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下午一点半，阎非和萧厉赶到黎阳后径直去了陶泉的父母家，因为这些年一直陆续有媒体骚扰，陶家在短短三年里搬了四次家，最后一次搬去了黎阳的老城区，为了不再刺激二老，两人干脆自称是社区服务中心的人。
陶泉的母亲将两人迎进屋里，一问才知道，在陶泉走后，陶父眼睛便慢慢坏了，后头也没法去教书，只能在家里静养，如今二老的生活拮据，陶母的头发都熬得花白。
阎非看了一圈，陶泉家里最多的就是报纸和杂志，在客厅的一角放着陶泉的灵位，上头是一张陶泉生前的艺术照，那是整个客厅里最整洁的地方。
陶母的腿脚不好，给他们倒茶倒得艰难，她无奈地笑笑：“你们了解完情况就赶紧走吧，我还要备课，现在我家先生教不了课了，我们也不能全都指望别人。”
阎非一愣：“别人？”
陶母叹了口气：“是我们家的女婿小薛，每个月还会给我们寄钱，我家先生眼睛坏了之后，他还给我们寄了很多保健品，这孩子平时也不回来，就一个月给我们打次电话，弄得好像他当时那个事有多见不得人一样。”
两人都没想到他们在找的人一下就出现在了陶母的描述里，萧厉小心问道：“他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这个事情说来话长。”陶母脸上浮现出愧疚的神色，“小薛这孩子，本来出了这个事儿，泉泉的样子全毁了，我们也没指望着他能……”
她望向一边书架上的相框，照片里的两个年轻人正对着镜头笑得很甜，说起以前的事情，陶母还是禁不住红了眼眶：“谁知道我家闺女都走了他还把我们当爸妈一样，每个月给我们寄钱，人也看不见，就在外头漂着，每次电话打回去都不是他，你说这……”
陶母说得断断续续，但两人还是很快听出个大概，薛哲比陶泉大三岁，是计算机硕士，毕业后他找了份还不错的程序员的工作，两个人原来已经要结婚了，结果就在同一年，陶泉被于建飞烧伤。
在事发之后，陶泉重伤住院，薛哲也因为冲入火场救人被烧伤，伤情虽没有陶泉严重，但还是在全身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疤。陶母回忆起那段最难熬的日子，几乎一直都是薛哲在陪着陶泉。哪怕后来大量的媒体涌入，有些甚至上来就问陶泉是不是劈腿了，薛哲对此始终就只有一句话，绝无可能。
陶母忍不住深深叹气：“小薛真的是个好孩子，即使泉泉都成那样了，他还是没放弃，还是想娶她，本来我们也不想耽误他，但是他求了我们很多次，所以我们也同意了，就是……没想到会忽然有人在网上说那些话，泉泉她本来就已经很难受了，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还可以这么堂而皇之地在网上骂她……”
萧厉给陶母递了张纸巾：“阿姨您别太难受了。”
陶母痛苦道：“泉泉走了之后，我们家就垮了，小薛也接受不了，他之前……用电脑找到了一个在网上骂泉泉的，直接找到人家家里去了。后来虽然调解了没留下案底，但是小薛他自己过不去这个坎儿，回来得越来越少，就是每个月给我们寄钱，都看不到人了。”
陶母用纸巾拭泪，到最后几乎说不下去，萧厉一边轻声安慰着她，一边对阎非投来不太妙的眼神。薛哲在过去就有过人肉他人的行为，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如果说以前他还是冲动行事，那现在事情可能已经到很严重的地步了。
待到陶母的情绪稍稍缓和，萧厉问道：“阿姨，要不然您告诉我小薛的联系方式吧，我们帮您找找他，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回来让他陪您说说话。”
“真的吗？”陶母抬起通红的眼，“你们能想办法找到他吗？其实我和我先生一直想要当面谢谢他。”
“我们会尽力的。”阎非的声音也难得柔和不少。
陶母握住萧厉的手：“那就麻烦你们了，我这儿有他最后几次打给我们的号码，还有，小薛这孩子父母去得早，之前给他在黎阳留了一套房子。小薛给了我备用钥匙，只是我先生的眼睛不好，我走不开，一直没回去看过，能不能麻烦你们替我走一趟看看，回头钥匙丢在社区，我会去拿的。”
她说着便要给他们写地址，萧厉从怀里掏出一支常带的绿色钢笔递过去，只觉得百感交集。他不知道，如果陶母知道他们是来抓薛哲的，心里会做何感想。
下午五点半，从陶母家出来，太阳已经西沉。
萧厉一个个打了那张纸上的电话，其中有三个已经停机，还有两个是来自黎阳的某个小卖部座机，他摇摇头：“看来这个薛哲是打游击的。”
阎非道：“薛哲一年多前就辞职了，我们得去问一下他之前的同事。”
薛家的老宅并不远，阎非循着纸上的地址找到了一栋老式的单元楼，两人上了三楼，陈旧的楼道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因为空置太久，薛家老宅的门铃已经被扯掉了线，阎非叩响了防盗门，结果等了快三分钟还是没有回应，他便拿出陶母给的备用钥匙直接打开了它。
屋子里一片黑暗，阎非迅速确认了一遍，两室一厅的房子里并没有任何人迹，但到处都是有关陶泉案的报纸，所有窗帘都被胶布封死，因此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采光。
手电筒的照明有限，阎非不得已，只好费了些力气直接将窗帘扯开，随着大量的灰尘落下，他被呛得咳嗽起来，而萧厉在他背后倒吸了口气：“你看这个。”
阎非回头，只见客厅墙壁上贴了满墙的照片，由于数量巨大，照片墙带来的视觉效果极其冲击，其中大多都是生活中的偷拍照。
萧厉指着照片墙的一角，上头的女人非常面熟：“这个是宋芸吧？”
照片里的宋芸坐在咖啡厅里，并没有注意到外头的街道上有人正在偷拍她，萧厉皱眉道：“这可不是一两天能干成的事儿。”
整面墙上至少有五六十个人，仔细看过之后，赵博、宋芸还有许丽都在里头，阎非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他的目标远不止这三个人。”
“这些人会不会都是以前在网络上污蔑过陶泉的？”萧厉看着照片墙上的男男女女，总体都是年轻人，“看年纪都是经常上网的群体，不存在老人。”
为防止还有没被他们发现的受害者，阎非拍了照片之后立即传回局里，而萧厉看着满地的狼藉，几乎能想象得到薛哲在房间里暴怒地将照片一张张钉上墙的样子：“他失踪这么长时间就一直在做这个事情，难怪，在这点上其实陈雨和陶泉很像，不知道她当时决定吃安眠药再割腕的时候，是不是也跟陶泉一样绝望……”
他说完，阎非却忽然狐疑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陈雨是吃安眠药再割腕的，我好像没和你说这么细吧。”
…………
萧厉倏然便出了冷汗，心里痛骂自己说话不过脑子，直接把罗小男之前跟他说的调查结果讲了出来。眼看阎非的眼神变得探究起来，他只得硬着头皮摆出一副无辜的脸：“你不是跟我说她自杀了吗，我有手有脚，总会上网搜索的。”
“网上能查到？”
“没有真名，但对照你和我说的日期就能找到，我毕竟做这行的。”
阎非若有所思，萧厉生怕阎非再深究下去，赶忙道：“这下子薛哲的嫌疑应该是板上钉钉了。”
阎非摇摇头：“今天先撤，我让技术那边过来，现在除了宋芸家外的监控录像还有你的证词，我们没什么证据，但是如果情节严重，我可以跟段局申请网上通缉。”
看阎非似乎没再打算往下追问，萧厉终于松了口气，总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之前就做过不少调查，知道陈雨已经死了……显得太有备而来，只会被阎非怀疑他主动报警的动机。
接近十一点，两人离开薛哲家，径直去了当地的酒店，萧厉冲完澡出来，正看到阎非把手里的药片吞下去。
“明早去薛哲的公司。”
阎非说着人已经进了被子，萧厉发挥自来熟的品质，随手拿过瓶子看了眼，是医院开的处方药。他没想到阎非也要靠这个东西睡觉，很长一段时间他每天睡觉前都跟吃糖一样地吃安定，直到后来才慢慢改成了喝酒助眠。
“可别吃太多啊，阎队。”
萧厉拿出手机，仿佛不经意地斜过摄像头对着瓶子拍了一张照，眼底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安定这个东西吃多了，很容易做噩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