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临窗听雨夜（四）
经过了那天的争执，周离这几天都避着周清，她心里对周清已是失望，见到他就心烦，不如不见。
她是想去思过崖看看弈北宸，可冥火宫的规矩就立在那里，她是个外客，是不能进思过崖去探望弈北宸，所以她只能心急如焚等着半个月的时间过去。
半个月后，受罚期过去了，弈北宸也从思过崖下来了，在看到周离时，他也只是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过几天就恢复如初的来找周离下棋博弈，完全没有对思过崖上受的苦有半句抱怨。
周离也想问弈北宸，可每次都被弈北宸千方百计的绕开话题，几次后就放弃了，她总不能戳人家的痛处。
住在冥火宫的这段时间里，周离经常跑来找弈北宸，不是一起下棋就是看看书写写字，悠闲的很平常，看起来是朋友之间的正常行为，可渐渐的周离就逾越了这根界线。
半个月后的中旬，周离和弈北宸习以为常的坐在池塘边的凉亭里对弈，原本下棋很悠闲自得，可惜那天蓝玄有事被老宫主支出去了，这其中不免要差一些小插曲。
弈北宸手执黑棋，犹如军师出谋划策观测战场，摩挲着手里的黑棋，斟酌该下哪里。
他道：“没想到你一个姑娘，棋艺居然不在我之下，能这样一步步的挡住我的进攻，委实是让我刮目相看。”
周离道：“我没事的时候就是不停的看书打磨时间，其中琴棋书画的就看了不少，下棋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两岁时她就开始自己一个人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周清对她都是不闻不问，甚至不会去特地问她需要什么，完全没有传达父爱的意思，这也也让她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生活，除了一些宗门里必要的的活动，她都不会出面露脸，渐渐的也不怎么爱出现的大众视野里。
慢慢的这一句棋局就结束了，赢的自然就是弈北宸，虽然弈北宸没有展露出大获全胜的表情，但周离还是觉得受到了鄙视，提出再来一局。
弈北宸道：“看多了也没有用，你不妨试试你能在我的手里活多久？”
周离道：“哦？你就那么有自信？说不定我能赢你呢？”
整理好棋盘，两人又开始新的一句博弈，双方都各自有计谋，棋盘上见招拆招毫不留情。
博弈了没一会儿，两人就听到有人正在朝着这边来，而且来的人还很多。没多久就看见秦凌和白渊气势汹汹的带着一群弟子往这边走。
周离那天可是亲眼看见这两个人是要对弈北宸动手的，见这两个人来者不善，不免有些担心弈北宸。不料弈北宸就像个没事人似的手执黑棋，还在琢磨下哪里，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充耳不闻。
秦凌和白渊走到凉亭里，虎视眈眈的看着执棋还一脸风轻云淡的弈北宸。
秦凌最是见不得有人无视他，指着弈北宸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下棋？我看你是祸到尽头自不知！”
弈北宸把棋子放回棋罐里，漠然的看着秦凌，道：“敢问二师兄，我一没惹事，二没犯法，何来祸到临头。”
秦凌道：“哼！上次是你运气好，遇上了路过的大师兄，这次大师兄出去办事了，我看还有谁能护着你！”
周离不由得在旁边啐了一声：“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秦凌道：“你！”
他身为冥火宫老宫主的二弟子，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除了老宫主和蓝玄，其他人都是要垫高了脚底仰望他的，门里的弟子都是对他巴结讨好，没有谁会不长眼撞上他。
平时老宫主也是不管他们的，除了老宫主，这冥火宫里权利最大的只有蓝玄一人，其次留起秦凌，蓝玄在宗门里时秦凌头顶就有大师兄压着，不敢虚张声势，乖乖的犹如一只温驯的猫，可蓝玄不在，他就会露出尖锐的爪牙，四处欺压与他不合群的弟子。
周离的这句话郑重秦凌的要害，让秦凌脸上一阵青白交错。
面前这个女子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的遮羞布一下子揭开，实在是难以接受，心中有一股咬牙切齿的恶气盘旋着。
刚想反唇相讥，被一旁的白渊制止了，秦凌剜了白渊一眼，道：“你干什么？”
白渊在她耳边轻声道：“师兄，她是周宗主的嫡女，你得罪了恐怕师父要不高兴。”
秦凌细细的打量了周离，发现周离腰间佩有穹峰宗少堂嫡室的玉佩，猜测周离的地位肯定不低，刚才被气得头有些昏了，差点酿下大错，还好白渊及时拉住了他，这才没有乱了方寸。
秦凌稍稍和气了脸色，朝周离行礼，道：“不知这位姑娘芳名？在下刚才一时冲动，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周离见秦凌话到一半就转了弯，也起身回礼，道：“免芳姓周，单字离。”
秦凌道：“原来周宗主千金芳名周离，在下幸会幸会。”
周离眼藏刀锋的看了一眼秦凌，心里暗骂这人两面三刀，道：“我可接受不起秦公子的幸会，毕竟我只是一个武功不高，资质不好的嫡女，比不过你们这些年少有为的大人物。不过秦公子和白公子的礼数教养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居然能有这么高的教养，而且言语也是让我触目惊心啊！”
这话让秦凌心里一噎，乍耳一听像是夸赞之语，细细一听才知道这句话别有深意，句句都是带刺的蔑视，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才知道周离这句话的意思。
当即脸色一黑，可惜碍于周离的身份在那，他也不敢发作，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闷着这口气，强颜欢笑的道：“周姑娘说的是哪里话，我们兄弟几个礼数教养自然是师父他老人家一手教导，至于我们的事情还是请周姑娘不要掺和，弈北宸前几天被师父惩罚，师父让我来抓他去受罚，这是师父的安排，还请外人不要插手。”
周离冷笑一声，很藐视的看着秦凌，道：“安排？据我所知，弈北宸早就过了受罚期，你说是老宫主的安排？可笑至极啊，秦公子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明明是公报私仇，非要说成私人恩怨，端的好一副舌灿莲花，仗势欺人！”
秦凌愤怒的指着周离：“你！”又被白渊给拉住了。
白渊低声说了几句，转眼对周离道：“周姑娘，我师兄弟两人已经对姑娘以礼相待，姑娘缘何还要这般恶语相加？”
周离道：“我说的这些难道……不对吗？”
两人又是同时一噎，周离又道：“还是白公子哥秦公子觉得我说的太不真实了？需要我在说的清楚一些？”
白渊不想秦凌那般冲动，道：“周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离打断道：“那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仗着老宫主对你们两位宠幸有加，对弈北宸不待见，趁着蓝阁主不在就来找弈北宸麻烦，呵！两位还真是会掐时候，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斤斤计较、步步紧逼，冥火宫好歹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宗门，礼数教养就是这样的让人触目惊心，我怎么不知道冥火宫的礼数教养变成如今这般歪风邪气的样子了？”
这下子周离这般话就是撸起袖子狠狠的扇了他俩一个耳光，而且异常响亮。
弈北宸自始至终都是端坐在一旁不言语，入定般的不插嘴也不动作，等周离说的秦凌和白渊好没面子的时候，他嗤笑一声，道：“二位师兄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清算吗？还是尽快处理较好，别耽误了这盘不错的棋局。”
秦凌和白渊看了一眼周离，又看了一眼八风不动的弈北宸，眼里恨恨的差点冒火。
瞎子都看得出来周离是有意袒护弈北宸，他们可以不顾蓝玄的责罚欺负弈北宸，可不能不顾老宫主的颜面对周离不敬，要不然真的就应验了周离前面说的话，等于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白渊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改天再找师弟聊，不打扰师弟和周姑娘下棋了。秦师兄，我们走吧。”说完不等秦凌同意就强硬的拉着秦凌走了。
秦凌心有不甘的瞪了弈北宸一眼，却不敢瞪周离，只能任由白渊把他拉走。
人一瞬间走了，凉亭里再次回到了安静，就连园中蝉鸣都格外的清晰可觉。
周离把目光转回了棋局上来，看着这没下完的一局，觉得自己没希望赢了，大势已去，棋盘上黑棋把她的白棋杀得落花流水，想赢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等弈北宸落定最后一颗棋子，大局已定，她输了个彻底，弈北宸道：“你刚才为什么要帮我说话？”
周离打乱了棋局，将黑棋和白棋一颗颗的收进棋罐里，道：“我就是有些看不惯你那两个师兄仗势欺人，好歹我也是你的朋友，帮你说说话也正常得很。”
弈北宸狐疑的向周离倾身，两人的脸一瞬间挨得很近，看着这一张俊美不凡的面孔，周离的心跳有些快，脸上也有些发红，哧哧的道：“干，干什么？我难道说错了？”
弈北宸道：“没有，我只不过是好奇而已。”
周离一头雾水的道：“好奇？有什么可好奇的？”
弈北宸倾身把头伸到了她的耳朵边，一字一句的道：“好奇，你是真的在帮我吗？”
周离顿时一愣，他说话的热气打在她的耳边，只觉得心里被什么挠了一下，不敢去看弈北宸的眼睛。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
这种不允许欺骗的眼神让周离本来要说的话卡在了嗓子里，愣愣的盯着弈北宸看了半响后，周离不好意思的扭开了头。在穹峰宗里没有谁会用这种眼神看她，还挨得特别近。
弈北宸确实是俊美不凡，可那种绝美却带着一股凛冽肃杀之意，美得如烈火骄阳，刺眼灼灼且危险。任谁被这种眼神盯着都会感觉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弈北宸见她扭开头，收回目光坐回了位子上，周离这才觉得气氛稍微好了，可还是不太敢转过头来直视弈北宸，因为她现在脸上嫣红一片，就连心跳也是增快了不少。
见她还扭着头，弈北宸道：“我有这么可怕吗？还是我相貌太惊天地泣鬼神了？你都不敢转过头来看我。”
周离急忙转过头来，摇手道：“不是不是！”
结果弈北宸在看到她的脸后更加的狐疑，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周离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燥热还没有消散，弈北宸用这种目光看她是不是太过赤裸了？急忙伸手捂住脸，却显得弈北宸的目光更加的奇怪了。
周离忽然道：“我们不是还要再下一局吗？快开始……”
这话题转的很生硬，弈北宸打断断道：“已经下完了。”
周离道：“……”她难道就不懂要掩饰这尴尬的气氛吗？这样赤裸裸的打断，让气氛更加的尴尬了。
弈北宸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一盆冷水又毫不留情的泼了上来，他道：“而且你输了。”
周离：“……”
弈北宸见她愣住，道：“怎么？不是还要来一局吗？看在周姑娘刚才帮我说话的份上，我奉陪到底。”
周离脸色一黑，心里暗骂：奉陪到底个鬼！你的棋艺在我之上，我都被你杀了个落花流水，和你在来一局不是存心找虐吗！？
此刻真的好后悔刚才帮了弈北宸说话，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咸吃萝卜淡操心？吃力不讨好？没事儿找事儿干？脑袋进水了？
看着弈北宸已经将棋盘上收拾干净，而且手指黑棋，一脸等着她下棋的样子，周离就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硬着头皮的拿起白棋和弈北宸对弈。果然如她所料，又败北了，而且败得格外的凄凉。
周离无奈的扶额，道：“你就不能让让我吗？干嘛搞得我真像你的仇人，杀得我无路可退。”
弈北宸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棋局，指了指棋盘上的某个地方，道：“是你的棋艺虽精湛，却不会随机应变，一步步都是刻板不灵活，一招一势都是按照棋书上的来，没有自己的计谋注意。”
周离哦了一声，悻悻的把棋子都收回棋罐里，结束了这局败北的棋局。
半个月后，蓝玄从外面办完事回来，他路过凉亭去往藏典阁时就看见弈北宸在和周离其乐融融的下棋，看样子弈北宸下得面不改色，对棋局掌控之中，反观周离就不那么轻松了，虽没有什么过度的动作，可眉头却紧皱不解，一看就是对棋局焦头烂额，找不到破解的法子。
蓝玄轻叹一声，举步走到了凉亭里，两人见他都是点头表示欢迎，接着继续下棋。
蓝玄看了一眼棋局，嘴角抽了抽，心道：这个小师弟还真是不留情，对一个姑娘应谦让一番，不可步步紧逼的杀得人家没退路。
他道：“北宸，听说师父罚你了，可是真的？”
弈北宸下棋的手一顿，神色一禀，道：“既然师兄已经知道了，真与不真还有什么可说的。”
蓝玄叹息道：“你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让师父如此罚你？”
弈北宸冷笑一声，道：“我什么也没有做错，他不待见我就算了，收我为徒不中意就当棋子弃掉就好，我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但我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诬陷我？！”
一旁的的周离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看样子这两个人是有一些事情需要单独聊，自己一个外人不好侧耳倾听。
她放下了手里的棋子，起身道：“蓝阁主，既然你和弈北宸有事需要聊，那我先告退了。”
蓝玄点头回应，道：“有劳姑娘这几日陪着北宸，蓝某多谢姑娘。”朝周离行礼。
周离回礼道：“举手之劳，我在冥火宫也没有几个认识的人，看弈北宸也是一个人这才找他，蓝阁主不必言谢。那我先回去了。”
她朝蓝玄和弈北宸敛祍一礼，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留下弈北宸和蓝玄两人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