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脚下的小石子哗哗作响。
在房子正面立定时,青濑的额头感觉到了某种比室外空气更冷的东西。车位上没有车,仅有的几条轮胎印也都干透了。起居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从这个位置看到的一楼二楼的所有窗户也都拉着窗帘。
“浦和那位太太搞不好猜对了。”
因为冈嶋的语气太轻飘飘,青濑尖锐地瞪了他一眼。
“的确没人住。”
“大概真把这儿当度假屋用了吧。”
冈嶋的宽慰适得其反。
“真要当度假屋用,委托设计的时候肯定会说吧!”
玄关口旁边的铜牌没有刻上“吉野”二字。不,根本用不着看这些。只要是建筑师,一眼就能判断出一栋房子到底有没有人住。
“怎么回事?”
疑问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冲破双唇。
冈嶋也皱起眉头。他按了门铃,发现屋内无人应答,便提出“绕一圈看看”,朝房子的西侧走去。
青濑紧随其后。吉野夫妻的面容在脑中闪过。交房那天,他们明明千恩万谢、毕恭毕敬地接下了钥匙。
调查迅速告终,两人又回到了玄关口。因为东、西和北面的窗户不是拉着窗帘,就是放下了百叶窗,所以根本看不到屋里的情况。房子四周也没有堆杂物的板房、晾衣杆和自行车。电表的指针略走了一点,但这点用量绝不足以维系正常生活,恐怕连冰箱的插头都没插上。
“难道他们搬走了?”冈嶋嘟囔道。
青濑却有不同的见解:“我觉得是压根没搬进来。”
青濑很清楚,吉野陶太为入住做了各种准备。他根据交房时间办妥了水电和电话迁户手续,液化气瓶都拖到了房后。照理说,冈嶋的推测是正确的,吉野一家应该是入住后又搬走了。
然而——
青濑分明感到,这房子是崭新的。
他掏出手机,按下通话键,竖起耳朵。片刻后,屋里的电话响了。跟昨天一样,电话转到了语音信箱。再打吉野的手机,结果也跟昨天一样,想留言都不行。
“房主原来住哪儿来着?”
“田端。但那边的电话已经掐了。”
青濑把手机塞回口袋。害怕的事成真了。吉野一家不在这里。
“青濑!”冈嶋的声音都变尖了,“你快来看!”
他正指着大门的锁眼。青濑凑上去一看,锁眼上尽是划痕。不光是锁眼,四周的木质门板也有好几道看着像划痕的印子。看起来像是有人用螺丝刀之类的工具撬过门。小偷吗?不等青濑细想,冈嶋已按下了把手。只听“咔嚓”一声,大门开了一条缝。
冈嶋眼里闪过惧色。
“打110吗?”
“进去看看吧。”
这是我的房子——残存的感觉让青濑当机立断。
“不好吧?天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啊!”
瞧冈嶋的表情,他怕是想象出了“全家惨死”之类的画面。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慢着!先等等!房主是做什么工作的?”
“不是放高利贷的啦。”
“说正经的!”
“搞进口杂货批发的。”
“打电话去他单位问问!”
“我不知道他单位电话。”
“不知道?”
“你会问客户要名片吗?”
建房是非常隐私的事,绝不会有客户喜欢在自己单位和建筑师碰面。
“那公司叫什么名字?我去查查号码。”
“用不着!”
青濑不客气地说道,推开冈嶋,打开大门。
扁柏木的香味撩拨着鼻孔。汇聚浅阳的门厅也好,铺着马赛克瓷砖的脱鞋处也罢,都是开门前就能看到的。脚下摊着一堆小纸片,那是水电通知单,是邮递员通过门板上的投递口塞进来的。本该安装在门板内侧接收邮件的盒子被拆了下来,随意丢在鞋柜上。
“不妙啊……”
冈嶋弯下腰,凝视走廊。地上分明有鞋印。薄薄一层灰尘上,印着混有泥土的鞋印,一直通往里屋。鞋印的花纹看着像运动鞋的底面。来人不止一个,至少有两个。不对,搞不好有三个。
“这种情况,还是报警吧。”
“又不一定是遭了贼。”
“是小毛贼倒好了。万一是绑架、炸弹什么的可怎么办?”
“这种情况,难道不该先确认一下再报警吗?”
青濑打开鞋柜,里头空空如也,一双鞋都没有。
“我说青濑啊——”
“说不定是客户的鞋印呢。”
“怎么可能啊!”
青濑无视他难掩惧意的声音,把鞋脱了。
“喂,你来真的啊!万一坏人还躲在里头呢?”
青濑踩住台阶的面板。眼前的景象的确令人毛骨悚然,但愤怒远胜过恐惧:呕心沥血建好的房子没人住也就罢了,居然还有来路不明的人闯进来乱踩,连鞋都不脱……
他打开走廊灯。筒灯投下暖色的光,脚印清晰分明,直通起居室。
“唧——嘎——”
屋外的松鸦发出刺耳的叫声。冈嶋轻声惨叫,脖子一缩。
“是……是鸟?”
“别慌,没乌鸦那么不吉利。”
说完,青濑回过头来,迈开步子。木地板凉凉的触感和沙土的粗糙感透过袜子传到脚底。
“别踩到脚印啊!”紧跟着的冈嶋低声道,“小心点!搞不好还在呢!”
青濑没搭理他,打开房门走进起居室。一进去他便站住了,跟进来的冈嶋也停在旁边呆若木鸡。
比走廊略低一级、铺着地毯的起居室空空荡荡。没有沙发,没有桌子,也没有电视。除了交房时已经装好的照明器具和窗帘,屋里没有任何装饰品。只有一部电话机直接放在地毯上,语音信箱的指示灯正在闪烁。
“家当全被偷走了吗?”
“你看像吗?”
泥脚印几乎没有踩到起居室的地毯,而是直接去了旁边的餐厅,这说明起居室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能偷的东西。青濑打开灯,查看整张地毯的表面。一旦有人入住,那么地毯上定会有沙发、桌子、茶几的脚留下的压痕。然而,他没有找到任何痕迹。无须怀疑,吉野一家并没有搬进来。而且从“起居室连电视都没装”这点可以判断,他们也没打算把这儿当度假屋用。
青濑环视四周。贯穿屋内屋外的三根巨筒从高高的天花板下突出,北光正如他计算的那样,将象牙白的硅藻泥墙壁衬托得更白。煞费苦心确保的宽敞空间,反而突出了事态的费解与莫名,真教人咬牙切齿。青濑不懂了。什么样的理由会让人空置翘首期盼的新家整整四个月而不入住?还是说,不是某种“理由”,而是“进退维谷的情况”?
青濑摇了摇头,转向餐厅。除了大圆桌和五把椅子,餐厅里别无他物。这是青濑留给吉野家的“家什”,但入侵者貌似碰都没碰一下。不过圆桌本就是以粗壮的圆木为支柱固定在地板上的。青濑当时请来了定制家具的师傅,让他照自己住工棚时用的矮脚饭桌,打造了这张餐桌。一家五口围着圆形矮桌享用晚餐的乐趣,都是多亏曲线的魔法:这样所有人都可以既挨着坐,又面对面。吉野家也是五口人,于是围坐圆桌热闹吃饭的想象大大激发了青濑的设计欲。“自己想住的房子”当然不等于“自己一个人住的房子”。家与家人是不可分割的。然而,这栋房子至今没有传出阖家团圆的欢笑。
青濑一阵胸闷。
“冈嶋。”
“干吗?”
“你也觉得这房子住着不舒服吗?”
“瞎说什么呢,赶紧搞完走人吧。”
冈嶋已经去厨房了。吊柜的门随意敞着,里面并无餐具。冰箱没放,洗洁精、海绵等厨房用品也不见踪影。水池的龙头倒是能出水,燃气炉也能点着。水池灶具对面的操作台抽屉半开着,抽屉貌似被人翻过,热水器、洗碗机等家电的说明书杂乱地叠在一起。资料中混着一把钥匙,上头拴着“后门”字样的小牌子。闯空门成功的贼是用不上了,但是让钥匙就这么躺在抽屉里好像也有点不妥。青濑于是一把抓起它,塞进了裤兜。
没有洗衣机的多功能区冷冷清清。青濑还去卫生间看了看,洗脸台和厕所连个小瓶子都没有,更别说日用品了。浴室也不例外。入侵者许是根本没来这里扫荡,橱门通通紧闭着。他沿着走廊往前走。按设计,转半圈就能回到玄关。他已经彻底搞清地上的鞋印,能判断出入侵的贼人有两个,一个上过楼。他仿佛听见贼人的对话:“我去二楼瞧瞧吧!”
冈嶋撂下一句差不多的台词,走上楼去。钢骨架的旋梯,也是为了让北光遍布每个角落的设计。在墙壁与隔断设置壁室和形状复杂的壁龛,也是同样目的。所有心思都是为了高效演绎光线。从这个角度看,Y邸也包括了“刻画时间的房子”之意。
青濑逐一查看三间儿童房。全是空的,连书桌都没放。三个房间都有阁楼,但是由于房子整体呈梯形,只有其中一间是规整的长方形。他原本还有些担心孩子们会不会抢那个房间,事到如今,全成了杞人忧天。
他凝视主卧的房门,伸手推开。十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一片昏暗,因为窗帘还拉着。青濑不指望有任何发现了,贼人怕是也没找到什么东西。大概也正因如此,明明看到房间正中摆着一把旧椅子,他却并没有立刻认作“异物”。除了电话机,它应该就是吉野搬进这房子的唯一物品了。那是一把带扶手的木椅,司空寻常,简单朴素,就这么孤零零地对着窗口。椅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板条式的靠背和座面都有些变形。然而奇怪的是,它竟没有给青濑留下“粗糙”的印象。直觉告诉他,这是一把有来历的椅子。
“喂,怎么样?”冈嶋在楼下喊道。
“不怎么样!”说着,青濑走进步入式衣橱。门是开着的,墙边衣橱的三层抽屉全被拉开了,能看到内侧的本色木料。满地都是粗暴的鞋印,“来回跺脚”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青濑长叹一声。他已经不在乎什么小偷了。
他走向窗边。其实刚走进房间时他就想这么做了。这里有一扇朝北的特大号窗户,从胸口的位置开到尽可能接近天顶。青濑猛地拽绳,拉开窗帘,北光立时造访。不是光线,亦非光束,而是打薄到极致、一如面纱的光,柔和地将整个房间包裹起来。
施工期间,青濑曾无数次站在这个位置,无数次忍不住为宏伟壮丽的视野感叹。近在眼前的浅间山何等震撼;身披婀娜舞动的云朵,遍染银白的山巅甚至有几分神圣。这扇窗并非景色之画的画框,而是这栋房子的“光之大门”。
父亲当年常说:“太阳公公也是我们家的客人。”而得知吉野的妻子香里江擅长画画,也是点醒他在“光”上做文章的契机。造访田端的出租屋时,起居室墙上的油画小品吸引了他的视线。那是一幅静物画,画的是插在花瓶中的紫阳花,笔触淡雅。青濑夸赞:这画真不错呀!香里江竟羞红了脸。一旁的吉野则打趣说:她上高中那会儿可是美术部的部长呢!香里江接着道:画得不好,就是挺喜欢的,等孩子们长大些,还想再画点什么。
借助天窗或高窗将北光引入室内的采光手法,自古以来便常见于艺术家的工作室,因为如此一来,就能打造出最适合创作绘画与雕塑的自然光环境。“我想以‘画室’为主题设计主卧,等孩子们独立后,也可以在这个房间继续耕耘自己的爱好。二位觉得怎么样?”听到青濑的提议,香里江自不用说,连吉野都喜形于色,连呼:“好好好,就按您说的办!”但他也没有忘记带上那句魔咒:“我们就想请您设计一栋‘建筑家青濑稔’想住的房子,请您千万别太顾忌我们。”青濑回答:这就是我想要的。我一直都想打造能款待光,也能得到光的款待的房子。
莫非那是白日梦不成?
现实在眼前碎了一地。吉野一家不见了。没留下任何线索,销声匿迹。
不。线索……也不是完全没有。
青濑回头望向身后的椅子。一把面朝窗户的孤椅。为什么要把这东西放在这儿?当然是为了坐。不难想象,吉野肯定在这把椅子上坐过。走楼梯把椅子搬上二楼,放在房间中央,坐下,然后……对,然后眺望窗外。
青濑走向椅子,果然是相当有年头的古董。能坐人吗?不会一坐就塌吧?青濑小心翼翼地落座。
视野中不见了山,也不见了云。完全坐下之后,巨大的窗框中唯有湛蓝如洗的天空。青濑顿感头晕目眩。这是一种神奇的视觉体验。好蓝。无论是景色还是空间,都只剩下“蓝”这一种颜色。远近感被剥夺,被吸入的感觉汹涌袭来。但他不觉得难受。这景象仿佛曾几何时在某处见过,就好像置身宇宙远眺地球。它是如此之美,如此教人怀恋,整颗心好像都被解放了一般……
椅子的柔软也让他惊讶。腰部和背部与椅子完美贴合,丝毫感觉不到木椅所特有的那种压迫脊柱、尾骨的坚硬。将体重交给椅子静静坐了一会儿,他便发现起初被他视作“变形”的靠背与座面的翘曲其实是“挠曲”。说成“弹性”也行。椅子是被落座者的体重压弯的,青濑用指尖摸到了其中的奥秘——座面和主体结构并没有用螺丝固定,而是以铜线捆扎。扶手部分暗藏玄机——面板前低后高,这样当人搁好手肘,手臂放松地搭在面板前端时,这样的角度会让人感觉舒适。
好舒服。椅子传递给身体的感触无限低调,让人产生某种飘浮感,似乎要飞向俘虏视觉的蓝天。
闭上眼睛,眼前仍是蓝天。他看到了在蓝天悠游的鲤鱼旗,那是父母在下久保的工棚用几个米袋为他缝的。姐姐们的女儿节人偶也是母亲亲手做的。央求父母买东西的次数屈指可数,儿时的自己是被朴素却满载温情与手感的物件环绕的。他闻到了梅花香。那是上下学都要经过的广阔梅林中的坡道,姐姐们轮流牵着他的手。在奈川渡大坝,他让脚步和索道的声响保持同样的节奏。“嘎嗒嘎嗒嘎嗒嘎嗒。”运输木材的索道沿着山麓往上。当时读的分校是小学和初中一起上课,一个年级只有十来个学生。有一次,因为山崖崩塌,上学的路被堵死,只好在家自习了将近半年。搬去藏王大坝的工棚后,他第一次尝到了洋梨的滋味。洋梨真太好吃了,他甚至为此写了作文。他曾在放学路上挖了百合、月见草,种在窗下。冬天的日子最难熬,得拨开齐腰高的积雪,每天往返两公里多。工棚的水管冻住了,没法用,只能跟父亲下到山谷,敲开溪流表面的冰,用冻僵了的手拿着桶打水。回家路上,只觉得水桶沉重无比,胳膊都要被拽下来了。父亲摸摸他的头说,我们小稔真卖力,真厉害,长大了一定能当奥特曼。打回来的水就存在工棚的木桶里。全家喝着带木桶味的水,数着日子期盼春天。九太郎不爱喝桶里的水,大喊:“好臭!好臭!我要!喝果汁!”惹得全家捧腹大笑。
冈嶋在楼下叫他。
在矢作大坝,光是名副其实的贵客。因为工棚位于V形山谷的谷底,太阳每天上午十点才升,下午三点就落了。天际刚被朝阳染红没多久,便迅速变成蓝黑色,成群的乌鸦化作黑色的暴风雪惊扰天空。他和姐姐们,靠打扑克熬过一个个没有阳光的漫长午后。一天只有五小时的北光,都让他觉得无比可爱。
“喂!你在不在啊?好歹应一声啊!”
责备的声音传来。片刻后,冈嶋带着胆战心惊的神色现身。
“啊?你倒是惬意啊!”
“惬意?别瞎说。”青濑耐着嗓子的干渴,站起身来。
冈嶋还没放松警惕,又探头往步入式衣柜里瞧了瞧。
“找到什么没?”
“什么都没有,只有这玩意。”
冈嶋望向椅子。
“不是你搬进来的吗?”
“不是。”
“那就是房主搬进来的吧?”
“只要不是小偷撂下的——”
“什么时候了,别开玩笑!”
就在这时,冈嶋紧锁的眉头竟然瞬间舒展,眼里浮现出好奇之色。
“喂,这椅子,难道是……”
冈嶋边说边屈膝,把手伸向椅子。青濑问他怎么了,只见他回过头来,脸色潮红。
“这是陶特椅吧!”
“陶特?你是说布鲁诺·陶特?”
“还有别的陶特吗?”
冈嶋许是有过为陶特心醉神迷的日子,很是无语地回答。
布鲁诺·陶特是一位德国建筑家。昭和初期,他为了躲避纳粹政权的迫害,逃出柏林,远渡日本。他“重新发现”了桂离宫的建筑美,为日本工艺品的普及与设计水平的提升费尽心血。青濑虽有这些基本知识,但是在学生时代,他痴迷的是勒·柯布西耶和约西亚·肯德尔。对他而言,陶特不过是现代建筑史年表中的一个名字。印象不深的原因,大概是陶特几乎没机会在日本操刀设计建筑,而肯德尔逗留日本时则打造了鹿鸣馆、尼古拉教堂、岩崎邸等著名建筑。
不过听到冈嶋给出的关键词“陶特椅”,青濑便觉得耳熟了。
“这能在古董店买到吗?”青濑问。
果不其然,冈嶋正言厉色:“怎么可能?!现存的应该都妥善保管着呢。”
“那就是赝品喽?”
“照理说应该是。可这椅子,我越看越像是真的啊……”冈嶋一本正经地说着,坐在椅子上。
“你见过真品吗?”
“不只见过,还坐过,”冈嶋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得意,“热海的别墅里就有,就是那座著名的日向邸。那里现在归某家公司所有,据说几年前还是当疗养地用的。陶特在日本的时候,有个实业家求他帮忙改建自己的别墅,当时连别墅里的家什都是陶特设计的呢。我是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去的,还记得椅子好像是放在大堂里的——嗯,坐起来也是这种感觉。”
青濑想起来了。他不是“耳熟”,而是在报纸上看过,所以是“眼熟”。内容好像是,“陶特设计的椅子在数十年后重见天日”。不过青濑没有太大兴趣,也就没细看。
他用指尖戳了戳椅背。
“如果这椅子是真的,能说明什么?”
“这……”冈嶋做思考状,“如果是房主搬进来的,那就说明他可能跟陶特有某种关系。”
青濑模棱两可地点头。这事怕是跟“吉野一家五口不在这里的理由”一样,不是琢磨了就能有头绪的。
“那接下来怎么办?”冈嶋起身问。不知不觉中,忧色重回到了他的脸上。
“按原计划,吃午饭去。”
话音刚落,冈嶋便瞪大了眼睛:“不报警吗?”
“又没丢东西。”
“胡闹!这明显是私闯民宅啊!”
“真要说起来,我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正经点!大门的锁都被撬开了哎!”
“回头叫个锁匠来修一下就是了。”
“我说你——”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青濑提高了嗓门。此时此刻,他只是无比可怜这栋不见了主人的房子。要是警察再闯进来,给它打上“特殊住宅”的标签,他可真承受不住。
冈嶋沉默片刻,接着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开口道:“小偷怎么样先不管,可‘本该在这儿的房主不见了’,这事儿也不用通知警方吗?”
“屋里的脚印你也看到了,就是不入流的小毛贼。再说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是人没搬进来而已。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去查的。”
“怎么查?”
“我的意思就是去面馆商量商量怎么查啊!”
“别那么暴躁啊,青濑。”
“你也别那么小市民好吧?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
冈嶋噘起了嘴:“我说的是基本常识。”
“毕业生跟辍学生的常识不一样。”
“喂,别说得跟真的似的,你又不在乎。”
“那就是所长跟员工的责任感不一样。走吧走吧吃饭去。”
“那椅子就放这儿了?锁匠来之前,这房子可是能随意进出的哎。”
“难道要搬出去?那我们就真成小偷了。”
“搞不好是陶特椅呢!”
“就算是,对小毛贼来说也是一文不值的破烂。”
最终,椅子被搬进了衣橱。“别碰坏了,万一是真货呢!”冈嶋搬椅子的时候别提多小心了。
青濑先走出房间,发现冈嶋没跟上,他又回去一看,映入眼帘的却是面朝北窗呆立的背影。冈嶋就那么纹丝不动地站着,好一阵子没动。
“不过,还好房子没被人一把火烧了啊。”冈嶋一边下楼,一边喃喃道。
听这口气,他所庆幸的貌似不只是陶特椅平安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