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东玲国—第三十二话:底层人民
与此同时,法戈·明领着殇来到了城市郊区的贫民窟之中。他们此行是来完成一个特殊的委托。对于法戈·明来说,这个委托虽很平凡,但极为重要。殇缺少了一样东西,法戈·明想要通过这个委托让殇找回那样东西。对于殇来说,这个委托就是他答应法戈·明要去完成的考验,他也期待那样东西的回归。
在一个半小时前,法戈·明找到了殇,约他去郊外进行切磋。殇爽快答应,后如期赴约。通过切磋,法戈·明测量出了殇现在大概的战斗力,结果出乎法戈·明的意料。现在殇的战斗力已经超过了这世界上所有的收尾人,且接近殇王国的国王之手与首脑代行者雅巴达之剑,可以称得上是一位世界级的强者。但令法戈·明觉得很可惜的一点是:在结束切磋的最后一击上,殇对自己用出了杀招崩心拳。虽殇及时发现并收手,但拳出如风,这一拳还是打中了法戈·明。
修为超神的法戈·明吃下这一拳后只是踉跄一下,接后用法术消除了这一拳的伤害。切磋结束,法戈·明能看出,殇内心的那份德义还是朦胧的状态,杀戮的野性与人格深处的残暴还在他的心中占据一席之地。这样有好也有坏,坏处是多于好处的,所以法戈·明希望殇找回失去已久的那份德义。法戈·明不指望能看到当初那个叱咤风云的王殇之翼,他希望看到的是那位有着一颗高洁灵魂的强大战士。
法戈·明通过言语告诉了殇德义之名,但未告诉殇何为德义。他希望殇能顿悟出来这德义的根本,而非是受他人所教。言语不能改变心灵,但行动却可以做到。法戈·明信任殇,因为他可以透过眼睛看到殇内心被封锁起来的大门。门后是真正的他,是那位他所期望看到的强大战士。
走进贫民窟,映入眼帘的是被一个个小棚子遮盖起来的主路。主路上有着许多穿得不错但全身脏兮兮的贫民,他们匆匆地行走,彼此之间不说话,似乎人与人之间隔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目前看来,这里勉强称得上算是条街。整条街被一层薄薄的阴霾所笼罩,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切都黯淡无光。明明耀眼的光芒照进了这里,但这里的阴暗却不失几分。
街两旁有许多拥挤的房屋,房屋之中不时传来人们的哭声与哀嚎声,听着格外凄惨,让这里的阴暗色调又多了几分。在这些房屋的墙面上刷着各种文字和话语,多半是在刷在了对着街对面房屋的那面墙壁之上,生怕有人看不到这些。这些文字和话语多半是类似于心灵鸡汤的鼓励或是对这个世界的抱怨。不时有几个大红叉刷在那些鼓励话语的上面,与同这抱怨一样,这才是这里人们真正相信的东西。
走在街上,不时能看到在巷口堆积着的垃圾。殇留意到,这些成堆的垃圾周围竟然没有熟悉的老鼠与苍蝇。那很违背常理,令殇觉得疑惑。殇猜测,也许这些顽强的动物也敌不过这疫病,都统统消失了。走了一会,街上挂着的警示牌出现在殇的眼中。殇定睛一看,发现警示牌上赫然写着一句:“此区域内可能存在感染者,请来访的市民远离。”看到这句话,让殇感觉既惊讶又心寒。这么去标注这里,无疑是让这里的人们与外界断绝交往。殇很不理解,同样都是活生生的人,只是贫困几分却怎能遭到此番待遇呢?这是不公的!殇停下脚步,看着这块牌子陷入了沉思。这时突然寒风瑟瑟,殇不禁发颤几分。殇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说道:
“很不公平,不是吗?但......这就是现实。有钱人都能去安安心心地治病,而穷人不可以。钱能代表一切,但又不完全能。不知这里的家庭几多愁啊......”
法戈·明拍了拍殇的肩膀,告诉他:
“认清事实是件好事,你距离那样东西又近了一步。”
法戈·明看着那个牌子,背起手来感叹道:
“世间亦是如此啊。若始终有等级制度存在,那么这人间的诸多疾苦将永不消失。穷者亦穷而无人知也,富者亦富而名留史也。理想中的大同,还很遥远啊。”
法戈·明看向身边的殇,问道:
“你说对吗?殇。”
殇摇了摇头,答道:
“对啊。路,还真的很漫长呢。”
继续走,殇发现街上静的出奇就连他脚踩地面轻微的响动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微风悄悄拂过地面,轻微的风声传入殇的耳中,那风声有着些许奇妙的音韵。叮的一声,像是在敲钟;铁钉落地,不知在何地。不一会,几声无奈的叹息传来,殇回首观望,却没看到叹息者的身影。殇和法戈·明迎着风前进,不时有几片沙尘迎面吹来。殇用手护住眼睛,感觉这里的一切都在向外诉说着它的贫瘠。突然,几声低语从街的一角传来。听到这声音,不知为何殇竟有些兴奋。但可惜声音太过模糊,殇并没听清。
在走到一处巷口的时候,法戈·明停下了脚步,转头去望巷子深处。殇见了,也便跟着停下脚步。法戈·明审视巷内,靠着敏锐的眼光,他隐隐约约能看到几双眼睛。那几双眼睛之中蕴含的胆怯与惶恐,让法戈·明心里有些难过。殇同他一起,也审视起巷内来。在殇的眼中,这巷子像黝黑的深渊一般深不见底,只有微弱的光芒照进巷中;它的黑暗疯狂地吞噬着那点点光芒,又像是一头饥饿的野兽。这时,深渊深处传来了低鸣声,细细听,那是人的哀嚎声。听到这些,殇不禁寒毛直竖,脊背发凉。他并未就此害怕,只是觉得身上有些冷。
“这就是我们的委托人所在的地方,一条没有名字的巷子。”
法戈·明缓缓对殇说道。听过法戈·明的话,殇耸了耸肩,露出了轻松的表情,似乎是在告诉法戈·明他的勇气。法戈·明见他如此,没多说什么,就迈步走向巷内。殇见了,立刻跟了上去。
走进巷内,光线很是昏暗,殇和法戈·明都看不清巷内的状况。为了让两人能看清楚巷内的情况,法戈·明悄悄激活阵法,让两人短暂获得了夜视的能力。顿时间,殇的眼前一亮,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如白昼一般明亮。殇没有过多惊讶,他知道这是法戈·明所为,所以他默默地看了法戈·明一眼,就转过头来继续在巷内探索了。
在巷中行走,一走一过,巷中世界的样子在他眼前变得愈发清晰。巷中的空间有些许拥挤,因为靠墙边的地面上放了许多的杂物。杂物队中有用工具箱堆成的平整小桌,小桌上放着几个铁盆,铁盆上方还有着许多晾衣绳,绳上挂着准备晾干的各种衣物。几滴水从这些衣服上落下,轻轻地滴入了铁盆中的水面上。水滴落的声音,很清脆也很美妙,其中有稍许韵味,也许是因为这里太漆黑了罢。殇见过这些,忍不住小声吐槽道:
“这里没有阳光,这些衣服怎会干呢?他们为何不将这些衣物放在太阳底下?哦......对,这里照不进光.....对吗?”
说完,两人继续前进。这时,巷内突然出现了异味。殇和法戈·明一闻到这异味,表情立马扭曲在了一起,忍不住掐住了鼻子。那味道有尸体腐烂时的腐臭,还有海鲜的那股腥臭,甚至还有清洁剂的那种味道!殇一脸疑惑地吐槽道: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鬼味道。”
两人四处张望,没有看到巷中有任何异样,直到一个锈迹斑斑的大垃圾箱出现在他们两人眼前。殇看着那个垃圾桶,觉得有些蹊跷,就走上前去查看。走到大垃圾箱近前,那股异味变浓了许多。殇掐住鼻子,一把将箱盖拉开。接下来出现的景象,让殇惊掉了下巴。一具白骨就赫然躺在箱内!
殇见了,惊呼一声:
“卧槽!”
听到殇的叫声,法戈·明凑了过来。在见到这具白骨后,法戈·明也被惊到了。两人都难以理解眼前的景象,两人的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法戈·明皱紧眉毛,闭着眼说道:
“为何好端端的白骨要丢弃在垃圾箱中呢?它不该在墓地之中吗?难不成,这就是它的坟墓吗?若真是这样,那这里的人,可真就太苦了啊。”
法戈·明说完这句话,就睁开眼,转过身去看其他的什么。见法戈·明如此,殇有些不忍直视这具白骨。他正要关上盖子,突然间,他看到了白骨上的几片绿色皮肤组织,这是感染者才有的特殊肤色。这一发现,让殇联想到了自己路上的所见所闻,那青兰国与西玲国的惨烈景象与眼前的景象重合,他顿时间理解了一切。殇低下头默哀,为这具白骨送上了最崇高的敬意。他关上盖子,心情复杂地说:
“也许,它是不想连累家人吧。毕竟变成嗜血的感染者,是会伤害到别人的。如果将这里作为最后归宿,也许这是个不错的坟墓。”
殇关上盖子,在原地踌躇了片刻。那片刻,他想了很多,很多......正事要紧,他轻拍箱盖,用这种方式送别了这具白骨,之后便转身离开。他想,也许这具白骨第二天就不会出现在这个垃圾箱之中了;不,可能不需要到第二天,也许是下午,也许是正午,也许就是片刻之后......
走着走着,那异味消失了,两人距离目的地也不远了。这时,巷内不再安静,突然出现争吵声胜过了安静,成为了除黑暗外、巷内的又一大主宰。那争吵声中流露出愤怒、,听起来是家人之间的争吵,在这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在这愤怒的气息中却流露出了深沉的爱意,因为他们是彼此的家人,无论吵得个什么结果,到头来还都是为了他们的家。争吵总是伴随着冲动与愤怒,吵着吵着就会突然沉默,或许是想开了或者去妥协,又或许是演变成了肢体冲突。走在巷子里,殇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火药味,似乎只需一点火星,就会引爆潜藏的炸药。
过了一会,突然出现阵阵哀嚎声回荡在巷中。哀嚎声如雷贯耳,凄厉之中掺杂着难以诉说的痛苦,似乎是饱受苦痛才得叫得如此凄惨。听到这声音,殇吓得一激灵,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法戈·明听了,叹了口气,熟悉这座城市的他知道这哀嚎声意味着什么。他背起手,告诉殇:
“听起来,又有几个可怜的家伙遭到疫病的折磨了......”
听到法戈·明这么说,殇明白了这哀嚎声的含义。他托起下巴思考了片刻,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想做些什么,但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为那些可怜家伙献上几分怜悯。
当走到巷内其中一户人家的门口前时,法戈·明停下了脚步,殇见了,也跟着停下了脚步。法戈·明凑近这扇门,仔细观察了一番。观察过后,法戈·明说道:
“就是这里了。”
说罢,没等殇开口询问,法戈·明敲了敲门,又对着门后说上了奇怪的语言。不一会,大门打开,开门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黄发姑娘。她有些怕生,见到门外的两位壮汉,既有些害怕又有些害羞,赶忙转头逃走了。殇见了,笑了笑,说道:
“这委托人还挺怕生的。”
法戈·明咳嗽了两声,纠正道:
“她是委托人的小女儿......”
殇一听,尴尬地挠了挠头,尬笑着说:
“哦?是吗?认错了人。”
殇话音刚落,一位稍显年轻黄发老妇人从房中走出。殇注意到她,转头看去,发现她一脸慈祥的笑容,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对两人的敌意。
“嘿呦呦,看看是那位大人物来了?”
这位老妇人笑着冲两人说道。见到她老人家如此客气,殇和法戈·明也笑面相迎。殇很客气地对她说:
“客气了,老人家。”
她点了点头,对殇竖了个大拇指。殇见了,笑着点了点头。法戈·明直入主题,告诉她:
“我就不多说太多的客套话了。直入正题,熊北风先生在家吧?这时候正好是清道夫组织回家后的第二个小时。”
她一听,立刻就知道了来者的身份。她叹了口气,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大事。她告诉法戈·明:
“我知道你们的来意了,进屋吧。我丈夫刚刚回来没多久,正盼望着你们到来呢。希望你们可以帮我们......”
法戈·明点了点头,告诉她:
“你大可放心,我身边的是大名鼎鼎的殇先生,是能从扭曲怪物手中抢回龙辉神匠千金小姐的男人。他办事,你可以放心。”
她一听是这么个大人物,喜笑颜开。她走到殇的面前,拉住殇的手,虔诚地恳求道:
“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啊!英雄。”
殇见此,笑着点了点头,告诉她:
“嗯。我会尽力的,老人家。”
她松开手,指着屋内,说道:
“我丈夫就在里面,具体事宜让他来跟你们说吧。跟我来......”
说完,她就领着殇和法戈·明进了屋。
屋内是很简单的室内陈设,有价值的家具只有几副座椅、两台收音机和一台高清电视。屋内是一抹独特的灰,石质地板配合灰色墙壁与天花板,这灰色便是屋内的主要格调。屋子虽然略显破旧了些,但总面积还是有些大的。两间卧室、一间卫生间、一间厨房加上一个略显空旷的客厅,甚至还有一个小仓库;这就是他们的家。虽处处充满破旧与穷酸,但其中蕴含着的爱意与温暖,是豪绅富贵家庭的豪宅无法带给他们的。家,是每个人的避风港。
刚到屋内没多久,殇就看到了之前那位害羞的姑娘。她在厨房门后探出半个头,用细腻的眼神打量着殇和法戈·明。殇注意到了她,她见到后小脸一红,吓得缩回了头;她不敢与殇对视。殇注意到这点,没说什么,只是像位长者一样笑了笑。那位老妇人见了,抿嘴笑了笑,对殇说:
“让您见笑了。我们家娟儿,正值青春年华,很怕生,见了生人很害羞的。”
殇笑了笑,他因此回想起了自己的年轻的时候,那些记忆似潮水涌入了他的大脑。曾经傻里傻气的那个自己浮现在他的脑中,那种自由自在、没心没肺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他有些怀念。笑过,殇说道:
“我能理解,谁都得经历那个年纪。”
这时,几声沉重的脚步声从其中一间卧室中传出。那个卧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身形魁梧的老男人从卧室中走了出来。他黝黑的脸上有着许多皱纹,是时间清洗过的痕迹;他健硕的身躯上裹着很多绷带,绷带下是他一处又一处的伤疤;他的头发白如冰雪,似落满了忧愁的雪原,那其中不知蕴含了多少苦伤痛仇。
当他见到殇和法戈·明的时候,脸上的忧愁被一扫而光,似乎见到了救星。他露出了微笑,心里不知是怎样的高兴。他迫切地向殇和法戈·明走来,边走边对他们说:
“明啊!你们可算来了!”
他走到法戈·明面前,一把握住法戈·明的手。殇转头看去,他看到急切与担忧在他的眼眸中汇聚,就像无数条河流汇聚成一片汪洋。透过表面,殇能看到底下蕴含着的沧桑与痛苦,饱受现实侵蚀让他的眼睛不再有光,难以诉说的痛苦让他眼中再无希望。碎片一般的记忆涌入了他的大脑之中,他曾看过这样的眼睛,那时候是在很久以前战火纷飞的年代......
“求求你们!一定要帮帮我。”
法戈·明轻轻握紧他的手,告诉他:
“我们会帮你的。”
他听了,立马给法戈·明鞠了三个躬,以表他对法戈·明的尊敬与感谢。殇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法戈·明本想去劝,但考虑过多方因素过后,他选择了沉默。
鞠过躬,他对法戈·明和殇说: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那我们先别站着了,坐下说吧。”
说完,他领着法戈·明他们来到一处座椅前坐下。见到此景,那个老妇人悄悄地离开,去忙活家里的其他事务去了。
坐下后没多久,他起身离开,从他的屋内拿来了家中最好的茶叶,给殇和法戈·明沏了一壶茶。见他如此客气,法戈·明和殇连忙道谢。不一会,他端着茶回来,将茶往桌子上轻轻一放,就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娟儿,给客人拿几个杯子来。”
他对着厨房那边喊道。话音刚落,就有了回复。
“知道了,爹。”
轻轻的几声“叮叮当当”过后,之前那个害羞的姑娘拿着三个茶杯从厨房中走出。殇他们齐刷刷地看向了她,她见了,小脸一红,觉得很不好意思。她想后撤回厨房,但迫于父亲的威严而不敢这么做,只得顶着压力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殇他们。她的步伐很轻,走动时腰板挺得很直,像是刻意为之。走到桌前,她放下杯子,先是看了看法戈·明,后又看了看殇,思考了片刻,转身离开。离开的时候,她的步伐仍很轻,但走的速度变慢了许多,似乎是想听到客人对她的评价。
那个老男人笑了笑,没说什么,先为客人倒了茶水。见他如此,法戈·明也不多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细细品味这杯茶的味道。殇见了,也拿起茶杯准备喝一口。但在喝茶的时候,他刻意瞄了那个姑娘一眼,正巧赶上那个姑娘回头偷看,这下情况变得有些尴尬。所幸殇及时做出反应,瞬间闭上眼睛,假装是在品茶,这才给了那个姑娘免于尴尬境地的机会。殇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地想道:
“是我长得太过帅气了吗?哦,也对,换了具身体生活,自然会与之前有所不同。但是......在我看来,她的羞涩不是因为我的帅气,而是因为这个年纪的心理在作祟。”
殇闭着眼喝了一口茶,细细品味了一番。这茶苦中带甜,有种说不出的酸楚与甜涩,这像是生活的味道。殇心想:
“说实在的......我很怀念那个年纪。总想去争取别人的认可,但却处处遇到波折。那种被认可的成就感与被否认的挫败感,让我甚是怀念。也许,那就是我逝去的青春吧。——这茶的口感真不错,那种苦中带甜的滋味,让我铭记于心。真想再回到那个年纪......”
喝过茶水,就该谈正事了。除此之外,见闻过路上的贫苦景象的殇,还想知道更多底层人民的信息。不是出于好奇,而是出于他心中逐渐清晰的初心与执念。
简单的几句客套话后,茶水渐尽。这个老男人看了看时间,发觉不能再耽误,于是直接切入正题,向殇他们讲述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四个月前,他二儿子被检查出了肺癌晚期。医生告诉他,他二儿子还能活六个多月,如果想要医治,得至少要花上几千块钱。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全家都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他二儿子告诉他,让他放弃自己,想为了这个本不富裕的家省下这笔钱。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为了他二儿子,为了他二儿子的那个小家,他决不能放弃任何一点希望。
为此,他借了很多外债,他的家人也帮忙去借,但借来借去,还差将近四分之三的钱。见到手头上的钱还不足那天文数字的一半,他和他的家人焦头烂额,不知该怎么做了。他二儿子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他家里人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每当见到家里人担心,他二儿子总会露出平淡的笑容,告诉家里人自己很健康,让他们不要为了他而担心。话虽如此,但他一天比一天虚弱的事实,还是揪着每个人的心,包括他自己。
有那么几次,他二儿子想在半夜里悄悄殒命,但每当他要一了百了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正在为了他奋斗的家人,还有他的妻子与才有一岁大的女儿。这时候,他总是会放弃这个想法,转而去思考活着的意义。对于病入膏肓的他来说,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他死亡给他所爱之人带来的痛苦才是最可怕的。他不想让家里人因为他再背负一份心理上的负担了。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想遵循二儿子的意愿,放弃给他的治疗。但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总能想起二儿子儿时灿烂的笑脸,那笑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笑容。想到此处,他放弃了这个“歹念”,决定与命运进行较量。
在为期三个月的奋斗之中,绝望再次席卷他和他的家人,遥不可期的目标让他和他的家人逐渐丧失了斗志。但即便如此,他和他的妻子还是没有放弃希望,只要能去赚些钱回来,他们两个就会拼了命的赚钱。虽然那么做起不到实质性的作用,但那是他们能为他们的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在昨天,他大女儿的女婿唐突然从万里之外的东洋墟赶到了这里。见到唐,他惊讶到当时连话都没说出口。他女婿是大名鼎鼎的这次回来,他的女婿唐为他带来希望的曙光。唐告诉他,他能在短时间弄到做手术的钱,条件只需要让他为唐弄到一身清道夫的服装,让他以清道夫的身份出了城即可。具体是要去干什么,他的女婿并没有交代。救子心切的他没多想就答应了他的女婿,不久之后就为他女婿弄来了一身清道夫的服装。
他那西装革履、仪表堂堂的女婿在穿清道夫的衣服时竟没有一点抵触,似乎那服装上未擦去的血迹与污泥并未让他感觉到脏。换上清道夫的服装后,他给他的女婿安排进了今日出发的清道夫队伍之中。他依靠着自己的人脉让他女婿很轻松地就避开了所有检查,让他女婿顺顺利利地就随着清道夫的队伍出了城。在离开家之前,他女婿给他留下了一部只能用于通话的特制手机,说是出了事会用在这部手机上通知他。在他女婿走后,他将这部手机时刻带在身上,就担心他女婿出事。这种担忧情绪一直持续到了明天早上。
在今天早上六点多,他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叮铃铃,叮铃铃......那部手机响了。那时他正在睡觉,突如其来的铃声将他吵醒。他一刻也不敢怠慢,赶忙拿起手机去接电话。刚刚接通电话,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他女婿急切的叫喊声。他女婿对他说了很多。总结下来就是钱拿到了,但他女婿本人的处境很危险,似乎是遭到了什么人的追杀。在通话结束前的最后的时刻,他女婿告诉他自己所在的具体位置,然后电话突然挂断,至那之后从未再响起过。他担心自己的女婿出现什么事情,害怕自己的大女儿会失去丈夫,于是在电话挂断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反复拨通自己女婿的电话,可结果无一例外的都是“无人接听”。
他一直把自己女婿视为亲生儿子一样的存在。他女婿是个很实诚的人,待人态度很好,行为举止得体,而且还聪明懂事。最重要的是他是地平区的人,是生活方方面面都比。相比起来,他觉得是自己的女儿配不上他女婿唐。若不是唐当初来底层出差偶遇了他大女儿,他还没这么个好女婿呢。对于他来说,即使他女婿口中的那笔钱拿不到,他无论用什么办法、无论花多少钱也得让自己的女婿活着回来。他不想让这个本不富裕的家庭再雪上加霜了。钱没了,可以再赚;但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说完这些,他猛地喝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后,他的表情很是释然,但盖不过他眼中的忧愁。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自己的孩子,他已经拼尽了全力,就差把自己的命给献出去了。
“这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师们,请你们一定要帮我啊!”
他诚恳地对法戈·明和殇说道。听过他讲述的故事,殇的触动很深。毕竟他也曾为父亲,自然能理解他。殇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法戈·明。法戈·明用眼神告诉他该去怎么做,殇领悟到他的意思,正好与殇想的一致。殇握紧了拳头,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们会帮你的。”
法戈·明微笑着告诉他。听到法戈·明这么说,他一把抓住了法戈·明的双手,紧紧地握住,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谢谢你们!”
他诚恳地向法戈·明和殇道谢。法戈·明见了,无动于衷,他默默地接受了这份感谢,同时在心里暗暗地为面前这位父亲感到了一丝惋惜。
虽有些想要停留,但法戈·明念在自己特殊的身份,不能在这里久留,就只得轻轻挪开他的手,起身与他和殇道别。告别时,他向法戈·明鞠躬敬意,法戈·明本想回应他一个微笑,可他却怎么也露不出微笑来。最后的离别中,他是带着严肃的表情离开的。走出门的时候,法戈·明叹了口气,对着漆黑的巷子感叹道:
“希望殇你......可以挽救这个家庭吧。就像你曾经那样,像个英雄一样。哎......世界如此冷酷啊。”
在法戈·明走后,他与殇交谈此事。交谈过程中,殇深刻地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无奈与痛楚。谈着谈着,殇就和他聊到了他那边的情况。殇既有些怜悯又有些好奇地问他:
“我想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他苦笑了一下,调侃道:
“你们这些接活的,怎么会在乎我们的名字呢?你们只是拿了钱就办事的人,我们这些穷鬼是入不了你们的眼的。”
殇笑了笑,摆摆手告诉他:
“不。我可不是你口中的那类人。再怎么样,你们都是人。人与人之间有物质上的差距,没有本质上的差距。无论如何,我们体内的灵魂都是1,都是平等的的。”
听到殇这么说,他有些感动。他轻声告诉殇:
“我叫杜牧之。”
“杜牧之?挺好听的名字。你是干什么的?”
“我啊,是个清道夫。给碧蓝世界打工的打工仔。”
“哦......那你认识黑色星期三吗?”
“嗯?认识啊,我就是。”
“什么?!看来属实是缘分了。——你还记得我吗?”
“老哥,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不不不,我们之前在无人区里见过一次。我还给你打了一顿呢!”
“你是说......难不成!你是殇?!”
“猜测没错,正是在下。”
杜牧之一脸惊讶,他抿了口茶压压惊。他突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殇,是在思考着什么。他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愤怒与胆怯,似乎还对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他慢慢握紧了拳头,皱起眉头,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一副要战斗的样子。但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片刻之后,他的表情变得忧虑许多,紧握着的拳头也松开了,战意瞬间消散殆尽。他叹了口气,现实让他放下了心中的怨恨,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选择。
“你为何要帮我呢?”
杜牧之问殇。殇笑了笑,一脸平淡地告诉他: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帮助别人还需要个理由吗?”
杜牧之一听,心里一颤。他眼中的殇变了样子,是曾经的那个王,人民所信赖的那个王!杜牧之笑了,笑容之中尽是对那个王的怀念。杜牧之笑着对殇说:
“我等了你十几年啊!我的王。当初的那个你,终于回来了!”
殇笑了笑,有些委婉地告诉他:
“是啊,不过回来的有些晚了。”
杜牧之摇摇头,告诉他:
“只要您肯回头,什么时候都不晚啊。”
“这倒确实。”
“我相信殿下您可以再次拯救这个世界的!”
“对了,在任务出发前,你能向我讲述你们底层人民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吗?我很好奇这一点......”
听到殇这么问,他叹了口气,一口喝光了杯中的茶水。突然吹来一阵小风,他雪白的头发在风中荡漾。他的侧脸上写满了沧桑,眼底的皱纹中尽是时间的痕迹,像树木的年轮一般。他酝酿下情绪,娓娓道来。
“最底层人民所承受的痛苦,是语言难以完全表达出来的。这份痛苦,局外人是不明白的,更是不屑于明白的。”
他握紧了右手,又慢慢松开,似乎是心中有几分怒火,又有几分无奈。
“对于世人来说,我们就是那些如炮灰一样的人,靠命吃饭。像我们这样的人,死了无非就是换来一笔钱而已,那笔钱甚至不能用来买墓地。虽有清道夫之名,可我们所做的不过是替别人收拾烂摊子。而且这其中还掺杂了剥削与图谋不轨。我们只能妥协......”
殇听了,大受震撼。他问杜牧之:
“为什么会这样呢?!”
杜牧之苦笑了几声,告诉殇:
“因为我们出生在了风岭区,因为我们的父母不是中高层阶级。生来的差距注定了我们的命运,我年轻的时候试着去改变,可无济于事。我的孩子也像我一样,也是无济于事。依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现状!”
“这......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吗?”
“也许有吧。要是我们都能像齐百陵那样强大就好了,能逆天改命。可我们终究是平凡人,平凡到连名字都不会让人在意。”
“哎......你继续讲述吧。”
“我们底层人民要靠每月很低的薪水去养活一家子人,这个生病了、那个出事了什么的都要钱,可那点薪水承担不起太多,更何况家里的吃穿还要钱。等成了家,能多一个帮手,稍稍减轻家里的负担。一旦有了孩子,事情就变得麻烦了许多,既要照顾孩子,还要去工作,有时为了工作不得不将孩子独自留在家中。一边工作,一边牵挂着孩子。”
说完,杜牧之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全家福。全家福上的每个成员都是满面春风,自然而又平淡的微笑中透露着难掩的喜悦,虽生活在一个不富裕的家中,但他们每个人都觉得这是份独一无二的幸福。看着全家福,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可想起自己即将命丧黄泉的二儿子,他的笑容又变做忧愁。他闭上眼睛,深情地说道:
“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苦什么难都经受过。为了这个家我奋斗了一生,我无怨无悔。家人的幸福,是我战斗的动力。即便我已经满头白发,但我也一直战斗下去!直到我握不动刀的那一刻。有句古话说得好:‘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他睁开眼睛,猛地拍桌站起。殇见他如此,也起身。殇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对他说:
“说得好!事不宜迟,我们把你的女婿救回来吧!”
杜牧之看了看殇,笑了笑,也拍拍殇的肩膀,对他说:
“好!说走就走吧。”
之后,杜牧之换上常穿的清道夫战甲,重新化身为黑色星期三。
染血的臂刃被清水洗刷干净,颇有光泽;漆黑的战甲上点缀着血色,黑暗中似死神的斗篷;战甲背后的两个储罐中装满了东西,装得是他故乡的空气。他挥动臂刃,能掀起一阵小风,奔跑起来,能带动一片落叶。人高马大的他,活像是一位黑暗中的巨人。隔着深重的头盔,他能看到整个世界,但整个世界看不见他,唯有一身重甲,才能证明他的存在。
他和殇并排走出贫民窟,在他家人的目送中离开城市。谁也想不到,曾经彼此为敌的两人,能在此时站在一起,为了共同的目标而战斗。
迎着蓝天白云,他们迈起了矫捷的步伐;迎着天空中的炎炎烈日,他们顶着高温阔步向前;迎着一阵清凉的风儿,他们伸手与风儿击掌。走出铁墙,坐上汽车,两人便向着目的地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