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问殿下安
“在阴曹的时候子胥带着我近距离和判官笔交过手，这样的垂丝，我有几分印象。”梅湄解释道，她在离鬼影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保持最后一份警惕，“你，掀开盒子。”
鬼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颤抖着翻开了盒盖，银光一闪，他指尖如被光芒一削，露出阴森淋漓的骨骼，有血自指尖滴下，他却仿若不知，只是牢牢地撑住玉盒。
明丽的山河雕刻在笔杆上，蜿蜒的纹路如浮世而绘，十分精致，只是笔尖已没有浑圆饱满的垂丝，残存的几根团锁在玉盒中，还有几缕失去了全部的生气被玉盒的边缘压出了一条折痕。
梅湄果断接下玉盒。
鬼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运转术法止住了指尖血，他勉强稳住身形，晃动的幅度也小了点。
芍药跟上梅湄：“怎么回事？”
梅湄眉间紧锁：“我也只是猜测，蛇匕是审判诸鬼的利器，这判官笔想必也不遑多让。我虽对那垂丝有几分眼熟，但到底不比阴曹众人能一眼鉴别真假，只能借他一试。”
汀兰走到梅湄身边，做出戒备的样子：“可十殿转轮明知道这东西对他属下的伤害如此之大，怎还会让他送来，倘若他支撑不到客栈呢，何况这判官笔……”
“卑职乃十殿亲卫，判官笔有损，对卑职的影响远弱于往日，卑职自请前来，断不敢耽误了十殿要事。”鬼影收起疗伤的光芒，“殿下和贵地桐素仙子在闯入公主住所时被魔族一位大能截住，判官笔在对战时受损，殿下怕卑职无法取信于您，便托卑职带来，将就做个信物。”
梅湄心下一紧：“他们逃出来了吗？”
“仙子放心，我等已誓死保殿下和桐素仙子去了安全的地方。”
“我们就住在妖帝行宫附近，为何什么异常也没发现？”汀兰追问。
“只有那一位大能对战殿下和桐素仙子，且在室内设下结界，妖族其他护卫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故而没有掀起多少波澜。”鬼兵如实回答。
“那你们是如何逃脱的？”
“撕开结界裂口，以我等为界桥，行两地通道之术。”
所以发现桐素和子冉君行踪、设好了陷阱等着他们跳的，是魔族。换言之，这位魔族压根不想让妖族知道，因而封锁了现场，没让任何妖族护卫帮忙。
他对自己的修为是何等的自信，才能孤身设局，请君入瓮？
那么问题又来了，这位魔族能瞒得过妖族上下，如何瞒得住妖帝？假如瞒不住，为何妖帝没有现身？是和魔族早有商议，还是……根本不在行宫？
然而当务之急并不是纠结这件事的背后隐藏着什么玄机，梅湄迫近一步：“桐素他们在哪儿？”
鬼兵低头沉默了一下，突然他变出一杆长枪悬浮空中。长枪列阵散开，由一杆演化成数杆数十杆，犹如要撑开这片天地。鬼兵起身立在长枪阵后，一指：“请仙子们入阵，那处有点远，走通道更快捷。”
芍药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跨进阵内。长枪惶惶，人影憧憧。片刻，阵法再度恢复平静，像是适应了芍药的存在。
芍药朝梅湄伸出一只手接引。
救桐素要紧，看护梅湄也要紧，汀兰机敏聪颖善于分析，没有万全的把握，她芍药做这个试水的最合宜，如果有什么不当不适，也能提前发现，好做准备。
梅湄自然读懂了芍药仙子的用意，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抱着玉盒，拉上汀兰仙子，一并走入阵中。
阵法颤抖，闭合，长枪阵阵将她们团簇其间。
梅湄就要询问鬼兵为何不入阵中与她们同去，却见那鬼兵单膝跪下，扬天无声长啸，在推她们入深邃的同时，彻底消泯于世间。
明明他的面容十分模糊，模糊到完全不可能瞥清眉目，更别提什么口型，可梅湄就是在沉入昏黑前的那一刹，如有雷击灵台豁然开明，看清了这位鬼兵亲卫的口型。
“问殿下安。”
他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一句哪怕身在虎狼环伺的环境里也依旧挂在心头，当作遗言表达的话，是——问殿下安。
他不能保证在场的三位能够看懂，把这句话传递给他忠心侍奉的主上，十殿转轮子冉君。
他必须保证没有妖族听到这句话，所以只能无声相告。
梅湄紧紧攥住了汀兰的衣袖，沉闷的黑暗里，有什么湿润了眼眶。
他是知道此行必死无疑的吧，从捧着对自己有很大伤害的判官笔，再到以生命开启连接两地的通道，一直以来他应当很清楚，这一趟代主而行，这一次完成任务，就是最后一回，往后余生化作天地间的尘埃一点，再没有放眼世间的机会。
“汀兰姐姐。”梅湄的脑袋埋进汀兰的肩窝里，那些觉得自己祸连太多、欠下太多的话，无从说起，不知如何说起。
“我在。”汀兰以为梅湄是担心桐素，抚摸了下她的鬓角。
芍药摸上前，抱了抱二人：“吉人自有天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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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抵达洞口的时候，眼前骤然大亮，几乎叫她们睁不开眼睛。
徘徊在洞前的鬼兵迎上来，梅湄只觉得此处有几分熟悉，她打量了眼左右山脉，不会是……她入梦里揍青藤妖的地方吧。
“殿下和桐素仙子在里面疗伤，劳仙子们速往。”
芍药要冲在第一个，被梅湄眼疾手快地拉了下，此时她眼睛里已经清明如往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为我之事，由我当先。”
汀兰劝说道：“你好不容易恢复了点精神，还是……”
梅湄已经大踏步地迈向山洞，汀兰和芍药早见识过梅湄的执着，便赶忙跟了进去。
没走多远，三人就感受到了深重的呼吸声，在阴暗深邃的洞道边，一道捂着胸口的身影静静地立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判官笔在玉盒里隐隐发出微弱的光，梅湄低头看了一眼，再走近那人几步，没有蛇匕燃火，自然是用长明灯最方便。
“……五嫂嫂这灯用的是越来越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