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经历这么许多,他们都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再无纷争打扰,然而他们都明白,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沈幸雪心里,尚有另一件事压在心头,她在卢止戈怀中抬起头,坚定地说道:“我要回景潇山庄。”
卢止戈松开沈幸雪,坐在床边。“你的伤……”
“我没事。我必须立刻回去。”星谪扬言给白潇潇种嗜血蛊,无论真假,她都必须亲自回去确认。
“明日。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卢止戈不容置疑道。
沈幸雪却摇摇头,她看着卢止戈。“你帮我请一个人。”
卢止戈转念便了然沈幸雪的心思,问道:“是格桑帮主?”
沈幸雪点点头。若是白潇潇真的中蛊,只有格桑能救。但景潇山庄与格桑向来,水火不容,想请他替白潇潇解蛊,恐怕机会渺茫。
“若你觉得为难……”
“我去。我一定将他带来。”卢止戈信誓旦旦。复又温声软语:“但你今日无论如何不能乱动,明日再启程,可好?”
沈幸雪拗不过他,点头同意。“好。但我饿了。”
卢止戈站起身笑道:“等着!我去抓鱼。”
白雪皑皑画山水,炊烟袅袅做羹汤,公子执剑舞天地,一搏美人笑。
这一日时光,就像是他们偷来的,他们百般珍惜,一刻也舍不得浪费。然而离别终是要来的。
离别时,砚台与喜墨交颈缠绵,不愿分离,惹得两人心中感慨万分,面上却矜持着。
“小心伤,一路保重。”
“你也是。格桑帮主之事便拜托了!”
越是犹豫越是不舍,沈幸雪掉转马头,疾驰而去。
砚台在身后嘶鸣,其声呜呜然,带着些许哀怨。卢止戈拍了拍砚台的脑袋。“不久便会相见的。走吧。”
一路风尘仆仆,卢止戈抵达大漠帮时,正值年关。四处张灯结彩,鞭炮作响,热闹非凡。
卢止戈翻身下马,朝着塔楼上喊:“卢家堡卢止戈求见格桑帮主!”
楼上之人一听卢家堡的名号,颠儿颠儿地跑下来,一边打量一边问:“你就是卢道武的儿子卢止戈吧?”
“正式在下。”
那人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喊道:“津策!又来了个俊俏的公子要见帮主。”
“止戈!止戈!”
卢止戈身旁窜出一人,裹着一身墨色皮衣,衣服上的绒毛齐刷刷地朝一个方向,露出一截芍药色的衣领和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眼神中五分惊喜,五分幽怨。
“自量!你怎么在这?”卢止戈着实为之一惊。
花自量刚要张口,津策从里走来,他瞬间挺起胸膛,看着津策,宛如一只比美的孔雀。
“你便是卢家堡堡主卢止戈?”
“正是。”
卢止戈举止端庄有礼,模样也是丰神俊逸。津策笑着看向他,打开门。“卢堡主,里面请。”
花自量跟着卢止戈,津策将他拦住。“你!不准进!”
“这是怎么回事?”卢止戈不解道。
津策笑笑。“小事。不妨事。里面请。”拉着卢止戈便往里走。
花自量杵在原地,两眼瞪得滴溜圆。“津策!你个小人!”
津策将卢止戈带至会客厅。“卢堡主稍候,我这就去叫师父。”
卢止戈点点头。脑海中正思考花自量为何出现在大漠帮,却听门外传来一阵中气之足的抗拒。
“我说不见就不见!她便是在这一直住着我也不见!你放开,别拉我!”
“师父。这回真的是卢堡主。”
“你小子骗人的本事都是我教的!莫想框我!放手放手!”
“师父!我发誓,这个是真的卢堡主。若不是,你便将我逐出师门!”
说话的正是格桑和津策。
格桑听津策说出如此严重之语,正色道:“这回真是?”
“千真万确!”津策百般无奈。
此前一月求见格桑,格桑说什么也不见,津策使了许多法子,骗了格桑好几回。没让两人见上不说,还在格桑面前失了信任。
“这回我便信你一次。”格桑理理衣袍,往会客厅走去。
卢止戈见人来,起身抱拳,恭敬道:“晚辈卢止戈,见过格桑帮主。”
格桑松了口气,上前拍拍卢止戈的肩,颇为随意道:“坐坐坐。”
卢止戈上次见格桑还是在白潇潇的生辰宴上,那时他深情无限,举手投足间称得上意气风大,如今他两鬓华发生,蓄起胡子,仿佛仍由自己老去那般,但身上侠义之气未减,看起来便是另一种英雄气概。
“我与你爹算是老相识了!许久未见,他可还能打?”
“还能吧。”卢止戈想起爹一掌将他拍下山崖之事,这算是很能打了吧。
格桑闻言畅快地笑着:“你爹没少打你吧!哈哈哈!废话不多说,你来找我肯定是有事吧?”
格桑为人爽快,不喜兜圈子,他直问,卢止戈便欲直说。此时门外忽然闯入一名女子,叫他有些反应不及。
格桑更是吓得不轻,跳上座椅。待看清来人,心中暗道不是一月,幸好不是,顺势从椅子上下来,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袍。
“你是何人?大漠帮也敢随意闯?”
姑娘仿若未闻,径直走向卢止戈,眼中带泪,失了平日的清冷。“你回来了。”
卢止戈点头回应:“我回来了。你怎么在这?”
“咳咳!”格桑问到:“这位姑娘是?”
一月冷冷地瞧了格桑一眼,不太友好道:“我便是你躲了好几日的一月。”
这些天她多次求见,格桑均避而不见,说是忙其实就是怕,枉二月总是夸赞他英雄无双。
“等会儿!”格桑走上前仔细辨认,“你是一月?那烟雨楼那个是谁?”
“二月。”
“她是二月?”格桑拨弄凌乱的头发。心想着怪事怪事,真是怪事。他这一生净被女人诓骗的团团转。
卢止戈稍加思索便想明白。他问一月:“你是同自量一道来的?他尚未回去过景潇山庄是吗?”
一月点点头。
“等会儿!”格桑打断二人,问一月:“你是说花家那个孤儿也来了?”
“是。”
“在哪?”
“外面。”
格桑瞬间明白了些什么,怒喝道:“津策!滚进来!”
津策在门外一哆嗦。忙跑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张嘴就认错:“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可您也老大不小了,一月姑娘对您一往情深。您还推三阻四的,就是您的不对了……”
津策看格桑的脸色越来越差,不由地噤声。
格桑黑着脸,心想自己怎么就教了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徒弟。“去把花自量请进来,然后去院子里罚站。”
“师父……”
“滚!”
津策立刻连滚带爬地窜了出去。
花自量趴在窗边看着在雪地中罚站的津策,他冲着津策高声喊着:“臭小子。也该轮到你吃苦头了吧!”
“是我管教无方,让花少侠在外头受冻,实在惭愧。”
花自量本以为,照格桑与花家的关系,该打他两顿出出气才是,没曾想格桑帮主如此客气,转念一想,德高望重的前辈大体都是这般不计较的,心里更是又愧又敬。
“帮主哪儿的话,更何况我在外头租了个宅子,并未冻着,不妨事,不妨事。”
“诶,还是我们怠慢了。赶紧喝杯热茶暖暖,金骏眉,这是你爹生前最喜爱喝的茶。”
花自量心想,格桑这是在暗讽他?端起杯子,语气上更加端庄几分,“帮主客气了。我爹已离世多年,他这点小习惯,还劳烦您记挂着。”
这两人一来一往的,客气中带点讨好。
花自量如此,是因为当年他爹娘多次易容成白潇潇的模样,当众戏弄格桑。当时正值武林盟主选拔,格桑并不是正统中原武林出身,故此他没少因此事遭奚落,好听的便说他是个痴情种,难听的便说他死缠烂打,毁人姻缘。
当时江湖中人看他的眼神不是带着同情便是带着鄙夷,后来他也是因此淡出中原,迁居大漠。
只是格桑这般就奇怪了。
但不论格桑为何如此,也不能让他二人如此寒暄下去。
“格桑帮主。”卢止戈适时插入话题,花自量投来一记感激的眼神。“晚辈此次前来,实则是请卢堡主帮忙。”
“我早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啥事儿说说看!”格桑眉开眼笑道。
“您该知道嗜血蛊?我想……”
“想都别想!”格桑怫然道。不听原委,一言拒之。
他听闻嗜血蛊三字时瞧了花自量一眼,只一瞬又匆匆转开,但花自量看得真切。
他爹生病时症状与中蛊相同,格桑又懂解蛊之法,而格桑听闻嗜血蛊时偏偏看了他一眼,爹的死格桑定是知情的!
他站起身行至格桑面前,既怀疑又肯定地问:“我爹是不是中蛊而死?”
格桑神情闪缩避而不谈,只是说:“嗜血蛊不是你们碰得的东西。”
看来是了。花自量退至一旁,爹真的是中蛊而死。他此行最想知道的事现已有了答案,可是知道答案又如何?怪格桑为何不救爹吗?是谁下的蛊?
一月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这般神色黯然的模样。轻声唤道:“花二爷。”
花自量轻拍一月的肩,示意自己没什么要紧,而后坐回位子上,趴在窗边。
另一边卢止戈对格桑不停追问:“帮主为何对嗜血蛊如此忌惮?您是唯一知晓解蛊之法的。星谪以嗜血蛊控制星神教为祸江湖,您当真不管不顾?”
“为何要顾?”格桑怒目横眉道:“中原武林与我何干?”
卢止戈哑然,中原武林将大漠帮视作异邦,他又凭什么让格桑顾及中原武林?
“那,若是沈夫人中蛊呢?”
格桑错愕,颤声问道:“哪个沈夫人?”
“当年天下第一美人白潇潇,如今景潇山庄的庄主夫人。”
此言犹如晴天霹雳,格桑身形一颤,扶着桌,指节嘎吱作响,指腹发白,就像要深深扣进桌子内一般。万念俱灰的模样。
格桑对白潇潇爱得极深,即使为她丢尽脸面,终身孤寡,他也未曾恨过白潇潇,所以他一定会救她。
一月见格桑这幅模样,自然得想起二月。
二月喜欢格桑时,年方二八,可格桑已是中年。此前一月不明白,天下英雄俊杰无数,为何二月偏偏喜欢格桑。二月却说格桑是个英雄,是个有情义的真英雄,现在她有些明白了,二月喜欢的是格桑的深情,是格桑对白潇潇的一片深情。
花自量在一旁看着,渐渐平复心中情绪。听到白潇潇中蛊时,他是焦急的,毕竟白潇潇待他如亲生儿子般疼爱,但看到格桑的反应,他又不着急了,他在格桑的脸上看到了愿为所爱,终其一生的神情,这个神情他再熟悉不过。
格桑陷入沉思之中,半刻钟后方才开口。“解蛊之法我不会告诉你们,但明日一早我和你们一道去景潇山庄。”
卢止戈心中一喜,总算是不付沈幸雪所托。而后他将星神教一行之事前后,细细地告诉几人。
“由此我推断,星谪多半是吓唬我们的,沈夫人也许还未中蛊。”
“是与不是我都得去。”格桑带着不顾一切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