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梦中的约会》:你不来我也等
有谁曾经许诺过吗
在芸芸众生里
我会脱颖而出
我毕竟只是宇宙中
一颗小小的微尘
但 不灭的梦想
就是我命运的坡度
人生的河流
正是沿着它而奔涌
我常常用一种近似于摇滚的声音,向自己喊:你来不来我都要等!这是一个朝圣者的护身符,是我生命中节奏最强的旋律。
我教的第一批学生,毕业已经四年。四年来,每到教师节,我总会收到一张明信片,上面只有一句话:“谨记师训——做一个真正的农民!”这些明信片成为我最珍贵的礼物,使我在最困难的时候也能想到世界上毕竟还有很多人,在与命运搏斗。
在我的日记里,一直有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很明显地交织着。有时我是一个乐观的理想主义者,坚信自己可以创造奇迹,有时却感到,结局可能就是一场宿命的悲剧。一个人毕竟很渺小,在宇宙中,在自然界,在整个人类社会,你确确实实只是沧海一粟,要想追求辉煌人生,几乎是精卫填海,悲壮而渺茫。但我的天性又是那么固执,明知道命运力大无穷,狭路相逢时,仍然要迎上去,伸出手来,与他紧紧一握。
在我的班上有位男生,个子很矮,又来自郊县,这使他在毕业分配和恋爱的问题上,不可避免地痛苦万端。开始我鼓励他奋斗,说只要努力,总会有收获,还举出许多古今中外的典型例子,说明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他每次都精神抖擞地离去了,但我心里清楚,他与其说是被我说服,不如说是被我感染了。古今中外命运的悲剧数不胜数,并不是所有奋斗,都一定能够成功。但你仍然要去拼!
我曾经遇到一个人,他是我少女时代的偶像,是我精神的支柱、灵感的源泉。当时他写了不少诗,才华横溢,我便鼓励他投稿。“没意思,”他一副超然的样子,“现在诗人多如牛毛,你就是在厕所里蹲三分钟,也保证可以遇到两个。”我无话可说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投过稿,都石沉大海,写来写去没有结果,终于收笔。几年以后,当我再遇到他,看到的已经是一个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的人了。
世界上有才气的人很多,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注定将被窒息而夭折,只有极少数坚强的灵魂,才能在厚重黑暗的泥土中,凭着天性的启示,凭着一种模糊的来自于阳光的气息,奋力生长。这样一种生命过程,耐力的作用往往胜过才华。
我读初中时,凭着一股小聪明,每次考试,总能轻而易举得个高分,自以为得意,平时也就尽情昏耍。有个语文老师叫陈咏梅,很痛惜我,有一天就把我叫去说:“你这辈子完全应该干一番大事业。”大事业?什么是大事业?一个人的生命究竟能达到怎样的高度?我至今不能忘怀那次倾心长谈,她那严肃而又圣洁的眼神,使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崇高事物的存在,感觉到在遥远的地方,还有一种最美好的东西在等我,像第一次拥抱一个久慕的异性,一瞬间,我便以心相许了。
然而,这只是我一厢情愿,有谁许诺过我吗?谁保证过在成千上万聪明人中,我会脱颖而出?没有。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艺术细胞,我的抽屉里塞满过退稿信,每一次退稿,都是一次权威的否定,而周围人的冷漠和揶揄,更增加着自己的怀疑。假若不是那阳光的气息令我难忘,我就会像许多聪明人一样,以投机的爱情付给未来,这样也许会少吃很多苦,但我将永远不知道,真正的天堂是什么情景。
我终于找到了一种理论,来解释自己的固执。民谚说:“天一半,地一半,麻雀还要吃一半。”一个农民,很难预料一年的收成,也许天灾人祸,一夜之间,便将他终年的辛勤化为乌有。但是,不管他多么痛不欲生,第二年,他仍然要播种,因为他是农民。
于是,我以农民自居,并且鼓励所有的人,都做一个真正的农民。当我一年又一年收到那张明信片时,当年那个矮小的男生,也已逐渐变成了优秀教师、大学生,并且也有了自己的恋人。
我写过一本诗,叫《石头开花》,谁又见过石头开花呢?但我相信会有。近来,一位朋友堕入情网,有人善意告诫:“玩玩可以,千万别陷进去。”这确实是聪明的做法,但她将永远不知道爱的真谛。我写了一首诗赠她:“……灾难的结局已清晰可见/你仍然要深深地陷进去/违背人们正确的忠告/用毁灭的光芒/作一次悲壮的证明/真正的痴情超越理性。”
人生是需要这份痴情的。我很坦然,对于命运,既然有誓在先,纵或是它不来,我都将一直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