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结
刘恒轻轻推开家门，探头四处张望了一番，家中已恢复如常，只是一些物件上多了修补的痕迹。上次被打惨了，刘恒仍心有余悸，害怕母亲余怒未消，跟他秋后算账，便小心翼翼的掩好家门，蹑手蹑脚的在家中探查一番。
“把门插好，回家跟做贼似的…”
刘母刚喂了鸡，从侧门进来，看到儿子像个贼人一般，在家里探头探脑的四处搜寻。家门还虚掩着，想必儿子是被打怕了，给自己留了条退路。
母亲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把刘恒吓跳了，只是说话的语气虽有点尖酸，却没有怒气，刘恒心中大定，转身堆笑着跑去把家门锁好，然后跑回房间整理了一番。
日子又回归到往常一般，打柴、做饭、除草、施肥……直忙到晚饭后，母子俩才空有坐下来闲聊几句。
“娘，我被判扫牛棚三个月…本来是想帮人的，不小心闯了祸…”刘恒吞吞吐吐的说道，自己被判徭役的事，总是要跟母亲说明的，因为过两天，他就要去宝成农庄服徭役了。
“去吧，大丈夫行侠仗义，吃点小亏又算什么…今早你小姨夫托人把判书捎过来了，我都知道…”刘母淡淡的答道。
儿子的脾性她是知道的，虽然有些滑头，本性却是个谦卑慈柔之人。判书上说他鲁莽伤人，刘母是不信的，刘文丰在信中也解释了，是忠老给他安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只为将富家女改判给刘兴。正所谓有扬必有抑，刘恒作为背锅侠，只遭了这么点小罪已是万幸，上城那帮族老的嘴脸她已领教太多了…
听了母亲的话刘恒先是一愣，然后心中泛起一阵暖意，知子莫若母啊，能被家人理解，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既然儿子修灵之事已成定局，有些事情便要叮嘱一番，毕竟有些弯路还是不要再走为好。
“恒儿，你既然选了修灵练武这条路，锄强扶弱、扶危济困便是份内之事，个人得失便要看轻些，莫为名利遮了眼、蒙了心…这一点我相信你是能做到的，因为你的脾性，像极了你那死鬼老爹！”刘母一脸认真的说道。
“嗯！”刘恒铭记在心。
打铁须趁热，她想把自己多年的隐忧说给儿子听，只见刘母脸色一沉，非常郑重的说道：“你要切记，世事无绝对，凡事都要有个度，过分好心反而会害了自己，甚至会祸害家人。希望你日后莫为他人强出头，要懂得为自己有所保留，我不想你一辈子都是为了别人而活！”
“莫为别人活！”刘恒想起了盲佬权叔说过的话，母亲说的这些话，他依然懵懂，但为了回应母亲，他还是点了点头，脸上却带着一丝茫然。
“锄强扶弱，意为削强者助弱者，得助者心中自然欢喜，但他们本就弱小，对你无以为报，还会拖累你；被削者心中愤恨，但他们却是强者，就算打不过你，也会暗地里使阴招耍诡计，对你损耗极大。”
刘母知道这种大道理都是艰涩难懂的，没有切身体会怎么知道世道艰险。但她还是要说，至少以后遇事，在做决策前能有个参考，遇事后，也能据此反思。
“助人需损己，削人更是损己伤己，天长日久，一个人经常有损无益，就会穷困潦倒，要么郁郁而终，要么堕入邪道万劫不复。人是如此，家亦是如此，常损无益，家便会散了，受累的便是子孙，少了父母荫泽，儿女只能沦为弱者，受人欺辱，误入歧途......这是你父亲临终前说过的话，他觉得自己一辈子光明磊落，却负了我们母子两人，对这个家更是心怀愧疚！”
刘天魁空有英雄的名号，去世前历尽人心阴险，预见到自己死后，孤儿寡母将会受人欺辱，悲愤之下才会留下禁止刘恒修灵的遗言。只是世事难料，儿子刘恒还是被尊师刘峥带上了修灵之路，而刘峥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唉…人是好人，却是恶报一场。”
说到最后刘母的眼眶已湿润了，她敬仰自己丈夫，却又为其所累，自从丈夫过世后，自己过得郁郁寡欢，儿子又像极了他爹，现在又重回旧路，怎能不让人操心。
“娘，我懂了…”
为了安慰母亲，刘恒不懂装懂。跟权叔的那句‘莫为他人活！’一样，他只是明白字面上的意义，却未能理解其中的深意。
“哪有这么容易就能懂的！你爹直到临死才想通了一些，连他自己都感叹，受了大苦才能彻悟。”刘母哀叹道。
回想起当年丈夫临死前的惨状，自己仍心有余悸，一串泪珠划脸而下，她强忍着悲伤，也要将丈夫临终前的话再跟儿子说一遍，或许能让儿子少走些弯路吧。
“娘…”刘恒看到母亲落泪感到心痛，赶紧上前安慰。
“我没事，你爹还留了一些话，你也该知道了…他说魔兽易饱，人心难平。魔兽虽凶残，吃饱喝足了就会消停，但人不一样，就算衣食无忧，还是会想要更多。明明仓库里的东西已堆积到霉烂，却还要争着往家里继续搬，人心就像个无底洞，越往里面填东西，心反而会越空。只因身处高位者，都舍不得那高高在上的权力，过惯了骄奢淫逸的生活，就会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这就是人性，亘古不变！”
听到此言，刘恒愣住了，年少的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些深奥的问题，日子虽过得艰辛，自己却活得很洒脱。但往后的日子......有没有往后还指不定呢，思考人生那是以后的事，怎么活着渡过那个大劫，才是最重要的，想到此刘恒便释然了。
“作为一个男人，活在这个世上，先要守护好自己，然后守护好家庭，剩下的还有余力，才可用来助人。还有就是，莫要贪图高位，须知名利越多，人心越容易变质......你爹说的都是大道理，你现在还听不懂，我只希望，你以后遇事时能多想想，他为什么要这么说，然后再觉得自己该怎么做。”
刘母将压在心中多年的往事说了出来。
说完往事，刘母开始反思自己：“说来这些年我也是荒唐，因为害怕你去修灵，便将你硬塞到私塾去，知道你偷偷去修灵，就想用婚事绑住你，不让你往外面跑…”。
“什么！你早就知道了…”刘恒惊愕得长大了嘴巴。
“有那户人家每天烧火做饭，火石用了大半年都还是新的？你爹以前就是用响指起火的，你跟他一个德行…”母亲点出刘恒的破绽，这让刘恒非常尴尬。
“我师傅是三爷，这事你也早就知道了？”刘恒追问道。
“这个我是猜的，三爷刘峥对你爹有知遇之恩，你爹战死后，你成了遗孤，没钱没势的谁肯收你为徒。况且在这寒玉山上，还有谁能让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使出贯雷指！还记得那年寒冬你拖回来的那只野猪，脸上有个小小的破洞，猪脸被烧焦了一大片…”
刘母其实一直都知道儿子在干什么，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娘，既然你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前几日会发那么大的火？”刘恒震惊之后想到一个问题。
“你要去修灵其实我并不反对，但是你要去为官，我却是不能答应的，考进凌台府，回到寒玉山，你必定会被安排官职。你爹临终前反复叮嘱，不希望儿子从官，所以…”
刘母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这些年两人装得都很累，此时把话说开了，反而都轻松了许多。
“唉，这绿豆泡了水就会发芽，用个大碗压也是压不住的，可见天意难违。既然上天已注定了你要走这条路，我想拦也拦不住。世途险恶，以后你要多加小心，娘不求你富贵荣华，只求你一生平安，不要让我一个白发人去送你这个黑发人，好吗！”
刘母话刚说完，泪珠就像珍珠掉了线一般，滚滚落下，砸在刘恒的心头，让他心痛不已。
“娘，我发誓….”
……………………….
这天一早，刘恒背着母亲为自己准备好的包袱，向刘家大城出发，临近中午他来到了宝成农庄，管事的牧正给他安排了住处。
离凌台复试还有两月，刘恒想多服徭役，到了复试再请假，到时便可以直接上寒玉峰了，便将贴本和宝器带了过来，免得往家里来回跑，麻烦得很。他住得是通铺，刘恒照例将贵重物品，寄放在牧正哪里，等需要的时候再取回。
宝成农庄养着数千头肉牛，每天天刚亮就要起床干活，备料、扫棚、换水、清洗、装运，这些都是苦活累活，要直干到天黑入夜，才能换班收工，工作量非常大。刘恒刚到农庄，其他帮工还怕这个小子吃不消，幸亏他修者的底子好，体能充沛，能跟得上其他人干活的节奏。
每干一天活，牧正就会在刘恒的徭役表上盖上一枚印记，日子过得非常枯燥。每天都要干重体力活，刘恒吃过晚饭后，都是倒头就睡，日子一久便只记得徭役表上盖了多少章，而当天的日期却渐渐淡忘，就连自己十五岁的生日都没记起。
转眼便到了凌台复试的日子，他却浑然不知，眼看就要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