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仙在线结婚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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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相逢有期

沈子胥从青天白日直等到傍晚时分,眼见日薄西山,城下的士兵们开始挪动、清理路障,是关闭城门的迹象,他等候的那个人依旧没有出现。骏马在高坡梅树边不安地长嘶了两声,他负手而望的姿势不变,之前是腿脚酸麻,此时已然没了感觉,仿佛灌了铅,直愣愣如木桩扎在地上。

“飞花”洋洋洒洒了大半日未曾停下,俄而雪满官道,将散碎的马蹄印、脚印尽数覆盖。

不会出现了吧。

当年,他在凡间破开世象纷纭,义无反顾地走到她身边,是因为他没丢失阴曹的记忆,他认得她,哪怕是在人山人海中,也能一眼定格到她的存在。

然而,现如今,他不能把这份寄望放在梅湄身上。

是那个方法不允许梅湄在凡间经历这些事时留着记忆,是他亲自吩咐孟婆找机会抹去她所有的记忆。

不怪她。

沉重的拖动声里,大门徐徐阖上。

“开门!”

缝隙里闯出一句清亮,点起沈子胥眼中的火种。

踢踏的马蹄飞溅落雪水渍,梅湄逐风雪而来,在落日余晖里,紧握一方令牌,她没有着嫁衣的红,而是一身寻常布衣,唯发间一支梅花金簪分外夺目,与浑身上下的朴素格格不入。

马蹄上了坡,她仓促地下马,不知为何踉跄了几步,最终在沈子胥面前一二尺远的地方停下。

双唇开开合合、勾勾沉沉,梅湄望着似乎矗立守候良久、大氅上铺了一肩碎雪的沈子胥,忽然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是解释自己为何在皇太女大婚夜赶出城门见他,还是说她和母皇早有约定,一两句说不清楚,又或是,从今往后,江湖悠远,大抵,只能恳请他收留了……

“噗——”

一口鲜血溢上喉头,饱而痒,她不禁仓皇地前倾一扑,手肘一撑,单膝跪下,吐在洁白的雪上。

手掌陷进雪的寒凉,雪水浸湿了大片裤脚,冷冽一层层爬上体肤,撞上她烧得滚烫的肺腑。

“梅湄!”

沈子胥松开缰绳,冲过来,冲到她面前,蹲下。

大剌剌的暗红和雪的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指尖揩去嘴角残余的血,梅湄撑起一个明媚的笑,颤抖着摘下束发的金簪,青丝委落在肩头,披盖住半张苍白的脸颊。

“那盒黄金,是我最后的身家。我原想着,拿它来做聘礼的,但又怕你提前跑了,只好半句风声也不透露,径直让平英送给你。”

“等我找到你,你便是接了我的聘礼,赖也赖不掉了。”

她咳嗽了两声。

“没成想你又送了这个来,是用那黄金打造的吗?”

“如此,也算是互赠信物,极好了。”

沈子胥手指冰凉,他顾着现在的身份,顾着凡间的规矩,却终究敌不过满心牵挂。蛇匕在腰间抖了抖,他拢在大氅下的手也抖了抖,继而,轻轻地揽梅湄在怀。

他叫她。

“小梅花——”

她跳出了司命设的局,可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她到底是如何挣脱的这局?如果要她受而今这份罪,他宁愿她破不开这局,永远在宫墙里、大殿上,做她俯瞰万里山河、不问人间烟火的皇太女、甚或是大齐女帝!

梅湄扶着硬雪的指尖一攥。

这是……她认识的那个沈先生?

他喊她什么?小梅花?

梅湄不禁扬起唇角。她慢慢抽出埋在雪里的手,试图回拥上沈子胥的脊梁,却又怕浸了雪水的掌心太凉,寒到他,于是只虚虚环抱着,不碰触他分毫。

她笑着,像是日常问候。

“子胥,你什么时候给我取的绰号?”

“在驿馆这大半月,我看了不少奇书异册,有说天上梅仙的仙侣叫梅仙,就是‘小梅花’。”她不提前端种种,他就不问,“你既姓梅,我便化这名字一用。”

仙侣?

他是在影射什么?

梅湄心头一喜:“你是说,你愿意接受我的聘礼吗?”

“是。”

梅湄正了正身子,随手挽青丝于鬓角。

“哪怕居无定所,山川游荡?”

“是。”

“那我们就山水为证,天地可见,于这棵梅树下定立良缘。从这一路赶到你家里应该要不了一个月,届时就我们在你家乡成亲,之后去游历山河,撰《江山志》,给……”说到这,梅湄倏地蹙眉,她掏出怀里的青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咽下。

沈子胥盯着那药瓶,没有发问,他大概猜到了梅湄是怎样破开的这局面。

——卸权、服药,永远受制于人,或提前薨逝于这世间。

帝王家的权力更迭,总有流血牺牲,无外乎如是。

“你不问吗?”梅湄见沈子胥一言不发,微微笑了笑,“往常总是我问你答,既然你不问,那我说与你听就是。”

“先起来,地上凉。”沈子胥扶着梅湄靠在梅树边。

“我已经不是什么皇太女了。”

梅湄低声道,有一刹的落寞。

“燕皇只是想把宝贝儿子嫁给皇太女,可没说一定是我。如今他嫁给了六妹,既完成了两国的约定,也没如燕国的意——借我与六妹相争,祸乱我大齐朝纲。所以于大齐而言,有利,无害。”

“这是我在燕国境内就和母皇商议好的,不然你以为,以母皇的性子,肯让我娶一个燕国儿郎为夫吗?肯让我带着燕国的铁骑回家,来谋她的江山吗?”

“为了今天,我演了这么久的戏,终于,能够卸下大半责任,离开这戏台了。”

沈子胥皱眉:“于大齐有利,于你呢?”

“我?”

那些不甘,那些痛恨,一点一点涌上来,梅湄近乎觉得要将她吞没,却在抓住沈子胥的衣袖时,如海潮般褪去。

“我已经将我们的设想告知了六妹,她同意登基后试试看。”

“我不知道母皇说的是真是假,但在离宫前她向我解释了,她说,她需要一个完美无缺的继承人,我很好,只是丢六年记忆的经历让她如鲠在喉,她生怕我接掌大齐国事后会再遇到类似的事。”

“届时燕国皇子是君后,燕国铁骑在边疆虎视眈眈,大齐赌不起,她也赌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