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高攀龍、徐必達同歲,一爲江蘇無錫人,一爲浙江嘉興人,同屬江浙士林。徐必達一生多在南京爲官,與東林名士高攀龍多有交集,只是今存史籍少有記載,二人是否謀面也不可知。高攀龍與徐必達的交集,值得重視的有兩次:高攀龍天啓元年(1621)起任光禄寺丞、光禄寺少卿,在《聖明亟垂軫恤疏》中,稱讚徐必達萬曆四十年(1612)上疏“請恤窮民”之舉,(20)即上文所述徐必達任光禄寺少卿時彈劾孫居相一事。孫居相是山西沁水人,是東林黨人,但不屬東林學派。(21)嚴格意義上説,高攀龍只屬東林學派,黄宗羲在《明儒學案·東林學案》的“前言”中對此問題有較明確的辨析。(22)其實,在天啓元年之前,高攀龍與徐必達就已經有了交集,主題是關於《正蒙釋》。
自萬曆三十四年(1606),徐必達開始在無錫近鄰南京做官。受《正蒙集注》啓發,徐必達將其《正蒙發明》與《正蒙集注》權衡比較,“以質雲從之説,同者去之,異者存之,異而此失彼得者去之,短長互見者存之”。(23)徐必達決定將《正蒙集注》與《正蒙發明》編成《正蒙釋》一書,即清代學者華希閔所稱的“公有《正蒙集注》四卷,嘉興徐德夫氏加之《發明》,合以付刻”。(24)合編完成以後,徐必達便請時任南京吏部右侍郎的葉向高作《正蒙釋序》,由高攀龍請其革職居家的摯友顧允成作《題正蒙釋後》。可見,《正蒙釋》是徐必達編訂,並且經高攀龍審定和同意後才籌備刊刻的,而四庫館臣稱《正蒙釋》“爲必達所自定,非攀龍之本”則有待商榷。(25)徐必達編訂《正蒙釋》所用《正蒙集注》,當是稿本《正蒙集注》,而《正蒙集注》和《正蒙發明》都未曾單獨刊刻過。現存《正蒙釋》由《正蒙集注》和《正蒙發明》組成,高攀龍、徐必達是《正蒙釋》的共同作者。
據高攀龍之子高世寧編定的《高忠憲公年譜》記載,《正蒙集注》完成於萬曆三十一年(1603),即“三十一年癸卯,四十二歲。讀書水居,注張子《正蒙》完”。(26)高攀龍萬曆二十三年(1595)歸家,開始了平静的讀書生活,並爲了讀書和静坐,於萬曆二十六年(1598)在洲邊建房名“水居”。(27)據此可知,《正蒙集注》當作於萬曆二十三年至萬曆三十一年間。爲萬曆本《正蒙釋》作序的顧允成,卒於萬曆三十五年(1607)。據此推斷,萬曆本《正蒙釋》當刊刻於萬曆三十一年至三十五年間。萬曆三十四年(1606),徐必達於南京刊刻《周張兩先生全書》,《正蒙釋》或亦刊刻於此時。總之,《正蒙釋》刊刻於萬曆三十一年(1603)至三十五年(1607)間,或確爲萬曆三十四年(1606)。萬曆本《正蒙釋》是《正蒙集注》和《正蒙發明》最早的合刻本。
《正蒙》歷代注中,晚出的注本往往需要面對已出的注本,元代以後的注本尤其如此。《正蒙》明代注中便出現了較多採集衆家精粹的《正蒙》注,它們多題名爲“集釋”、“集解”、“集注”,高攀龍《正蒙集注》即屬此類。據統計,高攀龍《正蒙集注》大量引證前人《正蒙》注,包括程頤、朱熹、張栻、真德秀、熊禾、吴澄、吴訥、劉璣、盧翰、葉氏、劉氏、方氏等十二家注解,其中尤以對朱熹、劉璣和吴訥三家注解的引證爲多,並且此類引證多屬暗引。徐必達《正蒙發明》基於高攀龍《正蒙集注》作了修改,除偶有引證廬陵龍氏、胡炳文、朱振、蔡節齋和鄭正夫之語外,未再採集前人注語。
《正蒙釋》合二注爲一書,在《正蒙》注解史上别具一格。《正蒙釋》並非由高攀龍《正蒙集注》與徐必達《正蒙發明》簡單相加而成。徐必達編訂《正蒙釋》時,以“同者去之,異者存之,異而此失彼得者去之,短長互見者存之”爲標準,主要是把《正蒙發明》中與《正蒙集注》相同的注解删去,獨有的注解保存下;把《正蒙發明》和《正蒙集注》中不同的但相比較不準確的注解删除,能够互補的注解保存下來。經徐必達編訂後,《正蒙釋》中的《正蒙集注》基本保持原貌,《正蒙發明》則更加嚴整精練,且與《正蒙集注》的思想得以高度一致。故而,二書才能合而爲一書,高攀龍才同意將《正蒙釋》刊行,後世學者才能將由《正蒙集注》和《正蒙發明》構成的《正蒙釋》作爲整體加以研究。黄宗羲於《宋元學案·横渠學案》的《正蒙》部分引用《正蒙集注》七十五章,是對高攀龍《正蒙集注》的讚賞,也是對徐必達成功編訂《正蒙釋》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