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萧厉的脱臼彻底康复时，已经接近中秋。萧厉虽说多年来已经习惯一人过节，但今年连罗小男都对他颇为冷淡，这个中秋便显得尤为不好过。

连日阴雨，萧厉搭阎非的车回警校，罗小男这两天都没回他的消息，加上一想到回去又免不了要上训练场受罪，萧厉满脸写着的都是“生无可恋”四个大字。

“以前你和嫂子谈恋爱的时候她也会这样吗？”萧厉越想越气闷，他没想到和罗小男会走到这种境地，甚至过去两年里他一直觉得，罗小男当年和自己分手是因为她下定决心要从父亲的公司跳槽出来打拼……对于罗小男这个发烧四十度都能雷打不动上班的人来说，为了工作放弃什么看起来都很正常。

萧厉看着微信上罗小男前天晚上发来的微信，紧跟着又想起三年前，他因为连绵的头痛断药，某天晚上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泡在满是血水的浴缸里，而罗小男正吃力地将他往外抱。罗小男两只眼睛哭得红肿，一边说不是他的错，一边却又咬牙切齿地骂他，说要是他敢死了，她就要把他的丑照发得满网都是，让他死了都不得安生。

在那几年里，罗小男分明见过他最难看的样子，而在那个时刻她没有选择离开，因此萧厉在过去两年里也始终相信，罗小男最终会回来。

车子快开到警校门口，阎非终于回答了他：“白灵很少瞒我什么。”

“你觉得罗小男有事瞒我？”

“从侦查的思维来说，罗小男现在的行为明显是有事不想让你知道……你和罗小男说过你马上要去执行任务的事情了吗？”

“我这点分寸还是有的。”萧厉摇头，“你们搞了三个月的大行动，万一因为我一句多嘴黄了，那我岂止进不了刑侦局，怕是从此都要上刑侦局的黑名单了吧。”

阎非道：“在事成之前确实不能声张，据说犀牛之前曾经让国内的下线帮忙，在周宁参股过几家夜总会，被五年前罗小男那次暗访曝光行动搅黄了。虽然不知道犀牛对此知情多少，但还是不要让罗小男和这件事有过多的牵扯比较好。”

萧厉心里一惊，罗小男当年因为担心被人报复还特意出国躲了三个月，他知道这背后牵扯到的势力一定相当复杂，但也没想到竟和贩毒团伙都有牵扯。

阎非将车在警校门口停下来，萧厉一看门口那几个大字顿觉头疼：“就为了一份破工作，老子半条命都折进去了，进去之后要是再天天没日没夜加班，我不是血亏？”

阎非凉凉地看他一眼：“你现在想不做还来得及。”

“爸爸，你可别再坑我了。”

萧厉翻了个白眼，心想他都挨了一年多的揍，这时候要是不干才是血亏，便没再和阎非多说，从车上跳了下来。

转眼小半个月过去，中秋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周宁市刑侦局的特招期如期而至，阎非带着姚建平来了学校。每年能参与特招的学生不是成绩优异就是手握极具分量的推荐书。今年，在一众年轻的警校学子里，萧厉身上挂着侦破“七一四案”的名头，手里又拿着段志刚写的推荐信，加上年龄偏大，难免显得格格不入。

站在测评室外，萧厉琢磨着阎非会不会多少给他放点水，毕竟以阎非的实力，这些学生没一个是他的对手，在他们这些人当中谁能过这个体测，其实更多还是看阎非的心情。

“萧厉！”

不多时，测评室里传来一个相当熟悉的声音，萧厉进入房间就愣了，不大的房间里阎非坐着，戴着护具的反而是姚建平，萧厉扬起眉：“你都懒到不自己动手了？”

阎非淡淡道：“只考一个招式，躲过去并且反客为主就算过，准备好了？”

萧厉虽然心眼儿没阎非这么多，但心思也算得上活络，见状便明白大半。这儿人人都知道他是阎非的推荐信介绍来的，段局只不过作为权威在上头加了砝码，如今阎非亲自带人特招，要是自己动手难免叫人疑心放水，倒还不如叫姚建平动手撇得干净。

萧厉越想越觉得阎非老奸巨猾，嘴上老老实实道：“辛苦姚哥。”

特招开始不过四十分钟，姚建平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一看就是对之前那些学生没留情，在队里，姚建平是阎非一手带出来的副手，虽然长着一张老实的娃娃脸，但身手却是没什么话说的。

将近十秒里，姚建平毫无任何征兆，萧厉想起之前那些学生都出来得很快，可见无论要考什么恐怕都是分秒间可以见胜负的，他不敢托大，两只眼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紧跟着就在一瞬间——姚建平出手闪电般地袭向萧厉的肩膀，他这一手来得相当突然，如果判断错了，一下就会被他抓到机会扭住胳膊按倒在地，如果再用些力气，被擒住的那人就会瞬间关节脱臼。

萧厉心中一片雪亮，如同条件反射一般，他猛地扣住姚建平的手腕，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半步，紧接着用两手将他按得身子下弓，抬膝猛顶姚建平下腹……这一下用了全力，姚建平也没想到他会下如此重手，给萧厉的膝盖顶得一阵干呕，虽是堪堪将他推开，却明显已落了下风。

“过。”一旁一直沉默的阎非这时道。

姚建平缓过劲来，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萧厉哥你反应好快啊！”

萧厉心想能不快吗？他之前刚被某人用这招卸掉肩关节，吊了半个月的胳膊，要再学不会，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了。

萧厉忍不住看了一眼阎非，后者表情一如既往，像是完全忘记他不久前刚用过这招一样。萧厉心想还是他厉害，说是放水但也叫他付出代价了，阎非监考，姚建平测评，换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五分钟后，萧厉出来的时候满身轻松。

体测，文化课，特招，一桩桩事都了了，到这个节点，他从理论上已经算是毕业了。萧厉再也想不到他在快到三十岁的时候还能转行，以前他总念着胡新雨留给自己的那支笔，在家里摆了快二十年，最后却发现是这支笔害死了她。

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媒体展现出的“真相”存在偏颇，许多悲剧都可以避免。在这方面萧厉已经吃够了苦头，如今他更想自己抛开因果，去发现所谓的真相到底从何而来。

萧厉步伐轻快地走在阳光下，连日的阴雨今早停了，周宁的天空久违地出了太阳，将草木里的水汽蒸出来，盈盈地散在空气里。中秋假期一过，针对犀牛的行动就会开始，萧厉在阳光下抻了一下筋骨，心情豁然开朗。

从现在开始，离进入刑侦局，真的就差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