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止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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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山林中,一名衣衫褴褛的姑娘神色匆匆地穿行,她一边往前跑,一边回头看,眼中布满了恐惧。瘴气迷雾使她分不清方向,她只好紧紧攥着手中的香囊,漫无目的地寻找。每当要昏厥之时,她便将香囊凑到鼻尖,这样能使她更加清醒。

花自量才不是那般乖乖听话的人,果不其然,沈幸雪出发那日,十月找遍了整个景潇山庄及烟雨楼都没发现花自量的踪迹,他一定是跟着去了。既然如此,十月也只能冒险孤身前来,在她心中早已认定,花自量在哪,她就在哪。

只是这一路远比她想象中的辛苦得多,刚进山她差点就晕倒在迷雾之中,多亏了她多年与香料作伴,知道什么味道相生相克,调了个香才安然到此时。

十月自己也不知道在这山林中走了多久,中途她遇到一只豺狗,若不是她拼死将匕首扎进豺狗喉咙,此刻她已是豺狗的盘中餐。想来这把匕首还是花自量送给她作防身之用。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十月顺着血腥味逐渐走出迷雾。满山的尸体,血汇聚成一道涓涓细流,一直流到十月脚边。

十月瘫软在地,这么多尸体,怎么会死这么多人呢?她只知江湖凶险,哪知是这般的凶险。昨日还活生生的人,今日就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花自量!花自量!

十月颤颤巍巍地在尸堆中找寻花自量的身影,一开始她只是一具具地看,不敢翻动那些尸体,不久后她开始一具具地翻动尸体,将他们脸上的血污擦干净,仔仔细细地辨认,生怕一不小心就错过了。

这里头有大部分人都还活着,他们看到十月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他们伸出手想抓住十月。

十月回握住每一只伸起的手。“马上就有人来就我们了,撑住啊。你一定要撑住,马上就有人来了。”她一遍遍地鼓励还活着的人,一句句话像是干涸沙漠中的细雨,给人生的希望,而她自己的心中却一遍又一遍的绝望。

这个不是花自量,那个也不是花自量,花自量到底在哪?她既盼着早点找到他,也许就能救他,又盼着不要找到他,也许他被人救了。

就这样她将一具具的尸体擦拭干净,死了的就排放在一边,活着的就扶到山洞中去,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太阳落下,月亮升起。她终于找到了他。

花自量的尸体被砍得畸形,十月在地上找到了他的断手,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花自量的手,那一瞬间那只断手显得不那么吓人,她拿起断手找到花自量的尸体。将他一点点地摆正,将断手放在断开的位置。

“小花,这样你就完整了。”

她拿出一块新的手帕,擦拭花自量的脸,他的脸上也被砍了两刀,面目全非,无论十月怎么擦也擦不出原来的样子。

“小花啊,他们伤了你的脸,你现在可没我好看了呢。我猜你一定会问我,你都这副模样了我怎么还能认出你来。当然能,我认得你身上的味道,不管你是洗澡换衣服还是易容,我都记得这个味道。”

十月将花自量与众人分开,安置在一处干净地。她细心地为他整理衣袍,打理容颜。直到一切结束,她就静静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眼泪便自己跑出眼眶。

“小花,你死了吗?你……我还没送你迎春花的香囊,你怎么就死了呢。你说,我怎么办呢?”

十月质问着花自量,把平日里不敢问的没来得及问的,在此刻一一问出口,问着问着,啜泣变成呜咽又变成嚎啕……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他们不知道十月为何人如此,但十月一定爱惨了那人。

十月在花自量身边哭了许久,久到她仿佛在风中闻到了迎春花的味道。

她擦干眼泪,在花自量怀中翻找,果然找到一只香囊。上面绣着黄色的腊梅,正是十月从花自量那要回去那只。可什么时候又回到他手里了?

十月放到鼻尖嗅了嗅,是迎春花的味道,她昨天说的话他都记住了,而且他做成了迎春花的香囊。所以他心里果然是有她的。

十月打开香囊,里头塞满了迎春花,只是将迎春花放在香囊里吗?这样可留不住味道呢,十月想,这恐怕是花自量做得最失败的香囊了吧。其中还装了一封信。

挚友十月:

转过头去,别看我的尸体了。我想了许多种可能,但你找到我是唯一可能。如今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心意我已明了,但我无法给你相同的回应,愿有来生,定不负你,可今生终究要负了你。

我同幸雪一起长大,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她以身犯险,我如何能坐视不理。我必须在她左右护她周全。而你看到这封信,是最差的结果了。

我已不在人世,可我心有挂念,你是我唯一能托付之人。

幸雪若是知道我为她而死,她必定愧疚一生。这是我不愿看到的,她已经承受得太多,我只希望她余生能够幸福喜乐。故,我要向她撒一个谎。

我在你的房间里给她留了封信,你帮我交给她,然后告诉她,从前我碍于景潇山庄颜面,不敢放肆,如今我想要自已而活,世间女子千千万,此生享不断。

多谢,十月。

自量绝笔

她早该明白的,花自量浪荡不羁,只是将所有深情都给了沈幸雪罢了。十月还天真地以为花自量心里至少是有她的。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的心意,却始终没有将她放在心里。

恨意油然而生,他利用她的感情打开这封信,他到死都在为沈幸雪着想。他无视她的感情这么多年,临终遗言中却空谈来生,今生你负我,还想骗我来生相负吗!

十月将手中的信撕碎丢弃在风中,碎片滚起尘土随风消散,在夜色中没了踪迹。

十月捡来许多干柴堆砌成烽台,然后用火折子点燃。她对山洞中人道:“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十月与那人的尸体一同消失了。

柴火越烧越旺,给前来救人的卢止戈指明了方向。

谁也想不到与卢止戈同行救人的是紫飞楼的人,他们将山洞中的人带回渝州。

卢止戈逢人就问:“沈盟主呢?有谁看到沈盟主吗?你们看到盟主了吗?”

终于有一名受伤的少侠答道:“我看见沈盟主跟烟雨楼的八月一起逃出去了。”

卢止戈心里更紧张了,逃出去了,可他们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幸雪和八月会去哪呢?听说她们还受了伤……

卢止戈一刻也等不得,飞身上马,欲扬鞭而去。

“卢止戈。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紫逸出现在他身后,语气阴沉。

卢止戈不愿回头看他,“无论如何,先找到人才是要紧事。”语毕驾马离去。

“砚台!去找喜墨!”砚台得令,在林中急速奔跑起来。它将卢止戈带到他曾待过的星谪的木屋,屋前站着两匹马,一匹是喜墨,另一匹马背上驮着沈幸雪和八月,两人已双双昏厥。

卢止戈将沈幸雪抱在怀中,顿感后怕,他怕自己来晚了。劫后余生,他将怀中的沈幸雪小心护着,心中道了千句万句,还好,他来得及,还好,幸雪没事。

卢止戈当时从密道出来正巧遇上一队星神教徒,不得已与他们发生了拳脚,对方头领不辩身份,直接下了杀令。

“他知道密室,不能留!”

卢止戈怕惊动其他人,只好退回密道中。在密道中将他们解决,费了不少时间。

“我问你们,星神教的目的不是那些正派人士,而是中原武林是不是?星神教不甘屈居于妖怪山,所以想把所有人埋葬在妖怪山,而星神教在外面坐收渔翁是不是!”

那人满眼错愕,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说实话!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我说我说。教主已经带人攻打中原各大门派,教主说,你们都会死在这里,就算没死,也抢不过他,以后我们就能住亭台楼宇,而你们只能活在这暗无天日的洞中。”

果然是这样。卢止戈信守承诺放了他。一时间陷入两难,一边是幸雪一行人的性命,另一边是中原武林的根基。此刻若是去救人,那中原各大门派百年基业均会被星神教夺取,若他选择给各大门派报信,那么幸雪那一行人则性命垂危。

他该怎么办?根基他要保,人命他也要救!卢止戈走出密道,他决意先救人,再想办法报信。

他在赶往悬崖的路上,遇上了来寻他的小石小锤和津策。他即刻将密道和星神教的阴谋告诉三人,令他们三人通过密道出去报信。

谁知三人刚入密道,星神教中便燃起浓浓烟灰,卢止戈被逼进密道。四人只好从密道逃出。

而紫逸携紫飞楼的弟子正候在密道之外。

“你是来救人的吗?”

“这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我要的从头到尾只有沈幸雪一个人。”

“做梦!”

“那你就一个人去救他们吧。”紫逸悠悠然,旁人的生死他可完全不在乎。

卢止戈吩咐三人:“小石,小锤,津策,通知各大门派戒备,务必阻止星神教的计谋得逞。”

三人得令散去,卢止戈救人心切,不愿与紫逸多做口舌,唤来砚台。

紫逸讥讽道:“你一个人怎么救他们一帮人?怎么?你不是和幸雪情比金坚吗?此刻却不在乎她的生死?”

“紫逸!”卢止戈一把揪住紫逸的衣襟。“她在里面生死未卜,你现在还有心思拿她做筹码!你有什么资格说爱她!”

紫逸抽出自己的衣襟,拍了拍对卢止戈说:“胜者王败者寇,我只在乎她最后是不是嫁给我。”

“好!我答应你!你现在带人跟我去救人!”卢止戈丢下这句话,翻身上马,绝尘而去,并不给紫逸还嘴的机会。

紫逸望着他的背影,甚是满意。他挥了挥手笑道:“走!救人!”

卢止戈,事后你敢反悔,我也有得是办法让你离开沈幸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