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多么痛的领悟
马浩然继续介绍：“相比于彭克和荆冬，我的工作成绩实在没有什么亮点可言。在河东镇工作一年多，一共起草各种文字材料两千二百余篇，累计三百余万字，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对面的三位领导听了一阵唏嘘。
袁严肃更是禁不住问了一句：“一年半写了两千二百多篇？如果除去周末和节假日，那岂不是平均一天就要六七篇？”
语气中明显带着怀疑的成分。
“应该达不到六七篇。”罗德接了一句，他见袁严肃有些不解，解释说，“写材料的人，哪有周末和节假日？”
“现在的文山会海真是越来越严重了。”戴维哲也摇着头表示有些无奈。
罗德见三人都介绍完了，说：“下面，我们进行第二环节，请戴处长提问。”
戴维哲微微点了点头，还是首先把目光投向彭克，问：“你在复试时写了一篇非常精彩的县长检讨发言，排在第一位。
但是刚才听了你的介绍，你在河东镇政府是负责后勤工作的。我想问的是，你有这么深厚的文字功底，在镇里为什么没有从事文员岗位呢？”
“回答戴处长。我负责后勤工作，只是我服从分配。但我喜欢文字，平时也注重积累和练习，所以复试时面对那么难的题目也可以得心应手。”
“可是，你在初试时写的那篇简报，质量可是不敢恭维呀。是你没有用心写吗？还是说你只适合驾驭有难度的文字材料？”
彭克已经听出了戴维哲的话外音。如此看来，尽管彭立峰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但他明显没往心里去呀。
实在编不出别的理由了，坦白算了。
此处不留爷，爷自有去处。
彭克轻叹了一口气，说：“戴处长，您是搞廉政调查的，我知道肯定瞒不过你。我承认。
初试的时候，我并没有当回事，全凭自己完成了考试，没想到居然进入了复试。但我知道自己的水平，就求人弄到了考题又做了答案。
我之所以坚持到现在，其实都是我家里人的意思。我并不喜欢文员工作，当然也不胜任。我的回答完了。”
戴维哲听完，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彭克，你能坦诚相见，这非常好。也让我更加高看了你一眼。但是这个岗位真的不适合你。我会亲自向你的家人解释的。”
然后，他又转向了荆冬：“你仅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升任了洼里镇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可见个人能力是很强的。但是从你复试的情况来看，你对文字材料的把控，并不是十分得心应手。”
“我承认。”荆冬心里有底气，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我在文字材料方面，并不是强项，但是我更善于领会领导意图，把握工作方向。在给别人起草的文字材料把关上，我更能够发挥作用。”
“也就是说，你更善于当指挥员，而不是战斗员。”戴维哲打了一个比喻。
“呃……”荆冬语塞，一脸的尴尬。
“我们经常说，打铁还要自身硬。你能这么年轻就升任副主任，相信一定是有其它过人之处，但在文字材料方面，应该并不是强项。”
荆冬没有说话。
戴维哲终于把目光转向了马浩然：“可以坦诚地说，你没有参加初试，是我点名要求你直接参加复试的。这其中是有原因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马浩然干脆地回答。
“好。我们先不说这一话题。你自我介绍说，你一年半写了两千多个文字材料。”那么我想让你谈一谈，你从事文员工作以来的感悟。
马浩然一下子被问得石化了。
感悟？什么感悟？每天忙得头都抬不起来，哪有时间感悟？
相比于其他两位，马浩然思考的时间显然长了一些。戴维哲也没有显出着急的样子，平静地看着他，问：“没有什么感悟吗？”
马浩然一阵尴尬，回答说：“感悟肯定是有的。只不过，每天过于忙乱，还真没有时间整理。”
“就是说，一直在忙着赶路，还没来得及欣赏沿途的风景喽？”戴维哲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赶路？
马浩然眼前一亮。这个比喻怎么这么熟悉？
是了。
是鲍华德的墓志铭。
鲍华德的感悟，难道不就是所有文员的感悟吗？
他正了正坐姿，做了一次深呼吸，放缓了语速。
“要说感悟嘛。我觉得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他看了看戴维哲，又在罗德和袁严肃的脸上扫视了一下，从容地说：“既要低头拉车，又要抬头看路。”
马浩然说完，对面的三位领导全都为之一震，就连旁边的彭克和荆冬也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噢？”戴维哲有些惊异，问道：“你能具体解释一下吗？”
“这句话一共八个字，我从四个方面来解释。重要的是低头和抬头四个字。
拉车，就是努力工作，埋头苦干。低头，就是放低姿态，摆正位置，不能因为离领导近，就目中无人，不可一世。
看路，就是要紧跟上级精神和领导意图，抬头，就是要守住清贫，耐住寂寞，始终保持傲骨的心态。
我的回答完了。”
沉默。
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若大的会议里落针可闻。
直到戴维哲的手机铃声响起，才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戴维哲按了拒接键，带头鼓起了掌，罗德和袁严肃见状，也都跟着拍起手来。
戴维哲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有这么深的感悟。
低头拉车，抬头看路。原本说的是方向和实干的关系。但是经马浩然进一步解读，还指出了其中包含的姿态和心态方面的内涵。
我听了之后都收获良多啊。”
袁严肃的脸色又严肃了起来：“小伙子，寥寥数语，就把文员工作性质的精髓分析得如此透彻，真是不简单哪。
这两句话本来是置之四海而皆准的，被马浩然一解读，似乎只能用在文员岗位上了。”
罗德更是一脸的敬佩：“我刚参加工作就在文员岗位，后来虽然不再具体执笔，但也没有完全脱离文字工作。却没有你这么深的感悟。
想必你这一年半，除了吃了很多苦，一定还受了很多的委屈，所以感悟至深。
这真是多么痛的领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