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无为在歧路
体内的内力不稳定,余疏行开始有些站不稳,就在月如故准备追问下去时,身边传来了一声闷哼,等他转过头去看,就看见余疏行痛苦的捂住胸口,脸色惨白去蜡,嘴唇上下紧咬,隐隐有红色渗出。
月如故急忙抓住余疏行的手,被他手上的冰冷冻得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的体温正在降低,一如前几次,余疏行的寒症又发作了。
首座上的银月也发现了余疏行的不对劲,迅速的起身来到余疏行的身边,抬手握住了余疏行冰冷的左手,伸出两根修长的指头按住他的手腕,片刻后银月一脸惊愕的看着脸色苍白的余疏行。
“你……!”
“阿故你先出去,我有话和北君前辈说。”余疏行打断了银月的话,抢先一步的道。
银月被他打断也不恼火,只是喟叹一声,没有说话。
月如故皱了皱眉,疑问道:“为何要让我出去?你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吗?”对于余疏行这种举动他有些抗拒,两人从小就认识,二十年后又重聚在一起,也算是知己了吧?有什么话余疏行是不能告诉他的?还是余疏行有什么事情是瞒着自己的?
余疏行泰然自若的道:“没什么,就是还有些事情是需要我告诉北君前辈的,你不适合听。”
一旁不说话的银月瞥了一眼余疏行,嘴巴微微张开了一条缝,看样子是想说什么,话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月如故嘴角上挑,明显有些不悦,端量了余疏行一眼,正色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即使我不离开,你这个样子如何能让我放心?”
余疏行不假思索的道:“没事,一会就好了,你先出去吧。”
银月看两边僵持不下,开口道:“阿故,你先出去吧。”
月如故这才松口,愤愤的瞥了一眼余疏行后带着苏筠出去了。
出去前苏筠担忧的看了一眼自家主人,余疏行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这才和月如故离开了大殿。
等月如故离开了大殿里,余疏行像是耗光了最后的一点力气,双腿有些支撑不住身体,摇摇晃晃的要倒下去,银月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把他扶到了位子上坐好。
银月喟叹一声,道:“二十多年了,你的寒症还是没有好吗?”
余疏行苦笑了一下,叹息道:“哪能有这么容易好?反而是运来越严重了。”
银月回忆起二十年前刚遇见余疏行的时候,那时候的余疏行就是被寒症加身,隔三差五的寒症就会发作,那时顾禀叶会时常给他输送内力压制,按道理说二十年来应该被完全压制住了,怎么……
银月肃然道:“没有被压制?也就是说寒症根本就没有好?”
余疏行抬起一只手,修长白皙的手指犹如兰花一般好看,可若是仔细的看。就会发现他的手指缝之间有细小的冰晶,晶莹剔透的几乎是看不见。
“何止是没有好,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他声音低沉的道。
银月隐隐约约的感觉他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对劲,脸上随之变得严肃起来,道:“为何这样说?你故意的把阿故支开,到底想要跟我说些什么?”
此时,外面的一阵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说大也不大,却吹得两人衣袂翩跹,这阵风带着不可忽视的冷意,但对于两人来说不值一提。
余疏行伸手像是想要抓住吹进来的冷风,在抓了一把后收拢了手掌,生怕手心里的风消散流逝不见。
“两年,还有两年的时间。”余疏行呆呆的看着自己收拢的手掌,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语。
银月眉间凛冽之气顿生,冷声道:“两年?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他不信余疏行支开月如故只是为了给他说这些没必要的废话,而这人却是在和他卖关子,让他有些不耐烦。
可看在月如故很在乎他的份上,银月也只能先忍一忍动手教训晚辈念头。
而余疏行接下来给他的答案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余疏行微微的打开了合拢的手掌,伸到了有阳光投进来的光线下,在阳光下那些从他手指缝里结出的冰晶更加明显,银月看到了他手上的状态,简直就是触目惊心!
这哪里是人体可以做到的,简直就是他身体里的寒症发作造成的。
银月被眼前的景象震得有些回不过来神,愣愣的道:“你……你究竟是怎么了?怎会变成这样?”
余疏行收回了阳光下的那只手,风轻云淡的道:“没怎么样,就是我只能活两年了,两年一过,我就会吹灯拔蜡去见阎王了。”
他的语气好似不把这寒症看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即使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这寒症断送性命。
反倒是银月已经是惊得快掉了下巴,反射性的从首位上倏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余疏行很有耐心的又说了一遍,听完后银月痛苦不堪的扶额坐会了位子上,头疼的道:“原来你隐瞒了阿故的就是这件事情。”
余疏行点头,道:“我能再次与他重逢已经算是我此生无悔,让他知道我活不过两年徒增悲伤,倒不如一直这样隐瞒下去。”
刚开始彼此之间没有什么纯粹的感情,不过是童年里遇见了一个陪伴的人,让自己不是那么的无聊透顶,可后来相处到了十岁才发现原来,两人都是有些同样的壮志凌云。
可惜浮华乱金曲,丹砂玉帛定江湖。
“可是你能瞒住他多久?”银月道:“迟早都是会知道的。”
余疏行不语,这次的寒症没有前几次发作起来严重,恐怕是他心里过于纷乱,情绪又没有控制好,导致了寒症的提前发作,他强行的运转内力压制主寒症,脸色依旧很白。
余疏行起身向银月拱手一礼,道:“还请前辈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阿故,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有寒症时日无多。”
银月长叹一声,最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定会守口如瓶。
银月悲凉的看着余疏行,神色黯然的道:“二十年了,顾禀叶离开后好歹你还支撑着临江山庄,让它屹立不倒,可现在命运捉弄人,连你也是要离开。”
余疏行苦笑,这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岁月不成全,命运也是不会成全,他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一步步的走完两年后的每一天。
“我会替你先瞒住阿故,待瞒不住了就看你怎么办了。”两人就这样达成一致,无疑是一起将月如故蒙在鼓里,让他不知道这背后的一切。
言必,银月转身从桌子上拿了一样东西递到了余疏行的面前,余疏行一看就愣住了。
紫金册!
银月道:“五册就在这世上也是祸害,五大宗门已经恪守成规守了五册百年,刚开始还以为是祖师留下来的镇宗至宝,可现在看来也许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镇宗至宝,反而是一道催命符,带着他的人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我当年不肯舍弃紫金册,导致了我失去了此生知己,现在我想将紫金册交给你,由你将毁掉,带你将其它的几册拿到手后,也一并毁去吧。”
居然和浮云玉的在他们离开桃花岭时所说的如出一辙!看来这些剩余在江湖上的五大宗门后裔已经看透了这五册所带给他们的痛苦,失去了宗门、知己、感情。
有时候失去的多了,心就会慢慢的变得明镜起来,原来自己拼了命守护的东西根本不值得自己守护,而眼前在乎自己的那些人才是最值得守护的,可惜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没有机会赎回自己所失去的,错以铸成,何来赎回?
余疏行用冰冷的手接住了紫金册,目不转睛的盯着,眼里的神色冰冷刺骨。
就是这紫金册二十年前让银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追杀,每天东躲西藏活得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也正是这紫金册让他的师父为了知己誓死保卫,最后被有心人算计重伤致命,从此世上再无临江仙君,他的命运定格在了从决定守护紫金册的那一瞬间。
余疏行紧紧的握着紫金册,心里一口气不上不下难受至极,恨不得马上就把紫金册捏成齑粉,可紫金册不知古淮上仙是用什么特殊玉石铸造成的,即使他是运转内力捏着紫金册,也没有在紫金册上留下一丝裂痕!
要知道,普通的玉简在他的手里只要稍稍用内力一捏,立马就会四分五裂,这紫金册却不受他的影响,是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一点碎裂的痕迹都没有。
余疏行渐渐松开了紧握的手,堵在心口的气随之散去,既然这东西他现在毁不掉,不代表以后他毁不掉,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余疏行收敛住冰冷的气息,诘问道:“前辈可曾看过紫金册里面的内容?”
银月点了点头,道:“看是看了,但可能是我才疏浅薄,里面的写的我竟然一个也不识得。”随即示意余疏行打开紫金册。
余疏行也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难住银月,毕竟银月曾是北叶门的弟子,对于紫金册他应该比自己还要了解,里面的的内容应该也是很熟悉的,可银月居然说自己里面的东西一字不识!
紫金册不像流光卷一样是需要钥匙打开的,所以打开也并不是很繁琐,玉简逐渐被余疏行打开,等余疏行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后拿着玉简的手随之抖了一下,虽然很细微,但银月还是给瞧见了。
玉简一共四十九片,薄薄的玉简一片接一片的连成了一册书册,在玉简上整整齐齐的写满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字符,跟现在的字体天差地别,不识货的人看了还以为是谁一时兴起的兴手涂鸦、鬼画符!
那那字体说正也不正,说好看也不好看,不是这里横一撇就是那里杠开一捺,毫无规律可循,简直就是仓颉为之下跪,王羲之为之吐血。
但让余疏行惊讶的不是这字是有多么的奇怪,而是这些字他都是认识的,不知为何,在他打开的那瞬间,这些原本不认识的字瞬间钻进了他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认识这些歪七扭八的字。
银月见他维持这一个姿势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紫金册,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余疏行这才回过神来,道:“没有什么不对,如果我没有猜错,这玉简上写的应该是古文。”
银月点了点头,也只有这个推论比较符合实际,如今能看懂古文的人几乎是没有,他们看不懂也实属正常,武功秘籍弄得奇怪一些也是合情合理,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想要读懂里面的东西,恐怕只有当年的五册执掌人或是五册的铸造者古淮上仙能看懂了。
银月摇头道:“正因为是古文,所以至今无人能看懂,也不知道当初那个人为何要向五大宗门借用五册?这古文根本就看不懂,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这也正是余疏行所想,为何那人非要从五大宗门的手里拿到五册?
余疏行道:“说不定那人也许是能看懂这些古文的。”
银月嗤笑道:“怎么可能,当今世上根本没有能看懂古文的人,只有百年前的五岳和古淮上仙,除了这几个人,还有7谁?”
余疏行面不改色的道:“我!”
“你说什么?”银月有些搞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余疏行慢条斯理的重复了一遍:“我能看懂这玉简上的古文。”
这下子银月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睁大深邃的双眼看着余疏行,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半响,银月才回过神来,狐疑的道:“你确定能看懂这古文?”
传了百年的书册,上面的古文无人能知晓其意,且传了百年后,许多的意思早就改变了许多。
余疏行零零碎碎的回忆着自己是在哪里见过有人翻译五册,可就是想不起来,总之在他的记忆里是有这样的人的。
“我不能确定,我依稀记得在我没有被师父收留时在一个地方见过有人翻译,我之所以看得懂,是因为那个人她给我细细的讲过,至于她是谁我真的记不得了。”
余疏行闭着眼睛大脑里翻江倒海的想再把小时候的记忆在反复的回忆一遍,小时候的记忆他大多数记得的就是自己从姑苏的巷子里醒过来,后忘记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自己除了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其余的一切都像是被水流冲走了一般,全都记不得了,零零散散的能记起一些破碎的片段,但记忆里的人都是模糊不清,根本不知道是谁。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来自哪里?顾禀叶也帮他调动暗影四处打听,结果自然是毫无起色,自此他的来历就成了一个迷。
究竟是谁教他认识了古文?记忆中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何自己从在巷子里醒过来后就流失了所有的记忆?自己到底是什么来历?
一个个的疑问围绕在余疏行大脑里,可就是找不到突破口。
银月似乎是若有所思,沉思片刻后道:“失传了这么久的文字,怎么会有人翻译过?你以前到底是来自哪里?”
余疏行迷茫的道:“我也不知道,我七岁之前的记忆好像被谁用特殊的方法给抹掉了,现在想不起来是谁翻译了古文。”
见他还在努力的回想,银月开口道:“算了吧,想不起来就算了。”
余疏行这才把自己从回忆里拉出来,双手紧紧的捏住手里的紫金册,脸色肃穆的道:“前辈,我想知道到底是谁私自抹掉了我的记忆,可能跟我记忆里那个女人有关,或是……”
银月严肃的看着余疏行,声音略带无奈的道:“这些先不去考虑,以后可以去慢慢的寻找,主要的是你真的能解开书册上面的意思?”
余疏行低头不语,眼睛却是直直的盯着手里的玉简,带着毫不遮掩的嘲讽道:“慢慢的去寻?我还有多少的时间可以去寻?”
这下子轮到银月沉默了,身为长辈他何曾看不出余疏行的痛苦,可自己无能为力,帮不了余疏行续命,到了时间后余疏行还是会这样离开。
“也许这一切还有转机,或许没有。”银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