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名画李成以山水供奉禁中,然以子姓饶资为宫市珠玉大商,不易为人落笔。惟性嗜香药名酒,人亦不知。独相国寺东宋药家最与相善,每往醉必累日,不特楮素挥洒盈满箱箧,即铺门两壁亦为淋漓泼染。识者谓壁画家入神妙,惜在白垩上耳。
思陵神舆就祖道祭,陈设穷极工巧,百官奠哭。纸钱差小,官家不喜。谏官以为俗用纸钱乃释氏使人以过度其亲者,恐非圣主所宜以奉宾天也。今上抵于地曰:“邵尧夫何如人,而祭先亦用纸钱,岂生人处世如汝,能日不用一钱否乎? ”
岳少保既死狱,籍其家,仅金玉犀带数条,及锁铠、兜鍪、南蛮铜弩、镔刀、弓剑、鞍辔、布绢三千余匹、粟麦五千余斛、钱十余万、书籍数千卷而已。视同时诸将如某某辈莫不宝玩满堂寝、田园占几县、享乐寿考、妻儿满前,祸福顿悬。不意如此天道,亦自有不可知者。
本朝历凡十变:在建隆则曰“应天”,在太平兴国则曰“乾元”,在咸平则曰“仪天”,在天圣曰“崇天”,在治平曰“明天”,在熙宁曰“奉天”,在元祐曰“观天”,在崇宁曰“占天”。未几又改曰“纪元”,在绍兴曰“统元”。
真宗时,贾昌朝撰《国朝时令》。初,景祐中丁度等承诏约唐时令为国朝时令,以备宣读。最后昌朝又参以秦邕、高诱、李林甫诸家月令之说为集。时刘安靖撰《时镜》,所书以四时分十二月各系其事。孙屺撰《备用时令》,见贾昌朝所奏时令见夫绍兴中,虽访得之,非复旧本。乃以景祐历书者日月之合疏列分度,并取一二名数注字音于下,以备阅时之宜焉。
余少从家大夫观金明池水战,见船舫回旋,戈甲照耀,为之目动心骇。比见钱塘水军戈船飞递,迎弄江涛,出没聚散,欻忽如神,令人汗下,以为金门池事故如儿戏耳。至如韩蕲王困敌王天荡,飞轮八檝蹈军槃回江面者,更不知何如也。
熙宁元年十月,诏颁河北诸军教阅法:凡弓分三等,九斗为第一,八斗为第二,七斗为第三;弩分三等,二石七斗为第一,二石四斗为第二,二石一斗为第三。
余始寓京邸,于绍兴二年五月大火,仅挈母妻出避湖上。此时被毁者一万三千余家。及家山中,六年十二月京师复火,更一万余家,人皆以为中兴之始改元“建炎”致此。然周显德五年夏四月辛酉城南火作,延于内城,忠懿王避居都城驿,诘旦且焚镇国仓,王泣祷而灭,计一万九千余家。但临安扑救视汴都为疏,东京每坊三百步有军巡铺,又于高处有望火楼,上有人探望,下屯军百人,及水桶、洒帚、钩锯、斧檥、梯索之类,每遇生发扑救,须臾便灭。
高庙在建康,有大赤鹦鹉自江北来集行在承尘上,口呼万岁,宦者以手承之,鼓翅而下,足有小金牌,有“宣和”二字,因以索架置之,稍不惊怪。比上膳以行在草草无乐,鹦鹉大呼“卜尚乐,起方响”,久之,曰:“卜娘子不敬万岁。”盖道君时掌乐宫人以方响引乐者,故犹以旧格相呼。高庙为罢膳,泣下。后此鸟持至临安,忽死。高宗亲为文祭之,云:“金距绛裳,何意朱紫?乘轩骇散,缠罗斗死。不远长江,来自汴水。匪饥则附,曰忠自矢。谢迹云端,投身禁里。每呼旧人,以励近侍。禽言若斯,乌官谁似?云胡委羽,归魂鹑尾。借号有鸟,来朝死雉。渐肯为仪,历仍辉纪。尚飨!”宸翰洒洒,一时大手当为置笔。
真宗皇帝祀汾而还,驾过伊关,亲洒宸翰,为铭勒石,文不加点,群臣皆呼“万岁”。其文曰:“夫结而为山,融而为谷。设险阻于地理,资手距于国都。足以表坤载之无疆,示神州之大壮者也。矧复洪源南导,高岸中分,夏禹浚川,初通关塞。周成相宅,肇建王城,风雨所交,形势斯在。灵葩珍木,接畛而扬芬;盘石槛泉,奔流而激响。宝塔千尺,苍崖万寻。秘等觉之真身,刻大雄之尊像。岂独胜游之是属,故亦景贶之潜符。躬荐两圭,祝汾阴而祈民福;言旋六辔,临雒宅而观土风。既周览于名区,乃刊文于贞石。铭曰:‘高阙巍峨,群山迤逦。乃固王域,是通伊水。形胜居多,英灵萃止。螺髻偏摩,雁塔高峙。奠玉河滨,回舆山趾。鸣跸再临,贞珉斯纪。’”
国朝开献书之路,祥符中献书者十九人,赐出身,得书万七百五十四卷。宣和五年三馆参校、荣州助教张颐所进书二百二十三卷,李东一百六十二卷,皆系阙逸,乞加褒赏。颐赐进士出身,东补迪功郎。七年取索到王阐、张宿等家藏书,以三馆秘阁中日比对,所无者凡六百五十八部、二千四百一十七卷。阐补承务郎,宿补迪功郎。
余从祖姑婿陈从易得与太清楼校勘,天圣三年六月,陈以《十代兴亡论》妄加涂窜,同官皆降一职。
崇宁二年五月,秘阁书写成二千八十二部,未写者一千二百十三部,及阙卷二百八十九,立程限缮录。政和七年十一月十四日戊戌,校书郎孙觌奏四库书尚循《崇文》旧目。顷访求遗书,总目之外,凡数百家,几万余卷,请撰次增入总目,合为一卷。诏觌等撰次,名曰《秘书总目》。及汴京不守,悉为金人辇去。车驾渡江,诏搜江、浙、闽、粤载籍,四库至四万四千四百八十六卷,较《崇文》旧目多一万三千八百十七卷。又思陵以万几之暇,御书六经、《论语》、《史记·列传》,刊石立于太学。典籍之盛,无愧先朝。第奇秘阙逸,较前少损,所增多近代编述耳。
余向从汴中得见钱武肃王铁券,其文曰:“维乾宁四年,岁次丁巳,八月甲辰朔,四日丁未,皇帝若曰:咨尔镇海镇东等军节度、浙江东西等道观察处置营田招讨等使,兼两浙盐铁制置发运等使,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兼中书令,持节润、越等州刺史,上柱国,彭城郡王,食邑五千户,实封一百户钱镠:朕闻铭邓骘之勋,言垂汉典;载孔悝之德,事美鲁经。则知褒德策勋,古今一致。顷者董昌僭伪,为昏镜水;狂谋恶迹,渐染齐人。尔能披攘凶渠,荡定江表,忠以卫社稷,惠以福生灵。其机也氛祲清,其化也疲羸泰。拯永粤于涂炭之上,师无私焉;保余杭于金汤之固,政有经矣。志奖王室,绩冠侯藩。溢于旂常,流在丹素。虽钟繇刊五熟之釜,窦宪勒燕然之山,未足显功,抑有异数。是用锡其金板,申以誓词:长河有似带之期,泰华有如拳之日。惟我念功之旨,永将延祚子孙。使卿长袭宠荣,克保富贵。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承我信誓,往惟钦哉。宜付史馆,颁于天下。”赍券中使,则焦楚锽也。
欧阳文忠公《樊侯庙灾记》真稿旧存余家,其中改窜数处,如“立军功”三字,稿但曰“起家”,“平生”曰“生平”,“振目”曰“瞋目”,“勇力”曰“威武”,“雄武”曰“英勇”,“生能万人敌,死不能庇一躬”曰“生能詟喑哑叱咤之主,死不能保束草附土之形”,“有司”曰“残暴”,阙“喑呜叱咤”四字,“无茅”曰“使风驰电击平北咆哮”,凡定二十三字,书亦遒劲。时余家从祖倅郑,故得其稿。今竟失去,不得与苏公手书并存,惜哉!
绍兴九年十月二十一日,诏皇太后宫殿名“慈宁”。三十日毕功,群臣上表云:“臣等言德之大者,必尽万物之报以称其礼;孝之至者,必得四表之心以宁其亲。天祚文武之隆,世基任姒之德。仰模太紫,前考异宫,宜昭揭于鸿名,以答扬于流泽。臣中贺。窃以来朝置卫,远存长乐之鸿名;中禁承颜,近著宝慈之茂实。皆以体王居于宸极,据宝执于坤灵。广一人钦爱之风,极万世尊崇之奉。载新令典,允属圣时。伏惟皇帝,达孝通于神明,要道形于德教。绍复大业,对越祖宗在天之灵;抑畏小心,躬蹈帝王高世之行。人与能而乐戴,天复命以中兴。上推履武之祥,丕启生商之庆。方且致天下之养,用寅奉于母仪;成路寝之威,示日严于子道。臣等率吁众志,恳款一词。爰藉合于前章,极崇施于显号。叶情文而并举,焕典册以增华。辇道中通,朝夕燕两宫之奉;珮环入觐,时节奉万年之觞。示垂裕于无疆,益储休于有美。伏请建皇太后宫殿,以‘慈宁’为名。”时显仁太后尚羁敌庭,读此真堪为高庙泣下也。
鸡冠花,汴中谓之“洗手花”。中元节则儿童唱卖,以供祖先。今来山中,此花满庭,有高及丈余者。每遥念坟墓,涕泪潸然,乃知杜少陵“感时花溅泪”,非虚语也。
顷从临安得见石晋授文穆王玉册,文曰:“惟天福八年岁次癸卯,十月丙午朔,六日辛亥,皇帝若曰:在天成象,拱辰分将相之星;惟帝念功,启土列侯王之国。朕所以法昊穹而光宅,稽典礼以疏封,而况世著大勋,时推令器。探宝符而嗣位,仗金钺以宣威。羽翼大朝,藩篱东夏。宜列诸侯之上,特隆一字之封。简自朕心,叶于舆论。咨尔保邦宣化忠正翊戴功臣,起复镇国大将军、右金吾卫上将军员外置同正员,检校太师兼中书令,杭州、越州大都督充镇海镇东等军节度,浙江东西等道管内观察处置兼两浙盐铁制置发运、营田等使,上柱国,吴越国王食邑一万七千户,实封四千户钱佐,为时之瑞,命世而生。负经文纬武之才,蕴开物成务之志。英华发外,精义入神。亚夫继社稷之勋,顾荣擅东南之美。眷言祖考,志奉国朝。清吴越之土疆,执桓文之弓矢。天资厥德,代有其人。荷基构以克家,事梯航而述职。殊庸斯在,信史有光。是举彜章,爰行盛典。土茅符节,方推翼世之资;黻冕辂车,更重荣勋之礼。斯为异数,允属真王。今遣光禄大夫、检校司徒行太子宾客、上柱国、太原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王珓,使副正议大夫、行尚书吏部郎中、柱国、赐紫金鱼袋赵熙等,持节备礼,册尔为吴越国王。於戏!周宠元臣,四履锡命;汉封异姓,八国始王。指河岳以誓功,俾子孙而袭爵。尔纂服旧业,朕考前文,勿忘必复之言,更广无穷之祚。懋昭前烈,尔惟钦哉。”
余家藏《春秋繁露》,中缺两纸,比从藏书家借对,缺纸皆然。即馆阁订本,亦复尔尔。不知当时校勘,受赏银绢者得无愧乎?后从相国寺资圣门买得抄本,两纸俱全,此时欢喜,如得重宝,架橐似为生气。及离乱南来,缺本且不可得矣。
东坡《欧公集序》云:“宋兴七十余年,民不知兵,富而教之,至天圣、景祐极矣。而斯文终有愧于古,士亦因陋守旧,论卑而气弱。自欧阳子出,天下争自濯磨,以通经学古为高,以救时行道为贤,以犯颜纳谏为忠。长育成就,至嘉祐末号称多士,欧阳子之功为多。”刘挚《司马温公文集序》云:“是文也,君天下者得之,足以鉴兴衰,通治体。公卿大夫得之,足以为忠嘉,尽臣节。士庶人得之,足以检身厉行,为君子之归。以至山颠水涯幽人放客得之,则浩歌流咏,斟酌厌饫,随取随足。”两公之文,真不愧苏、刘序言也。
国朝自建隆至靖康,自建炎至乾道,大赦凡一百二十有三,恩洽率土,可谓至矣。尝神宗即位,大赦诏曰:“夫赦令国之大恩,所以荡涤瑕秽,纳于自新之地,是以圣王重焉。中外臣僚,多以赦前事捃摭吏民,兴起讼狱,苟有诖误,咸不自安。甚非持心近厚之谊,使吾号令不信于天下。其曰诏内外言事,按察司毋得依前举劾,且按取旨,否则科违制之罪。”知谏院司马光上言:“切惟御史之职,半以绳按百辟,纠植奸邪之状,固非一日所为。国家素尚宽仁,数下赦令,或一岁之间,至于再三。若赦前之事皆不得言,则其可言者无几矣。万一有奸邪之臣,朝廷不知,误加进用,御史欲言,则违今日之诏;若其不言,则陛下何从知之?臣恐因此言者得以箝口偷安,奸邪得以放心不惧,此乃人臣之至幸,非国家之长利也。请追改前诏,刊去‘言事’两字。”帝命光送诏于中书。
周显德中,尝诏王朴考正雅乐。朴以为十二律管互吹,难得其真,乃依京房为律准,以九尺之弦十三,依管长断分寸设柱,用七声为均,乐乃和。至景祐元年九月,帝御观文殿,诏取王朴律准观视,御笔篆写“律准”字于其底,复付太常秘藏,本寺模勒刻石于厅事。博士直史馆宋祁为之赞,其词曰:“有周有臣,嗣古成器。弦写琯音,柱分律位。俾授攸司,谨传来世。上圣稽古,规庭阅视。嘉御正声,亲铭宝字。奎钩奋芒,河龙献势。乐府增荣,乾华俯贲。用协咸韶,永和天地。”
元祐六年七月朔,皇帝既视文德朝,翰林学士拜疏于庭曰:“陛下即位,尊有德,亲有道。诏举贤良方正、经明行修、艺文之士,欲以幸教天下,甚惠。夫太学者,教化之原也,且先皇帝初斥三学舍,增弟子至三千员,惟圣上幸照临其宫。”上以问丞相,丞相曰:“学士议是。今岁屡丰贺,海内诚无事,而陛下聪明仁孝,好学出天性,不因是以风动四方,则事尚何可为者。况祖宗之旧章皆在可考,请下有司,讨论以进。”制曰“可”。以岁十月庚午驾自景灵宫,移伏谒孔子祠,入门降辇,步就小次,由东阶以升,奠爵再拜。礼官告礼成,然后退幸太学,诏博士皆升堂,坐诸生两庑下。乃命国子祭酒讲《书》之《无逸》终篇,因而幸武成王庙而过。左丞相实从,于是率诸公赋诗以形容之,在位者皆属和。十二月许至太学,祭酒、司业同其僚属以谋之曰:“此太平希阔盛事也,太学何敢私有,必刻金石以传之天下为称。”且属格非序其本末。格非窃惟成周之隆,其人君起居动作之美,载于诗、声于乐者,多出于左右辅弼之臣。而王之德意志虑,至设官而传道之,不为区区也。今丞相诸公赋诗,与《雅》、《颂》之作无异。祭酒欲传之天下,与道王之德意无异,宜刻石不疑。元祐七年正月丁酉谨序。此李公格非笔也。诸公诗皆七言,以“章庠行王堂”为韵。赋诗诸公为吕公大防、苏公颂、韩公忠彦、苏公辙、冯公京、王公岩叟、范公百禄、梁公焘、刘公奉世、顾公临、李公之纯、孙公升、马公默、范公纯礼、王公钦臣、孔公武仲、陈公轩、吴公安持、丰公稷、赵公挺之、李公师德、李公阶、王公谊、许公彦、孙公谔、蔡公肇、周公知默、傅公楫、宋公彬周、宋公商、吴公师仁、张公敦义、刘公符、陈公祥通、邓公忠臣、李公格非,凡三十六人。
东坡谓“食河鲀值得一死”。余过平江姻家,张谏院言南来无它快事,只学得手煮河鲀耳。须臾烹煮,对余方且共食,忽有客见顾,俱起延款。为猫翻盆,犬复佐食,顷之猫犬皆死。幸矣哉,夺两人于猫犬之口也。乃汴中食店以假河鲀饷人,以今念之,亦足半死。
余家所藏《燕丹子》一序甚奇,附载于此:目无秦,技无人,然后可学《燕丹子》。有言不信,有剑不神,不可不读《燕丹子》。从太虚置恩怨,以名教衡意气,便可焚却《燕丹子》。此荆轲事也,有燕丹而后有荆轲也。秦威太赫,燕怨太激,威怨相轧,所为白虹贯日,和歌变徵。我固知其事之不成,倚柱一笑,所谓报太子而成其为荆卿者乎?余本孱夫,不能学,亦不须读。第不忍付之宵烛,而录之以副予家卷轴,惜无作者姓名耳。
靖康已前,汴中家户门神多番样戴虎头盔,而王公之门,至以浑金饰之。识者谓“虎头男子”是“虜”字,金饰更是金人在门也。不三数年而家户被虜,王公被其酷尤甚。
政和四年,汝蔡有司上言,连山岩石往往采击多变玛瑙,地不爱宝,圣瑞非常,乞下诏封禁,以供御用。时遣中使出采粗者以供屏牖妆嵌,而晶莹成形,巧绝天工者,盖充满内府矣。然此亦靖康预征也。山者以譬国家磐石之安,变为玛瑙者,马为南方火,当国家以火德应之。瑙者,恼也,变磐石之安为火德忧恼也。
宣和三年二月,新郑门官夫淘沟,从助产朱婆婆墙外沟底,得一铜器如壶,两旁有环,腹上有线,其色翡翠,间之以绿,其文曰:“绥和元年,供三昌,为汤宜造三十炼铜黄涂壶,容二斗,重十二斤八两。”涂工乳护纹级样。临主守在,亟同守令宝省,第重六斤耳。汉权虽减,不宜如许。权知开封府王革上之内府。
花石纲百卉臻集,广中美人蕉大都不能过霜节。惟郑皇后宅中鲜茂倍常,盆盎溢坐,不独过冬,更能作花。此亦后随北驾、美人憔悴之应也。
先正有《洛阳名园记》,汴中园囿亦以名胜当时,聊记于此:州南则玉津园,西去一丈,佛园子、王太尉园、景初园。陈州门外园馆最多,著称者奉灵园、灵嬉园。州东宋门外麦家园、虹桥王家园。州北李驸马园。西郑门外下松园、王大宰园、蔡太师园。西水门外养种园。州西北有庶人园,城内有芳林园、同乐园、马季良园。其它不以名著约百十,不能悉记也。
王荆公《字说序》云:“文者,奇耦、刚柔杂比以相承,如天地之文,故谓之文。字者始于一二,而生于无穷,如母之字子,故谓之字。其声之抑扬、开塞、合散、出入,其形之衡从、曲直、邪正、上下、内外、左右,皆有义,皆出于自然,非人私知所能为也。”其言甚佳。奈《字说》多出私智,何耶?
程泰之《演繁露》云:“唐人婚礼多用百子帐,特贵其名与婚宜,而其制度则非有子孙众多之义。盖其制本出大漠,特穹庐、拂庐之具体而微者耳。棬柳为圈以相连锁,百张百阖,为其圈之多也,故以百子名之,亦非其有百圈也。其弛张既成,大抵如今尖顶圆亭子,而用青毡通冒四隅上下,便于移置耳。”若今禁中大婚百子帐,则以锦绣织成百子儿嬉戏状,非若程说矣。
太宗兴国五年,泾州言定县妇人怒夫前妻之子,妇断其喉而杀之。下诏曰:“刑宪之设,盖厚于人伦。孝慈所生,实由乎天性。矧乃嫡继之际,固有爱憎之殊,法贵原心,理难共贯。自今继母杀伤夫前妻之子,及姑杀妇者,并以凡人论。”庆历间,宁州童子年九岁,殴杀人,当弃市。帝以童孺争斗无杀心,止命罚金入死者家。开封民聚童子教之,有因夏楚死者,为其父母所讼。府上具狱,当抵死。宰相以为可矜,帝曰:“情虽可矜,法亦难屈。”命杖脊赦之。九重之上,乃能究极民情如此。
临安有谚语,凡见人不下礼呼曰“强团练”。余不知其所自来。后得之长老,云钱氏有国时,攻常州,执其团练使赵仁泽以归,见王不拜,王怒,命以刀抉其口至耳。丞相元德昭救解云:“此强团练,宥之足以劝忠也。”遂以药附创送归于唐,故至今以为美谚。
皇朝《玉牒》昉于至道,所载自太祖、太宗、秦王以下,子孙凡六百六人,公主附之。书以销金花白罗纸,黄金轴,销金红罗褾带,复墨漆饰金匣,红绵锦裹,金销钥。宗室始本支,次女氏,次始生,次宗妇,次宗女,次宫院,次官爵,次寿考,次赐赉。然秦王以下,太祖本支第云同姓,惟太宗已来称宗室云。
庆元四年九月朔,太史言日食于夜,而草泽言食在昼,验视如草泽言。嘉泰二年日食,五月朔太史以为午正,草泽赵大猷言午初三刻食三分,诏著作张嗣古监视浑仪,秘丞朱钦则等覆验。卒如大猷所言。史官乃抵罪。盖自渡江后历差多矣。
范文正之同寅而失欢于韩魏公,程伊川之儒正而见诮于苏子瞻,丁谓之小人而始荐于王元之,蔡京之奸邪而见取于司马温公,李丞相之拮据于建炎而有不展之讥,韩蕲王之威宣于金敌而有畏懦之议,皆不知其然而然者也。
乾德四年三月,遣僧行勤等一百五十七人访经西域。兴国五年,北天竺僧天息灾与施护,各持梵策来献。及中天竺僧法天有意翻译,乃诏内侍郑守钧于太平兴国寺大殿两度地作译经院,中设译经堂。其东序为润文堂,西序为正义堂。七年六月,院成,召息灾等三人入院,以所赍梵本各译一经。命光禄卿汤悦、兵部郎张洎润色,法进等笔受缀文,慧达苛证义。七月十二日,息灾等各上新译经二卷,诏镂版入藏。自是取禁中梵策藏录半载者译之,每诞圣节五月一日即献新经。八年改译经院为传法院,又置印经院。十月甲申,出新译经五卷示宰相。天禧五年十一月丁丑,以宰臣丁谓、王钦若为译经使。四年十二月丙子,夏竦上《译经音义》七十卷。景祐二年九月,法护惟净以华梵对参,为《天竺字源》七卷。
《册府元龟》凡一千卷,三十一部、千一百四门。门有小序,撰自李维等六人,而窜定于杨亿。其书止采六经、诸史、《国语》、《国策》、《管》、《安》、《孟》、《晏》、《淮南》、《吕览》、《韩诗外传》及《修文御览》、《艺文类聚》、《初学》等书。即如《西京杂记》、《明皇杂录》等,皆摈不采。其编修官供帐饮馔,皆异常等。王钦若以《魏书》、《宋书》有“索虏”、“岛夷”之号欲改去,王文正公谓旧文不可改。又如杜预以长历推甲子多误,皆以误注其下而不改。帝下手诏,凡悖逆之事、不足为训者,删去之。复亲览,摘其舛误,多出手书诘问或召对指示商略,凡八年而成。然开卷皆常目所见,无罕觏异闻,不为艺家所重。
张佛子名庆,京师人也。以淳化元年生。生三岁而父母俱亡,亦无伯仲昆季,遂养于外戚赵氏。洎长,因袭姓赵,亦未知自明。赵氏之邻有郭荣者,世为右军巡院吏,赵氏因以庆属焉。郭氏告老,庆遂补郭氏之阙,实祥符三年也。庆之司狱,常以矜慎自持。好洁,狱囚必亲沐之,暑月尤数。每戒其徒曰:“人之丽于法,岂得已哉?我辈以司狱为职,若不知恤,则罪者何所赴诉耶?”饮食、汤药、卧具必加精洁,常为其徒侮之,曰:“若区区为此,乃欲要福乎?”庆亦莫之顾也。好看《法华经》,每有重囚就戮,则为之斋素,诵佛一月乃止。囚有无辜者,欲私释也,取具去乃祝之曰:“若无举我,愿以具赎。若也坐罪,后遇囚得报,必自免。”其囚狱有讹鞫者,庆以至误于画,条令美言以喻之也,不讯考而疑狱常决,狱官往往属意焉。后庆年八十有二,无病而卒。其子亨官三班借职,亨六子,洪左藏库副使,锷、镈、铎元丰五年同登黄裳榜,镐、锐并显荐闻封。阴德有后乃如此。
转运使卢之翰为李继隆诬奏转运乏粮。太宗怒,召中使取之翰等三人首。时丞相吕端不敢言,枢密副使钱若水犯颜力诤,之翰等得免,黜为行军副使。后之翰于都堂见钱,长揖不谢。吕丞相在坐,谓卢曰:“君言枢相更生耶?”卢大言曰:“钱公此举使明主不拒谏,大臣敢直言,律法无枉滥。所当谢者,在彼不在翰也。”吕为怃然。
《太玄》极为本朝儒旧诋议,然司马温公法之以著《潜虚》,邵康节每谓扬雄《太玄》不独知历法,且知历理。
有仇生者,少与富郑公善,后以失欢,游于韩公之门。未几,韩、富不协,迁怒仇,谓背有所短也。及魏公卒,富公至不往吊,且欲甘心于仇。或谓仇须面诣谢,仇曰:“刺骨之恨,岂送面可消?但富公正人,韩公君子,短正人于君子之前,能不入于妒妇之条乎?”富公闻之,于是释然。所谓难以情求,可以理谕也。第不吊韩公,至竟为富公身后名累。
余尝见太子玉册用珉玉简六十枚,前后四枚,刻龙填金,贯以金丝,藉以锦褥,盛以漆匣,装以金华,饰以螭首。今请用珉简七十五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