
“对。”吴仕岚挠了挠脑袋,“我们那边得出的也是这个结果,他平常很少和家乡的人联系,几个称得上有关联的人,在案发时都老老实实待在本地。”
“如果没有那个东西,我真怀疑这是无差别杀人。”
无差别杀人是最难侦破的一类案件。一个人来到一个地方,随机杀掉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整个过程中所有的因素都是随机的,没有动机,没有关联,无法从关系人中排查出有价值的线索,只能寄希望于物证。可如果这东西存在的话,吴仕岚也不必跑这一趟。
警车从一个路口离开海岸,穿过三条街,拐进一个菜市场。穿过菜市场,几栋烟灰色的小高层便是欧阳辉租住的地方。警车吸引了人们的注意,看来谋杀案的余热尚未平息。
脏兮兮的电梯里贴满广告,吴仕岚随手撕下一张印着比基尼美女的海报。“这你们得管管啊。”
小伙子撇了撇嘴,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事一出,上下三层的租户跑了一半。”警官走出电梯,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面前的防盗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的气味,是血的味道。
吴仕岚驻足观察防盗门,原本应该装着猫眼的地方只剩下空洞。凶手用一根弯曲的钢管从猫眼处伸进去,不费吹灰之力就拧开了门锁。不是技术活,但很少有人意识到,打开那些看起来牢固无比的防盗门,压根儿不需要什么高超的技术。
屋子不大,一室一厅,吴仕岚走进卧室,观察起室内的情况。被褥上浸满血液,天花板和墙壁上也布满溅射状血渍,这和案件卷宗上说的肱动脉出血一致。肱动脉的位置在腋下,是人体血液流量最大的动脉之一,刺伤后仅需半分钟,伤者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毙命。
没有打斗痕迹,一刀,仅仅一刀,就刺中了肱动脉。
吴仕岚让小伙子在床沿上坐下,模仿当时的情况。小伙子看了看血迹斑斑的被褥,又拗不过吴仕岚的请求,只好坐下。吴仕岚退出房间,再从外面走进来。
“没有搏斗痕迹,但也不能就此认定是熟人作案。凶手通过猫眼撬开锁后,径直走向房间。”吴仕岚走向小伙子,手中比画着,“他使用一把匕首,精准地从正面刺中死者腋下,接着快速后退几步,避免喷射而出的血液溅到自己身上,并且观察着对方死去的过程。”
年轻警官捂住自己的腋下。
“他练过,如果排除运气成分,很少有人能够一刀刺中这个位置。”吴仕岚说,“半分钟之后,他走向死者,从兜里抓出一只狼毫笔,去蘸死者身下的鲜血……”
吴仕岚转过身,墙壁上赫然写着一行潦草的血字:代替另一个被杀害的人。
这行字就是整个案件中最令人迷惑的地方,凶手杀死被害者之后,在墙上留下了一个没头没尾的句子。代替是指什么,另一个被杀害的人又是谁?难道凶手的动机是为了复仇,之前还存在别的死者?
吴仕岚不合时宜地想起那篇著名的《血字的研究》,可惜真实世界里没有福尔摩斯,也没有那么好破的案子。破案只能靠摸爬滚打,有时候还得仰仗一点瞎猫撞上死耗子的运气。
“称不上书法,是个人就能写。”年轻警官说。
“目击者?”
“凶手的作案时间是凌晨四点到五点之间,恰好卡在欧阳辉下夜班的时间。别说没人看见,就是看见了恐怕也没人留意,这里居住的大多是流动人口,谁看谁都是陌生人。”
“购买毛笔的渠道呢?相关店铺有没有线索?”
同事再次摇头。
吴仕岚下意识地从屁股兜里掏出皱巴巴的案件卷宗,再一次阅读上面的内容:欧阳辉,三十六岁,初中学历。曾就读于宁城中学,高二辍学后,辗转多地务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