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师傅:一代醒狮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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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獅事業之路

剛好這時我要準備參加一場世界性的舞獅比賽,這是一九九六年在馬來西亞舉行的賽事,我獲得挑選,成為香港代表隊八位成員之一。在這方面我可能和其他舞獅者有點不同,我沒有參加過區域性賽事,一開始就有機會參加世界賽。當時我感到無比興奮,自然全力以赴,自己掏腰包作好各種準備。

對我來說,馬來西亞和舞獅之間有一種特殊關係。最早看舞獅而大開眼界,是在一九八四年的希爾頓杯,我當時還是個小孩,第一次認識到舞獅表演可以這樣精彩。之後是一九九二年在香港紅館舉行的世界賽,我是現場觀眾之一,親眼看到馬來西亞獅隊的演出,技藝真是非常高超,令我目瞪口呆,覺得極之了不起,留下深刻印象。

有這樣的機會到馬來西亞參加舞獅比賽,我自然萬分珍惜。我們香港代表隊的八位成員來自四、五間不同的舘,一般來說,武舘和武舘之間總有隔閡,不容易合作,但我們八人倒相處得很不錯。這主要是因為我們都年輕,不像一些大師傅那樣講輩份講架子,能夠有這樣的機會代表香港出外比賽,每個人都很珍惜,都願意合作。當時是我大哥擔任領隊,我二哥舞獅尾,我負責打鑔,這也是我第一次坐飛機離開香港。

比賽在馬來西亞的吉隆坡和雲頂兩地進行,歷時六天,我全情投入,甚至有點不想回來香港的感覺。這次比賽給了我極大的衝擊,能夠與日本、澳洲等不同國家的獅隊觀摩作賽,既覺得光榮,也大開眼界。馬來西亞是舞獅王國,她的獅隊出色自不待言,舞獅活動也非常普及,連一些老人院也有獅隊。看到公公婆婆都在舞獅,我大為驚訝,感到香港在這方面落後得太多了。

當地對這次賽事也很重視,安排我們拜訪各處的舞獅團體,報紙媒體也來向我們採訪。因為舞獅而接受新聞界訪問,是我以前想也沒有想過的事情,也第一次認識到自己運動員的身份,並為此而自豪。在這之前,我已經聽說過馬來西亞林明國的大名,這次終於有機會和他認識,大家稱呼他「老夫子」,我也一直這樣稱呼他,細節在下文再提。

這次比賽的香港代表隊是由香港龍獅麒麟貔貅體育總會組織的,這個總會現今還在,但已經不甚活躍。參賽前我們在港訓練了大約一個月,最後的成績也不錯,進入了決賽,但沒有拿到獎項,因為其他參賽隊伍實在太強了。這次比賽可說是我自己舞獅生涯的轉捩點,令我深刻體會到舞獅活動和技藝的博大豐富,眼界和以前不大一樣。

從一九九六年馬來西亞的比賽回來後,由於在舞獅方面無法得到穩定收入,有一年多時間我從事電影幕後工作,而且收入不錯,每月二萬多元,但工作時間不穩定,令我難以參加舞獅,結果只好放棄,決定轉當全職舞獅教練,收入因而減少到每月只有五千多元。不過,這真的是我自己興趣所在,樂於堅持,生活上也就適應過來。

自此之後,我全心全意投入舞獅工作。當時武舘在我兩位哥哥主持下,剛好易名為「周漢興龍獅總會」,他們兩位成了我們家庭的經濟支柱,我就開始教舞獅,進入學校開班,從此立志要成為一位舞獅「教練」,不希望再是從前武舘的「師傅」。同時我也參加本地的舞獅比賽,全力以赴,結果以周漢興舘的名義,在當年的香港舞獅賽事中得到第二名。舞獅自此成了我的正職、全職,甚至稱為我的「祖業」也可以,因為這從我父親的年代就已經開始了。

在我全心全意投入舞獅工作時,香港的舞獅活動正發生根本變化,從一項傳統的民間活動漸漸演變為正規的體育項目,我碰上了這樣的試驗性階段,成了「白老鼠」,考了不同的試,得了不同的資格。我是在二○○○年考取國際教練執照的,之前在澳門的一間大專院校上了三、四天課作為準備;在二○○二年又考取了國際裁判執照,之前在烏溪沙的學習營上了三天課。由於還在試驗階段,有關課程的內容當時還不是很規範和清楚,得到這些資格後對於教導舞獅是不是有幫助,也很難說。多年下來,現在的情況自然又不同了,要考取這些資格比從前來得更困難。

有了牌照才教舞獅,是以前難以想像的新事情,好處是有了牌照,學校比較放心,願意讓我們在學校裡開班教舞獅,現在一般都是為了這樣才去考舞獅的教練和裁判資格。其實舞獅的門派很多,各師各法,各有所長,很難一致,也很難規範,因此我們自己的獅團定立了自己的認可資格,要具備這樣的資格,才可以在舘內開班教舞獅,這些教練之後也可以繼續考取香港和國際的有關資格。

回顧起來,在同輩中我算是比較早就開始有自己的獅團的,我十七、八歲時就在舘內有了自己的旗幟,開始為武舘開枝散葉。在周舘的傳統中,我父親一輩的師兄弟比較低調,各人沒有自己名字的旗幟,但現在時代變化了,我們需要採取較為進取的態度,所以我們各人在周舘的總名義下,可以樹起屬於自己的旗幟。

從一九九六年馬來西亞的比賽回來之後,我經歷了自己舞獅生涯一連串的重要事件,首先是在一九九七年首次拿到了冠軍榮銜,成了當年全港舞獅比賽的冠軍。然後,在一九九八年我們周漢興舘作為香港代表隊,到馬來西亞雲頂參加世界賽。當時的世界賽是由馬來西亞主辦的,由不同的武舘取得代表資格後,代表本國或本地出賽,前述一九九六年的一屆屬於例外,香港隊由幾間舘的成員合併組成。這其實帶來困難,光在賽前大家找出時間進行訓練就已經很不容易,所以一般由同一間館的獅團作為代表參加比賽。在一九九八年的世界賽,我們進入了決賽,但沒有拿到獎項,最後的冠軍是馬來西亞隊。

之後,一九九九年的世界賽在香港紅館舉行,這是我舞獅歷程中的又一件大事。我二伯姜福祥是我們武舘的主要人物之一,我非常敬重他,然而他在比賽前夕逝世,因而無法看到我出賽,令我感到很傷心,也很遺憾。

為了這次世界賽,香港選出了三支代表隊伍,分別為夏國璋、陸智夫和我們周漢興舘。世界各地前來參賽的隊伍很多,可謂精銳盡出。我們動用了全舘的人力物力,艱苦地準備這次的比賽,訓練也非常嚴格。這次仍然是我大哥擔任領隊,我二哥舞獅尾,我打鼓,而舞獅頭的羅錦華是我二哥教導出來的第一位梅花樁舞獅徒弟。我們從初賽開始一路鬥下來,最後拿到第四名,是三支香港代表隊之中成績最好的一隊。

從一九九六至二○○○年,在這幾年,周漢興舘經我兩位哥哥整頓後,逐漸重新活躍起來,開始受到外界注目,收到邀請表演舞獅的機會愈來愈多,其中不少是重大的場合,以我們姜姓獅團為中心的周漢興舘在同行中已建立了自己的聲譽和地位。

過了千禧年之後,我們周舘的舞獅活動依然保持良好的勢頭,在各種大賽中得到很好的成績,也不斷受到邀請,在各式各樣的重要社會場合演出,例如中國奧運會冠軍運動員來港訪問時的表演等。其中參加二○○二年佛山的四角賽,是我印象特別深刻的。這是內地組織的一次比賽,參加者有內地、台灣、香港和澳門,每地派兩隊作為代表,香港本來由我們周舘和另一間舘出賽,但該舘的隊員賽前受傷,不能參加,結果我們臨時要多派一隊補上。

這次比賽場面盛大,接待工作隆重,每隊都有獎金,舞獅比賽有獎金,我當時還是第一次遇上,算是開了眼界。但我們很遲才收到這次比賽的通知,準備時間短促。我是作為教練及隊員參加,負責打鼓。初賽時我們甲、乙兩隊都很落力,但結果兩隊都遇上意外,各有一人受傷,進入決賽後要臨時調整,將隊員組合起來,動作也要重新設計,非常考驗我們的應變能力。而當時的梅花樁由大會提供,我們要迅速適應,結果決賽時我一邊打鼓一邊大聲向隊員發號施令,大家也臨危不亂,緊密配合,最後得到亞軍,獲得了人民幣三萬元的獎金,也得到一次難得和難忘的磨練。

出席上述這些比賽和活動,大大開拓了我們的視野,也令我們的表演經驗更為豐富。由於不時前往外地、外國演出,我們的聯繫網絡也廣大起來,和開始時的境況相比,真可謂天淵之別,形成很強烈的對照。記得我小時候,每年真正演出舞獅的機會,就只有天后誕那一次,因為周漢興從一九五三年開始,每年都會全舘動員去南丫島舞獅賀誕。

這是我非常期待的一天,之前的一、兩日就興奮得睡不著,請母親事先熨好我的制服,將「白飯魚」塗得特別白。但當時因為要上學,如果遇上天后誕不在周末,我就不能參加。我的學校在鴨脷洲,離海邊不遠,坐在課室裡聽到碼頭上響起鑼鼓,我就知道獅隊要上船出發前往離島舞獅了,心裡非常失落。但現在情況已經完全不同了,我們的獅團幾乎每天都有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