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两人牵着马儿往回走,掌柜的蹲坐在柜台后头,脸色煞白,显然还没缓过劲来。看到卢止戈和沈幸雪回来,忙站起身,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颤颤巍巍地上了壶茶,就躲到厨房,他可没脸也不敢跟这二位尊神待在一块。
沈幸雪见了他这幅样子。有些无奈,明明是他伙同星神教的害人,而现在反倒有种是她带来祸患的感觉。
“卢止戈,我们上路吧。”
“你的伤……”
“无碍。我们若是不走。掌柜的怕是一直不得安生。”
卢止戈明白,终究是因为他们二人掌柜的才平白惹上祸端,险些丢了性命。
“对了!一直忘了问,昨晚你如何受的伤?照理来说,那人的功夫伤不了你才是。”
沈幸雪沉吟:“那人出手狠辣且招式精妙繁复,我也是一时大意才着了他的道。”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个人。八月!我昨夜与她交手她的武功路数不像是出自统一体系,和八月的功夫路数如出一辙。而且她是个女的!”
“你怀疑是八月?”
卢止戈摇摇头。“她不是八月,八月没有她那么阴狠。但或许八月知道她的来历。”
“幸雪。”卢止戈神色凝重。“你回去吧。”
沈幸雪蹙眉。薄怒道:“你这是何意?”
卢止戈前往星神教,为的是寻找被抓的三位掌门,他们或许知道爹失踪的原因。这本是他一人之事,现在却累得沈幸雪负伤,他于心不忍。更何况前路凶险,他怎能让沈幸雪带着伤随他奔波涉险?
“你此行目的在于寻找卢老堡主失踪的线索。你觉得带着我,累我受伤,心中有愧?卢止戈,你莫要把自己看得太重。”
沈幸雪站起身,低着头看着卢止戈,不如刚才那般生气,神情淡然道。
“我此行并不是全然为你,我是武林盟主之女,我爹有维稳江湖之责,我自然也是有的。我此行为的是心中道义。若是没有你,星神教我也非闯不可!难不成只许你成全自己心中孝道,却不许我全我的道义?”
卢止戈闻言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他着实小瞧了沈幸雪,她跟一般小女子心思大不相同。
“再者说,星神教手段凶残,三位掌门被他们抓去,生死难料。若是活着,将他们救出也不枉此行。可他们若是已经丧命,此行便无异于羊入虎口。这些你早已想明白,所以你劝我回去,是想着自己去送命?”
沈幸雪将卢止戈心中所想说了个明白。
卢止戈坦言道:“我知道劝你无用。但你总要顾及亲人,你若是有个好歹他们该多伤心?而我不同,我爹只爱比武。”
“那一月呢?”沈幸雪脱口而出。“你答应一月平安归去,你忘了吗?”
语毕才觉心酸,沈幸雪暗笑自己无用,自己的心思还未说出口,却替别人表了心意。
卢止戈看着沈幸雪忽然出神,想起在船上遇到的那个姑娘,她也有这般清亮的眼睛。她不是一月,那她会不会是……
“罢了罢了!我们也别争了!”卢止戈莞尔道:“现在上路天黑前能到妖怪山!”
沈幸雪笑着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砚台、喜墨,咱们上路咯~”
长安城,繁花之都,奢靡之城。越过长安便可抵达大漠帮。
花自量与一月行至此,花自量说什么也要在长安城歇歇脚,此时正坐在集客酒楼里,酒楼边上便是全城最有名的花楼风月楼。
花自量与一月刚坐下,那些个姑娘便上赶着将整座酒楼挤个水泄不通。
一月与花自量一路而来,早已见怪不怪,打趣道:“花二爷在长安名声不小。”
花自量得意洋洋地朝众女抛个媚眼。“一月莫慌。这些莺莺燕燕不及你万分之一。”
一月轻哼一声,不与之多言。
这一路上她也算是了解花自量,一张嘴颇有能耐,实则却不似坊间传闻那般浪荡。起初,她还对花自量有所提防,但花自量除却嘴上占两句便宜,实际上规矩得很,甚至比烟雨楼那些客人都要规矩。
不过烟雨楼的客人大多是因为烟雨楼的江湖地位,所以起了心思也不得不规矩,而花自量的规矩是因为他根本没起心思。
莺莺燕燕中有一位姑娘鼓足勇气上前。
“花二爷。我是莺歌儿啊,你还记得我吗?三年前你路过长安,说我嗓子像莺歌一样美,就这样我等你三年了。”
花自量一拍脑门,“莺歌儿。我记得我当然记得。你等我做什么?”
莺歌儿红着脸,脆生生道:“我……我想唱歌给你听。”
花自量冲一月挑挑眉,一月不予理会。花自量轻拂衣袖,起身坐到一月边上。
“好莺歌儿,你可知道我边儿上这位是谁?”
莺歌儿闻言看向一月,清高孤傲的模样,莺歌儿挺起胸膛问到:“你是谁?”
一月横了花自量一眼,她倒成了替花自量挡桃花的了。冷声说道:“烟雨楼,一月。”
莺歌儿的胸膛顿时就瘪了下去。谁敢在一月面前唱歌!这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嘛!莺歌儿急的跺脚。“我……我……我……呜呜呜呜。”哭着跑开。
“满意了?”
花自量悄悄朝一月竖起大拇指,“总不能让人一直等,白白误了大好年华。”
一月突然起了兴致问到:“那十月呢?”
花自量无辜地反问:“十月如何?为何突然提起她?”
“你对十月可是真心?”
“真心!自然是真心!堪比真金!”
一月颇感无奈,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懒得与花自量打太极,索性不说话。
花自量却不依不饶。“那你呢?对卢止戈可是真心?”
一月慌神。“什么?”
“你既然喜欢卢止戈,在卢家堡时何不直接告诉幸雪?他们两人若是一路上生出情愫,你不就白白失了先机。”
花自量没骨头般靠在桌上,引得众女惊呼。
“其实啊,换个人喜欢也要得。”
一月看花自量眼中颇有几分认真的意味,冷声道:“如何换得?”
自然是换不得,花自量也明白。但他终究盼着一月若是能不这么执着,也许对她自己才是最好的,对别的人来说也是不错的。
“我不会喜欢你的。”一月如是说,同时顶着张冷若冰霜的面容。
此言一出,却换来花自量捧腹大笑。他如此动作,自然又引得众女一阵惊呼。
“一月且安心。我对你只有怜香惜玉之意。绝无旁的什么想法!”
一月还当他所言换个人的意思是换做他。竟是误会!那便好,一月稍稍松口气,别说她此刻心中已有卢止戈,就算没有,隔着十月这层,她也是断不允许花自量喜欢上自己的。
花自量戏谑道:“你啊,就是心思过重,又过于固执。明日我们便能到大漠帮,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助我一臂之力。才不枉费这一路上,小爷我对你的照料。”
这一路花自量的确是照顾有加,一月就事论事。“定竭尽全力。”
他们一路倒是风顺,不知道卢止戈与沈幸雪他们二人如何?
妖怪山夜里,阴风阵阵在山中穿梭,听着就像一声声鬼嚎。怪不得此处半点人烟没有。
卢止戈与沈幸雪骑着马往山林中去,越往里迷雾越重,他们点着火折子也看不清前路,实在是寸步难行。
“天色过暗雾又重,我们这么走找不到路不说,万一碰到野兽,也无法逃脱。明日再来吧。”
沈幸雪点点头。“那我们找找,看看是否有歇脚的地方。”
在林中寻觅许久,两人发现一座木屋。陈设老旧,积了厚厚一层灰,想来主人家已经搬走好些年头,好在房屋还算结实,门前堆着一摞摞的柴火,都已霉烂。
“就这儿吧,脏是脏了些,好歹能挡挡风。你先歇着,我去拾点柴火。”
“我跟你一起去。”
“你身上还有伤。我去就行。”
沈幸雪看着卢止戈跑开的背影喊道:“别走远了!”
沈幸雪四处查看屋里的旧物,书架上竟然还摆着一本书,沈幸雪拿起书吹散灰尘。书本保存的还算完好,纸张发黄但字迹还能依稀辨清。
笔触生涩,写这本书的应该是个孩子。
这本书记录这个孩子一出生,娘就死了。他的爹爹总是打他骂他,逼他骗人,逼他偷学各个门派的功夫。
沈幸雪连看了几页,不禁有些同情这个孩子。世上怎么有不疼孩子的爹呢?
“看什么呢?怎么这个表情。”卢止戈拾柴回来,便见沈幸雪站在墙角,就着火折子看着什么东西,神色悲伤。
沈幸雪抬起头,将书递给卢止戈。
“这是本孩子的自书,他是个可怜人。”
卢止戈接过书,凑近火折子,接着翻看两页,越看神色越是凝重。
沈幸雪不禁问:“怎么了?”
卢止戈眼中带着震惊道:“这个孩子的爹应该就是星谪。”
“什么!”沈幸雪惊呼。
“你看这里,他写着爹爹一天天疯魔,他结识了许多和他一样的人。他们想杀光整个武林的人,我觉得他们疯了。后来来了一位先生,他给了爹爹两只虫子,爹爹便天天不吃饭不睡觉的照顾那两只虫子,后来虫子变得越来越多。爹爹把虫子藏在那些人的饭中,骗他们吃下去。他们就会很痛苦,爹爹有办法让他们不痛苦,所以他们都听爹爹的。”
“还写什么了!”
“爹爹不再发疯一样的打我,可我却更害怕了。因为我看到好多尸体,一具具堆在院子里,发臭溃烂生蛆……爹爹不让我叫他爹,他要我叫他教主。我时常怀疑那个人不是我爹爹,我爹爹一定是被人关起来了……”
“我要搬离这个地方了,爹说要带我去更大更漂亮的地方住。我不带走这本书,如果有人看到,请救救我和爹爹。”
若这些是真的,那么这座房子就是星谪当年的居所。星谪在这里养过嗜血蛊。
思及此卢止戈猛地抬头,他们就着同一只火折子看同一本书,沈幸雪的脸近在眼前,卿卿佳人,如梦如幻,乱人心神……
沈幸雪抬起头,一股情愫爬上心头,越深越痴。
“你……想说什么?”
卢止戈回过神来,四处张望道:“星谪在这里养过嗜血蛊,说不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或许有解蛊之法。”
“那找找看吧。”沈幸雪装作面色无常的模样。
卢止戈快步走出屋外,在院中查看。暗自对自己念叨,不可意动,不可意动。
这屋里屋外陈设都十分简单,一眼便能看个全。着实没什么奇怪之处,若说有便是书架上这本自书和门口那一摞摞的柴火。
卢止戈在院中点燃一个火堆,坐在一边静静思考。一片片雪白的冰晶,飘落在他身上他却不知道。直到眼前的地上出现一圈圈的白色,他才意识到。
“下雪了!”
他起沈幸雪是在下雪天诞生的,一转头便看到,烛光摇曳下,沈幸雪的剪影映在窗上。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许多年后,卢止戈想到这一幕,仍会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