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說聲再見

期末考試過後，召開了一次家庭會議。名義上是商討家事的會議，實際上像是父母的匯報多一些。

爸爸說我將要到城中的名牌學校升讀中四。那間學校有很多富豪和名人的子女入讀，他靠着拉攏許多人事關係，幾經波折才為我爭取到一個學額。

“苡喬，千萬不要辜負我們的期望啊！”

這是家庭會議的結語，只需一句話就為我的初中生活拉下閉幕的布幔。

他們總是對我抱有數不盡的期望，把他們認為最好的東西，不問情由地加諸到我身上。我明白他們是疼愛我才會為我花盡心思，但有時候我也想靠自己的力量做成一件事，或者作出一個決定。

這樣的選擇也許要繞很多個圈子才能達到目標，過程中也有可能會遇到挫折，身體和心靈要因此承受痛楚。即或如此，我都想試試擔憂和痛苦的滋味，實實在在地感受一下生命裏應該存在的感覺。

我曾經將這種想法告訴子藍，換來的是壞了腦袋、不知足、身在福中不知福等批評。

我的願望真的是奢求嗎？還是從來沒有人了解我需要的是什麼？

而我，又確實知道自己想追求什麼嗎？

子藍和芍璐得知我要轉校的消息後，一方面羨慕我可以入讀名牌學校，另一方面卻捨不得和我分開。說着說着，芍璐忍不住落淚，我和子藍被她感染，也傷感得大哭了一場。

最後一個上課天，我們一起收拾堆積在抽屜和壁櫃裏的筆記習作。忙亂之際，一本舊筆記簿掉在地上，剛巧打開繪畫了“六傻子”的一頁。

我撿起筆記簿，粗糙的畫像帶我坐上記憶的飛氈，悄悄飛向松樹牆的一隅。

從初遇的一聲叫囂開始，以至之後窺探的每個瑣碎鏡頭，都教我難以忘懷。

我把筆記簿放進書包，甩掉好友獨個兒往小賣部去買了樽裝豆奶，最後一次迎向松樹牆的秘道。

男校的校園寂靜無聲，橘色的紅霞偶爾越過趕着歸家的鳥兒，啾啾鳴叫點綴着孤寂的空間。

這個由方格子建構的世界，還不如記憶般熱鬧，稱不上朋友的熟悉人影一個也看不見。

我喜歡謙一嗎？還是單純喜歡他的笑容？

假如單憑遙望身影便說喜歡上一個人，未免太過膚淺了。不過膚淺也好，深刻也好，已經不再重要了，反正我始終沒法把心意傳遞給對方。

最終，我還是沒能力改變什麼，就連一聲再見都未說便要離去了。

我將“六傻子”的畫像撕下來摺成紙飛機，企圖讓它飛向對面，可是機頭卻向外卡在了鐵絲網之間。也罷，它也是我初中最後一年的回憶，就讓它留在這屬於我的秘道吧。

“嗨，苡喬，走啦！”子藍在校門前大聲叫我，芍璐則在旁邊招手。

“哦！”

我把空玻璃瓶放回小賣部的收集箱，徑直奔出校門，跟大家一起踏上歸家的路。

再見了，初中的天空！

再見了，愛吃紙包蛋糕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