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吃出来的前程
我师爷叫马宗伟,之所以叫他师爷,顾名思义他是我师傅的师傅,至于我们师徒三代人之间的渊源咱们后面再讲,这里先说马宗伟的故事。
马宗伟祖上其实也是大户人家,而他家的发家史还颇有传奇色彩,在当地流传甚广,一直到我小时候还经常有些老人家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提起,我师傅也亲口说起过几次,因此我记忆格外深刻。
马宗伟大概出生于光绪六年,也就是公历1880年,而在他曾祖父那一代,也就是清道光年间,马家其实还是佃户。马宗伟的曾祖叫马福业,在家排行第二,他还有个哥哥叫马福家、有个弟弟叫马福财,兄弟三人一个比一个小一岁,等到了道光十五年的时候,三兄弟都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
正常来说这也就是一般庄户人家的孩子,并不比别人多点什么少点什么的,可这三兄弟却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人物,原因有两个,一是力气大,二是饭量大。
先来说说力气,这三兄弟的力气大到什么程度呢?有两个小故事很能说明问题。有一年春天老大马福家给地主家耕地,套上耕牛犁耙后正准备干活,旁边几个半大小子使坏,甩了几个鞭炮到牛肚子下面,鞭炮一响黄牛受了惊,当时就疯了一样撒开蹄子往前冲。要是一般人碰上这种情况,估计就得让惊牛拽飞出去,可是马福家却临危不乱,抓住犁耙的木把手大喝一声,将已经迈出半步的疯牛硬生生拽了回来。
不过牛毕竟不是人,被拽了一下反而受惊更重,仍然铆足了力气往前跑。马福家也是倔脾气上来了,拉住犁耙死活不肯撒手,这一牛一人就较上了劲,还真就拼了个旗鼓相当,谁也拉不动谁。反倒是套牛的绳子受不住力,嘣的一声从中间断开了。
绳子一断,马福家向后摔了个仰八叉,耕牛也四蹄不稳摔倒在田里,挣扎了半天都站不起来。马福家爬起身一看,得,原来是一条牛蹄子给崴折了。这一来活干不了倒成了其次,当务之急是先把牛送回去医治,毕竟那个年代牛可是比人还金贵的。
可这牛眼看是站都站不起来了,就更别提走回家了。要说这马福家也是性子憨直,他绕着耕牛走了两圈,脑子里不想着回去喊人帮忙,反倒一俯身直接把大黄牛抱起来扛在了肩上,然后另一只手又抓起耙犁,就这么把牛和耙犁硬生生扛了回去。
等他走到地主家把牛和耙犁放下,他身后已经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乡亲,而地主一家人看到这一幕也惊呆了,一头大黄牛少说也有八九百斤,再加上一架百十斤的木耙犁,就是四五个壮小伙都不一定抬得动,这马福家竟然就一个人给扛回来了。从此马福家就落下了一个撂倒牛的外号,意思是跟牛摔跤都能赢。
第二个故事是老二马福业和老三马福财共同做的一件事。那一年两人还都不到二十岁,家里的院墙因为年久失修被大雨给冲倒了,兄弟三个就合计着重建一道墙。当时农村的院墙大都是夯土的,打好墙基后两边夹两块柏木墙板再一层层垒上去。在当地这种墙板基本都是村里公用的,平常放在村子中间的水井旁,谁家盖屋打墙了就直接拉回去用,用完再送还即可。
兄弟三个因为家里穷,建院墙也没打算雇人,寻思着自己紧紧手盖起来就行了。这天打好墙基后,老大在家和泥,打发老二老三去水井那把墙板拉回来。要说这墙板可不是一般重,实心的柏木,四寸厚、一丈二高,底部一米宽、上面二尺五,一块墙板就得有上千斤,两块就是两千斤,平常谁家用的时候都是套上大牲口往回运的。
可这马家三兄弟为了省钱,连牲口都不准备雇,只见马福业、马福财一人拿一条小臂粗的麻绳,到了水井旁边把两块墙板分别栓好,嘿的一声一较劲,就各自背起了一块墙板,然后步行几百米扛回了家里。最关键的是到他们家还有一段四五十米的斜坡路,两兄弟爬坡时连脚步都没见放慢,这体力恐怕连骡马牛这样的大牲口都要自惭形秽。
从这两个故事可以看出来,马家三兄弟都有上千斤的力气,这放到哪朝哪代都算得上奇人了。
可三兄弟最出名的还不是力气,而是饭量,俗话说能吃就能干,这话反过来也一样,像三兄弟这种大力士饭量一般都小不了。曾经有人问过三人一顿饭能吃多少,得到的答案是不知道,因为从小到大就没记得吃饱过。小时候三人的母亲在家蒸窝头,蒸一锅三人吃一锅,一直吃了五锅上百个窝头,把家里的棒子面都吃完了也没吃饱。后来父母得病早亡,三人就更没尝过饱饭的滋味。按说照三兄弟这把子力气干活攒点钱应该不成问题,可就是因为太能吃,挣的钱还不够三人吃饭的,导致哥仨都二十多岁了还娶不上媳妇。
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最终让三人发达的也是由这饭量引出来的一件趣事。
这一天老二马福业去县城办事,等事情办完已经到了中午饭点。因为太能吃的缘故,三兄弟出门从来都是自带干粮,这天自然也是如此。马福业在路边的茶摊要了一壶茶水,从随身的褡裢里拿出高粱饼子,就着茶水吃饼,不大会功夫就把十五个巴掌大的饼子吃的干干净净。
吃完饭正准备走时,对面过来个官差打扮的人把他叫住了。马福业当时就是个乡下穷小子,看到官差不免心里发慌,连忙作揖道:“官爷有什么吩咐?”
这官差却笑嘻嘻的说道:“你就是东庄的马家老二?”
马福业应道:“是,小的就是马家老二马福业。”
官差点点头道:“你小子交大运了,咱们新来的县太爷听说你饭量大,特意要请你吃饭呢。”
原来不久前上一任县太爷告老还乡,新的县太爷走马上任,官差说的就是这位新任的县官。这位新县太爷别的喜好没有,就是爱吃,且饭量极大,平常一顿饭都能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天的量。更关键的是他还喜欢跟人比试,但凡知道哪里有饭量大的人都要想办法去比上一比。
他上任之后就听说了马家三兄弟的故事,一直想着把三人叫来比比饭量,赶巧这天马福业进城被人看到,就报给了这位县太爷,他便赶忙差人把马福业叫住了。
马福业从生下来也没碰上过这种好事,自然是满口答应,虽说已经吃了十五个高粱饼子,可这点东西对马福业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况且就算比试输了,大不了认输了事,自己一个佃户输给县太爷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而且还能白饶一顿饱饭,怎么看都是捡了个大便宜。
要说这位县太爷也是个实在人,等马福业跟差役到了他府上的时候,只见堂屋里已经摆了两张大八仙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大盆肉、一簸箩油饼,看样子肉和油饼都得有十斤左右。
马福业跟县太爷见过礼后,县太爷也不啰嗦,直接一摆手,每人占一张桌子开吃。马福业看着眼前的一桌子牛肉和油饼,不由得深吸了口气,这倒不是他看到食物太多犯难,而是心情激动啊,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有这么开怀大吃的一天。只见马福业左右开弓,一口油饼一口肉,也就一刻多钟的时间,便将满满两大堆食物吃了个干干净净。再看对面的县太爷也是不遑多让,只比马福业慢了半口而已。
县太爷看到这副情景,忍不住哈哈大笑,直呼痛快,说自己活了几十年也没吃过这么痛快的饭,问马福业吃饱了没有,还能吃的下东西么?
马福业揉了揉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差不多吧,再吃点也行。”
县太爷大手一挥,吩咐厨子把家里有的东西尽管端上来,他倒要看看这个马家老二到底有多能吃,饭量是不是能大的过自己。
两人就这么边上边吃,边吃边上,一直从午时吃到了申时,又吃下了十九只烧鸡、两条猪腿、三十五个大馒头、半扇羊、两只肥鹅,每人还喝了一大盆面条,几乎把县太爷家的后厨吃了个空。
吃到最后县太爷已然吃不动了,马福业却顶多只有个八分饱,县太爷拍着马福业的肩膀高兴不已,当得知马家三兄弟个个都这么能吃,而且都力扛千斤后,更是赞赏有加,当即拍板让三人来县衙当差,跟着武师学学武艺、当个捕快,也算不辜负了上天赐下的这副好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