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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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回响,让人闻之惊心。

这时候,她竟也没想过两人的疯狂行径会不会招来大厦的保安。

这是她的东西,就算她通通摧毁,就算她出格一次,明天的日子还会继续。

剩余最后一个杯的时候,旬旬举起手,又放了下来。

“不砸了?”池澄兴致正高。

“不砸了,只剩最后一个,舍不得,否则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用拇指摩挲着光润的杯缘,站在天台的缘边。脚底下的灯火在距离和眩晕感中给人一种流动的错觉,整个城市像没有根基一样漂浮着。

“你来过这里吗?”池澄问。

旬旬摇头,“我去过的地方不多。”

包里的老猫不耐烦地在窄小的空间里扭动着身体,一边喵呜地叫着。

她轻声安慰它,“好了好了,这就回去了。”

“再叫就让你去流浪,反正你闯祸了。”池澄恶声恶气地威胁。

旬旬说:“猫是一种极度重视归宿感的动物,它不需要太大的属地,安于生活在小天地里,但必须确认那领土是完全属于它的。从这点上来说,我连猫都不如。你是对的,我嫁给谢凭宁,但从没有一天相信他属于我。”

她回头看向池澄,“其实我并不是很恨谢凭宁,他心里没有我,我也未必一往情深,即使每天给他洗衣做饭,可我不在乎他在想什么。就这样的日子我竟然幻想天长地久,是有点儿可笑。现在他先置我们的婚姻于不顾,我没有那么做,但区别只在于我没有一个如邵佳荃那样让他惦记着的人。”

“那你就离开他!”

“离开他又能怎么样?一个离过婚的女人,难道遇见的下一个男人就一定比他好上许多?”

“你不试过怎么知道?”

旬旬笑笑没有回答。

他还不懂,人在一条路上走得太久,就会忘了当初是为什么出发。婚姻也是如此,惯性推着人往前,可回头却需要付出更高的代价。

风猎猎地将她的一旬旬当即下车,用力甩上车门。她裸露在外的部分已任他检阅,他还不满足,偏要把裙子底裤都掀起来肆意点评,是可忍孰不可忍。

“哈哈,恼羞成病房区的楼梯走道上,旬旬吃力地一路小跑。今天一早应该由她来接替曾毓陪护曾教授,可她竟然睡过了头。这样的小概率事件令她不得不心急火燎,生怕耽误了曾毓上班,又是一番口舌。

她以往不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人,因为一心赶时间,在楼梯拐角处竟险些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那是一个年轻男子,肤色略深,五官深刻,眉目间似有郁结。旬旬忙不迭道歉,好在对方并未计较,略一点头便与她擦身而过。旬旬慢慢上了几级台阶,又忍不住回头,只看到那人的背影。

旬旬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到了继父病房前,急匆匆推门而入。伏在父亲病床边缘的曾毓闻声抬起头来,旬旬一眼就看出她神色疲倦,两眼通红,似有哭过的痕迹。

“出了什么事?”旬旬顿时感到一阵不妙,莫非叔叔的病情出现了变故?她赶紧上前察看,曾教授虽然双眼依旧紧闭,但呼吸平缓,并未见异状。

旬旬把从家里带来的鸡蛋和牛奶递给曾毓,“我来晚了,你还好吧。”

“谢了。”曾毓将早餐放到了病床前的矮柜上,“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你今天不用上班?医生没说什么吧?”旬旬纳闷地坐到她身边。

“神经内科的医生帮不了我,我现在需要的是精神科大夫。”曾毓再度伏在了病床边上。

“你也看到……”

旬旬话没说完,就被曾毓悲愤的声音打断,“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身边总是被女人围绕,而且是各种类型的!”

她这句话让坐得很近的旬旬感到了一定的压力,虽然心知她指的不会是自己。

“和最可爱的人吵架了?”

曾毓柳眉倒竖,“呸,最可爱的人?我看是最无耻的人还差不多!不对,更下贱的是我,是我!就在昨天之前,我居然还想过嫁给他也算不错!”

旬旬摸摸鼻子,问道:“他不是挺好的吗?至少看上去不像是坏人……我只是说看上去,事实上很多变态长得也很正常。”

曾毓说:“他的确不是坏人,立过三等功,受过很多次表彰,地震的时候救起了不少人,平时还爱见义勇为。也许他算得上是个英雄,但这都不能改变他在感情方面是个女人的事实!”

旬旬起身按铃召唤护士给曾教授换点滴药水,然后打算坐下来听一个关于“英雄女人混合体”的故事。

“你脚怎么了?”曾毓狐疑地看着旬旬别扭的走路姿势,“昨晚上运动过度?

旬旬尴尬地笑笑。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的确是运动过度,但昨晚上作为她丈夫的谢凭宁一夜未归,她的两腿酸麻完全是被人莫名其妙拽上三十一楼导致的后遗症。凌晨池澄将她送回家,居然还厚着脸皮说“今晚过得很高兴”,事实上,旬旬相信自己得要好一阵才能从这“高兴”中回过神来。

还好这会儿曾毓也没心思追究,她叹了口气,“我昨晚还跟他聊了两个小时的电话,说好了只要探亲假一批下来,他就过来陪我,等我爸爸好一些了,我们就商量结婚的事。后来他们参谋长来找他谈心,他跟我说明天再聊,挂的时候是依依不舍。谁知我忽然想起有件小事忘了跟他说,转头电话就打不通了,然后整晚都是这样。今早我接到他打来的一个电话,对方居然是个女孩子的声音,一开口就叫我政委,弄得我莫名其妙。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结果相互问了几句,你猜怎么着?”说到这里,曾毓的眼睛里都似要蹿出火苗。

“对方居然告诉我,在那个女人的手机里,我的电话号码被标注为‘政委’。不用说,打来电话的这个就是他口里称的‘参谋长’!那女孩是他在四川时认识的,一心崇拜他,把他当做英雄和偶像,他也说年底会娶她。如果不是他出操时把手机忘在宿舍,可能我现在还蒙在鼓里。”

旬旬迟疑地问道:“我想知道的是,政委和参谋长哪个官大一些,后面还有没有更厉害的部队领导。”

曾毓欲哭无泪,“还真被你说中了。我当时气得发疯,让那个女孩赶紧察看他的手机通讯录,里面除了‘政委’、‘参谋长’,还有‘连长’和‘副连长’,我们一个个打过去,全是女的,全都年底等着和他结婚……如果你以为就这么完了,就太低估他了。最后,‘参谋长’一气之下把电话打给‘团领导’,你猜怎么着?原来那是他在老家务农的老婆!明媒正娶领了结婚证的,生了个女儿都上小学了,还一心一意以她的军官老公为荣!”

这一下,旬旬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了。

“这一次我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过三十年,等到我老年痴呆的时候我都还要因为这件事鄙视我自己。人真的不能和女人相处得太久,否则也会被同化得一样的贱,然后再被对方用经验打得落花流水!和他在一起之后,我就对自己说,我不嫌他家在农村,也不嫌他只是个小军官,更不嫌他文化低,只要他对我好,真心爱我,这就够了,结果成了个大笑话。旬旬,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傻?我每一次都掏心掏肺,结果换来了什么?是我爱得不够?还是我爱的人不对?或者是时机出了问题?一次是偶然,但一次又一次,我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旬旬挠了挠头,“这个嘛……我觉得幸福和努力没有关系,和性格、智商、学历、人品、背景也都没多大关系……”

“那你倒是说重点呀,和什么有关系?”曾毓快要抓狂了。

旬旬讷讷地说道:“好像和什么都没关系。”

她是这么认为的。幸福和什么都没有关系,它是个无厘头的玩意儿。你等半生,你流彻夜的泪,你呕心沥血,你聚少离多,你分分合合,到头来也许都不如庸庸碌碌的人得到的更多。

“胡说,我不信。勤劳还能致富呢,凭什么全心全意付出的人不能得到更多的幸福?”

旬旬说:“你记得有这么一句话吗?光以为它跑得足够快,但黑暗永远在前方等着它。”

“啊!”曾毓一声哀鸣,头痛欲裂。她对旬旬说道:“我不该问你的。问你之前,我想哭,但是现在,我想死!”

旬旬给她剥鸡蛋,“活着还能碰运气,死了就彻底没机会了。”她把熟鸡蛋递给一块长大,吵了十四年,也相互嘲笑了十四年的姐妹,“先吃点儿东西吧。”

曾毓咬了一口鸡蛋,心如死水,“我受够了,不能再反复踏进同一条臭水沟,往后谁再掏心掏肺谁就是傻子。”

旬旬笑,“你每次点的酒比别人烈,自然醉得快。如果感情淡如水,那肯定可以多喝几杯,可又不是你喜欢的味道了。”

曾毓咬牙,仿佛赌咒。“我就要千杯不醉!”

“对了,我刚就想说。来的时候我在楼梯上遇到了你过去的梦中情人。”旬旬赶紧换了个话题。

“谁?”曾毓果然感兴趣。

“让你当初非要追到国外去的那个人。”旬旬莞尔。

“他?”曾毓一愣。

旬旬点头。因为曾教授的缘故,当年她和曾毓都没有报考外校。两人是同届,只不过旬旬学的是会计,曾毓进了父亲所在的建筑学院。关于曾毓大学时的感情经历,旬旬从头到尾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对曾毓过去心心念念的人也印象颇深,只不过对方却完全对她没有印象了。

“他倒没怎么变,不过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旬旬说。

曾毓想了想,说道:“是了,前段时间同学聚会听人说他混得还行,但离婚了,家里老人身体又不大好。很可能他妈妈也在这儿住院。”

“离了?”旬旬笑道,“正好有人最近也分了,说不定……”

曾毓苦笑,“你真当我傻呀。一个男人,在我如花似玉的时候没爱上我,在跟他远赴重洋的时候也没有爱上我,难道等他千帆过尽,我也几度秋凉,他会忽然对我来了兴趣?如果是,那一定是肥皂剧,而且还是悲剧。”

“但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很爱他。”

“是,我过去很爱他,但是他这杯酒已经醉倒过我,而且一醉就是几年,后来我就戒了,到现在闻都不能闻,否则就胃痉挛。”

她怅然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对旬旬说:“我走了,回去换套衣服还要去工地。差点儿忘了跟你说,待会儿你去医生那儿一趟,我估计这会儿你妈也在,有些事医生会跟你说的,是关于我爸的病。”

“跟我说?”旬旬不太理解。虽然她名义上也是曾教授的女儿,但关系到病情的大事,前有曾毓这个亲骨肉,后有艳丽姐这个名正言顺的妻子,远有曾毓的兄姐,近有姑姑那一帮亲戚,论亲疏,再怎么也轮不到她做主。

曾毓也猜到了她的疑惑,含糊地解释道:“你还是过去一趟吧,就怕你妈又在医生那儿把病房都哭倒了,反正我不想看见那一幕。你是她的亲女儿,也比她明白,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场……我要迟到了,回头再说。”

曾毓说完就跟她挥挥手道别,只留下旬旬一脸的迷惑。

等到护士为曾教授换好了点滴药水,旬旬就去了趟主治医生的办公室。曾毓猜得一点儿也没错,人还在门外,就可以听到艳丽姐特有的抑扬顿挫的悲泣。旬旬叹了口气,敲了敲虚掩的门,门顺势打开的瞬间,她首先看到的是医生尴尬地从艳丽姐肩膀上抽回的手。

艳丽姐一见女儿,泪掉得更凶,“你算是来了,也只有你能给妈拿个主意。”

旬旬没指望能从她那里听明白来龙去脉,只把请教的眼神留给了医生。

中年的男医生此刻已全然恢复其权威身份应有的专业和冷静,他让旬旬坐下,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曾教授的病情状况和面临的选择。

原来,经过ct检查和专家会诊,得出的结论不容乐观。曾教授因颅内大面积出血导致脑中风,现已深度昏迷。对于这类情况,医院通常采取常规的保守治疗,恢复的可能性相当渺茫,极有可能出现的后果是脑死亡,当然,也不排除恢复意识的可能,但即使清醒过来,由于脑部萎缩,智力严重受损,后半生也将无法生活自理。

旬旬总算明白了艳丽姐哭得如此伤情的缘由,她心里也非常难受。她并非曾教授亲生,但十四年养育的恩情绝不比献出一枚精子的分量要轻。早在医院下达病危通知书的时候,她已有不祥预感,然而却一直心存侥幸,盼着依靠医学的昌明和家属无微不至的照顾,说不定哪一天,曾教授就又能坐起来谈笑风生。直到这时,真相摆在眼前,才知现实的残酷。

她低头黯然思忖了片刻,忽又意识到,如果仅仅是这样,木已成舟,无法挽回,曾毓也不会刻意让她走这一趟,艳丽姐更不会说让她拿个主意。

“那……请问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旬旬面带恳求地问道。

奇怪的是,医生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艳丽姐哭得却益发惨烈。

“您刚才说的是‘常规的保守治疗’,言下之意,也就是说还有别的选择?”旬旬谨慎地追问。

医生沉吟片刻,回答说:“是这样的,类似曾教授的情况在整个国际医疗界都是个棘手的难题,但目前国外已经研制出一种新型的特效药,能够有效刺激脑部神经,加快病人复苏,减轻后遗症,但是……”

旬旬心里一凉,她活到现在,最害怕的一个词就是“但是”。先给你一番希望,再用更严峻的事实推倒它,这就是“但是”存在的意义。

“……这个药虽然临床试验效果显著,但也在一定的病例中发现其副作用,有少数的患者在服用之后难以耐受,身体出现应激反应,导致病情急速恶化……”

“急速恶化?”旬旬质疑。

医生点头,“对,也就是死亡。这也是该药物目前未能广泛应用于临床的主要原因。并且它的费用高昂,并不为大多数家庭所接受,所以我们通常不建议患者家属采用这一疗法,但如果对方愿意接受,则必须由家属出具保证书,一旦出现……”

“不行,这太冒险,绝对不行!”旬旬心慌意乱地说道。

“我理解,所以我在事前把两种治疗方案的优劣和可能出现的后果都客观地告诉你们,你们家属也可以进一步商量。”

艳丽姐闻之剧烈地抽泣,旬旬都担心她下一口气缓不上来。她想了想又问道:“医生,您能不能告诉我那种药出现副作用的概率是多大?”

“这个很难说,视个体差异而定。”

“女儿,我该怎么办,你要替妈拿个主意啊!”艳丽姐号啕大哭,行如丧考。

旬旬跺脚,对医生说句抱歉,半哄半扶地将泪人儿似的母亲带离了医生值班室,一路走到无人的僻处。

“妈,你疯了吗?你想让叔叔用那种药?”她压低声音说。

艳丽姐断断续续回答:“我有什么办……办法?我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知母莫若女,旬旬不难得知艳丽姐为何做出这个选择。曾教授发妻死后,守身时效一过,头件事就是要明媒正娶热恋中的情人。这事毫无意外地遭到了儿女及其亲戚们的一致反对。但那时他毕竟正逢壮年,大家也逐渐意识到他对那个漂亮鄙俗的女人并非一时兴起。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生活,他是个有独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只要他坚持,哪怕是亲生儿女不同意,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曾教授发妻娘家和曾家的亲戚同时出面,表示他要另娶也可以,但之前在他和发妻名下的两套房产必须转到其儿女名下,夫妇俩的共同积蓄也一概留给未成年的小女儿曾毓,以确保婚后曾毓的成长和教育不受任何情况的干扰,这笔钱由曾毓的长兄和姐姐代为保管。这就意味着,曾教授娶艳丽姐的时候无异于净身出户。

曾教授是个厚道人,他这一生除了爱上艳丽姐之外,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况且他那时一心想要实现对艳丽姐的承诺,给她名分,所以别的也一概不论了。他同意了那些要求,把名下财产悉数转移,然后心安地牵着艳丽姐步入婚姻殿堂。艳丽姐虽觉得有些委屈,但能嫁给这个男人已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她也无暇顾及别的。更何况,她清楚曾教授正值事业的黄金阶段,即使散尽千金,只要人还在,何愁没有将来。

就这样,艳丽姐嫁给曾教授,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曾教授的大儿子和大女儿从此就当没了双亲,只与小妹曾毓保持联络。天长日久,曾教授在婚姻幸福之余越来越思念自己的骨肉。他只能通过曾毓得到另外两个儿女的消息,年岁愈长,愈觉得有遗憾。看着艳丽姐以副院长夫人的身份过得无比滋润,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开始觉得愧对发妻和儿女。

艳丽姐喜欢手上抓着钱,这让她充满安全感,但她有理财的欲念,却缺乏理财的天分。十四年来,掌握在她手里的那部分钱不是炒股亏空,就是投入到无谓的投机行当中打了水漂,剩余的也仅能维持生活。曾教授未上缴的那部分收入,一部分通过曾毓的名义给了在外地成家立业的两个儿女,剩余的则以小女儿的名字投资不动产。艳丽姐虽有耳闻,闹过几场,但在学校里的正常授课收入、补贴等丈夫已一文不留地交给了她,她也不好太过分,伤了彼此的颜面。毕竟,这个男人,她是打算守着到老的。而且近几年来,曾教授身体状况不佳,她送汤递药,照顾得无所不至,这表现曾教授看在眼里,也不是不感动,私下也确实动了将部分房产过户到妻子名下的念头。可谁都没有想到,变故来得这么突然,没有丝毫预警,也来不及做任何安排,他就倒在病床上人事不醒。

艳丽姐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任何收入来源,她在这个世上摸爬滚打靠的是一张美丽的脸和动人的躯体,但是她已是半老徐娘,即使有男人觊觎她的风情,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如曾教授一般的好男人给她遮风避雨的人生。曾教授若是撒手西去,除了部分应到她手上的抚恤金和少量现金股票,她将落得一无所有。而曾教授要是长睡不醒,她能做的也只有将剩余的年华守着这副逐渐衰竭的躯壳,等待遥不可及的奇迹。这个事实怎能不让她哀恸欲绝。

“他要是成了活死人,我后半生也没了指望。要是他哪天一句话不留就没了,我更不用再活下去。医生说了,像他这种情况,醒过来基本上不可能,就算醒了,也是个傻子,你忍心看你妈伺候个傻子过下半辈子?”艳丽姐满面泪痕,但脑子还是清楚的。

旬旬提醒她,“妈,你没听见吗,那药是有副作用的!你不能拿叔叔的命来冒险!”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我男人,我会想他死?”艳丽姐再度哭出声来,“可我有什么办法?只有他醒过来,才能给我个说法。是谁没日没夜地照顾他?是我,还是他另外两个没心肝的儿女?再怎么说我也要试一试。你叔叔还不是朽了半截的糟老头子,真要有副作用,也轮不到他身上。再说,那副作用都是被医院夸大的,他们恨不得家属什么都担保,他们什么责任都不用付。”

“问题是你签得了那个保证书吗?你既然知道他还有儿女,他们能让你铤而走险?妈,你听我一句,曾叔叔待我们不薄,我们好好照顾他,他会好过来的。”旬旬苦口婆心劝着,心中却别有一番悲戚。她自己都不信有奇迹,偏偏来骗她那自以为心思复杂的单细胞母亲。可她不能让母亲做傻事,那药真要出了什么事,光唾沫就能把艳丽姐淹死。

艳丽姐把脸一抬,“我是他的合法妻子,他们凭什么不让我签?就连学校领导来慰问,也是直接慰问我这个正主儿。我懂法,这是我的权利!他们也知道,所以都不敢说什么。”

“他们?”

“还不是曾毓的哥哥和姐姐。”

“他们回来了?”旬旬一惊。

艳丽姐说:“这倒不是。昨晚曾毓她姑姑来了,曾家这边的事一直是她出面。医生说的治疗方案他们都知道。我和她讲道理,我是她哥哥明媒正娶的,又不是姘头。她也没话可说,最后松口了,她和曾毓他们几兄妹不会再指手画脚,我丈夫的病由我决定。”

旬旬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疑虑了一阵,渐渐明白过来,如果艳丽姐说的是真的,那只有一个可能。

她慢吞吞地问母亲:“他们是不是说,什么都由你说了算,但费用他们不管?”

“不管就不管!等你叔叔醒了,好让他知道他生的是什么白眼狼!”

艳丽姐说得义无反顾,旬旬听着却只觉手脚冰凉。她最初以为,曾毓的兄姐再恨父亲,毕竟血肉相承,如今看来,她还是太低估了他们的“理性”。现在的情况是,曾教授如果昏迷不醒,作为“合法妻子”的艳丽姐要领受最大的陪护责任。要是曾教授在自然条件下醒来,生活不能自理,那也是艳丽姐当初宁做小三也要嫁入曾家所应尝的苦果。如果艳丽姐冒险用特效药,是她自己力排众议做的决定,费用完全由她承担。曾教授若是好转,他毕竟是他们的父亲,这不失为一件幸事,即使父亲将所有剩余财产留给继母,他们也不在乎,因为曾教授的儿女都继承了父母的好头脑,学业优异,事业有成,失去一两套房子算不上什么,但倘若曾教授有个三长两短,艳丽姐就会人财两空,谁都知道她无视丈夫安危,蛇蝎心肠。

可笑艳丽姐自负精明,还为自己斗争的结果沾沾自喜,殊不知,她最大的智力优势感来自于与小贩讨价还价,又如何算计得过举家精英高知的曾家人。通观整件事,他们只胜不赔,艳丽姐全盘皆输。

“妈,你不能这么做,这是把你把艳丽姐劝回家之后,旬旬继续守在曾教授身边。看着继父逐渐消瘦凹陷的脸,旬旬很难不回想起那个脚步稳健,举止儒雅的他,不知那时的曾教授是否想过有朝一日人事不省,自己的身体会沦为身边至亲之间的一场博弈。

下午,有院里的学生前来探望曾教授,旬旬正忙着招呼他们,手机响起,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接起,那端传来介于陌生与熟悉之间的嗓音,竟然是池澄。

“我就知道像你这样的人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电话。”他的话里带着笑意,连寒暄都省了,熟络得不可思议。

旬旬问:“你哪来我的电话号码?”

“你不给我,难道我就不会打听?”

“向谁打听?”

“你婆婆呀。”池澄说得理所当然,“我说有事想请教请教你,她二话不说就把电话给了我。”

旬旬几乎要晕过去,只有他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

“我能不能请教一下你究竟有什么事要请教我?”

“没什么,就想问问昨天你回家的时候比较晚,谢凭宁没有为难你吧。”

他说得貌似诚恳。旬旬走出病房,按捺着说:“别装得好像你不知道他昨晚没回来,如果我没猜错,邵佳荃昨晚也未必在你身边吧。”

池澄又笑,“你还是装糊涂的时候比较可爱。不过我起初真的不知道佳荃昨晚回来没有……拜你细心周到的好老公之赐,他给我们每人定了一间房。这样也挺好,总不能辜负了他一番美意,我想他也知道佳荃晚上睡熟了就喜欢贴在人耳边打呼噜。”

旬旬沉默,一阵尴尬。

“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

“只是聊天。我觉得我们有共同的遭遇,更容易有共同话题。”他半是戏谑地说道。“佳荃早上回来了,她告诉我昨晚到医院把伤口处理完毕已经太晚,正好医院距离你公婆家不远,谢凭宁就让她在你公婆家安顿了一夜。这方面佳荃和你不一样,她是个直性子,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说个谎都那么蹩脚,还刻意在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早餐,以往她可没有那么贴心。”

“那你怎么回应?”

池澄说:“我当然是有点不高兴,毕竟我的未婚妻一夜未归。她感到愧疚,我岂不是更有福利,何乐而不为?”

“无聊。”旬旬闷声道。

“你也可以享受这一福利,当然,前提是谢凭宁得配合。”池澄那边的背景声似乎有车里的轻音乐,这使得他的语调感觉更加悠哉。“我昨晚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他们做得越来越出格,未尝不是件好事,任他们去,收网的时候也更痛快些。

以你装糊涂的本领,这个应该不会太困难。”

旬旬不会告诉他,这个问题困扰了她一整夜,她只说结论。

“我很怀疑。如果你真爱过一个人,即使再不堪,也不会把她摆在一个猎物的位置上,如此精心算计。”

池澄轻松地反驳她,“错!这恰恰证明你没有爱过。事实上,只有付出过感情的人才知道,往往因为你太在乎一个人,才更想把她加诸与你身上的不堪加倍返还给她。大家都那么忙,谁会把心思用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不曾毓在得知旬旬动了主动离开谢凭宁的心思之后,也只是问了她一句:是否想清楚了?其实就连这句询问,也仅仅出于形式上的需要,事实上曾毓对于旬旬这一决定绝对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说起来婚后的谢凭宁对妻子的娘家人虽然谈不上热络,但也一直客气有加,究其原因,恐怕只能说曾毓从内心深处不认同旬旬与谢凭宁的相处方式。旬旬在曾毓眼里一直是个神奇的存在,她乐意看到这样一个人的生活多一些神奇的改变,并且,正如她从未在旬旬面前讳言的,她不喜欢谢凭宁这一款的男人。

曾毓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这是个谜。成年后的她选择的伴侣环肥燕瘦兼而有之,很难用某种类型来概括。和最可爱的人分手,辞去“政委”一职之后,旬旬也只见到曾毓在吐槽时伤心绝望过那么一回,从此就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让她动过下嫁念头的人。之后曾毓终日忙碌,旬旬起初以为她是借工作麻醉自己,后来却发觉她不但没有为伊消得人憔悴,反倒日渐有满面春风之态,就连双眼之中都充满了一种莫可名状的神采。这种神采旬旬太熟悉了,出现在曾毓身上,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她再度邂逅了“冥冥之中排队等着她”的那个人。

旬旬曾特意就自己心里的疑问向曾毓求证,却得到否定的回答,这让她益发好奇。按说以她对曾毓的了解,这猜测不会偏离事实太远,曾毓更糗的事都与她分享过,实在找不出对方向她隐瞒的理由,而且,相对于曾毓的异状,摆在旬旬自己面前的困境才是更伤脑筋的,她也就无暇探个究竟。

曾毓力主旬旬就算要离开谢凭宁,也要尽可能地争取自身权益,于是,她主动给旬旬推荐了一个据说在业内小有名气的律师,并亲自作陪,将律师和旬旬一块约了出来。

名律师很年轻,名字也很特别,给旬旬留下了颇深的印象。他姓“连”,叫连泉。虽然此番只是以朋友的名义提供咨询,但连律师在了解了旬旬的情况后,给出了相当中肯的建议。他认为,如果旬旬希望法院因对方的过错在家庭财产分割上给予她一定程度倾斜的话,那仅凭她目前对丈夫婚外情的主观臆断是不够说服力的,也就是说,她必须掌握更多谢凭宁出轨的实际证据,才能获得更大的主动权。

旬旬听后,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呆。曾毓提出三人可以在晚餐的过程中边说边聊,旬旬却说自己临时有事,郑重表达了对连律师的感谢后,提前离开饭局。

曾毓追出餐厅门口,对旬旬说:“你急什么,即使有心捉奸,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她心里纳闷,旬旬从来就不是一个冲动的人,难道生活的变故足以让一个恨不能固守围城,在小天地里厮守白头的女人一夕之间对婚姻厌烦到这种地步?

旬旬笑道:“什么捉奸,你胡说什么?”

曾毓双手环抱胸前,斜着眼睛打量对方片刻,心里又有了新的答案。赵旬旬这个人对于太过年轻、仪表出众的人从来就持怀疑态度。她去医院一定会选择头发斑白的老专家,偏爱听貌不惊人的歌手唱歌,相信外表有疤的水果比较甜。这样看来,仿佛从精英期刊的图片里走出来的连律师给了她不够可靠的第一印象也不足为奇。

“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你介绍的律师太年轻了?”曾毓问道。旬旬来不及回答,又被她愤愤不平地抢白了一句:“你要知道,以貌取人是最狭隘的,没理由因为他长得有吸引力就妄加否定他的专业水准!”

旬旬面上表情古怪,“我说过他长得吸引人吗?”

曾毓脸一红,辩解道:“我也只是客观评价……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旬旬哦了一声,“我也没说你们不是普通朋友。其实我想说的是,如果你和你的普通朋友不在桌子底下互相用脚勾来勾去的话,我会更认同他的专业水准。”

看着曾毓哑口无言的模样,旬旬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提前要走,是因为我已经完成了今天的使命,否则就算你们不嫌灯泡太亮,我也不愿意灯丝提前烧掉。”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你的新男朋友是挺有吸引力的。”

“都说了他不是我男朋友!”曾毓还在抵死嘴硬。

旬旬说:“我已经落伍太久,不知道普通朋友也有那么多的用途。”隔着大老远,她都能闻到这对“普通朋友”身上散发出来的奸情的气息。

曾毓有些尴尬,“实话对你说了吧,我和他没认识多久,也就是和贱男分手后没几天的事。酒吧里遇见,你懂的,男欢女爱,你情我愿,就那么回事。”

“那你挺幸运,我看这也不比你以前精挑细选的差,说不定歪打正着遇见了真命天子。”

“算了吧。”曾毓嗤笑,“你别哄我,现在我已经不再相信这一套。真的剩女,敢于直面无爱的人生,敢于正视贱男的欺骗。我想通了,嫁人有什么好?”她故意地看了旬旬一眼,“婚姻是最无聊的制度,谁规定一辈子非得和另一个人厮守到老?我和连泉就是在这一观点上一拍即合。人活着最要紧是今天,眼前开心就足够了,明天的事就算你再未雨绸缪,前面有什么在等着你,你永远不会知道。”

曾毓说着,一手揽着旬旬的肩膀,道:“也多亏你那天点醒了我。虽然你的话多半不中听,但偶尔也有几句是有道理的。为什么我每次都要用那么烈的酒来灌倒自己?我改了还不行吗?从今往后我就挑那甜的、低度的喝。姑娘我就要开怀痛饮,千杯不醉!”

她的样子,就好像苦练武功的人在走火入魔之前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从这个时候起,名门正派的优质剩女曾毓倒下了,看破红尘、游戏人生的曾毓站了起来。旬旬有些心虚,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件坏事,无意之中路过,把一个宜室宜家、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点拨成了玩弄广大男同胞身体和心灵的女魔头。

“我先进去了。”曾毓走之前朝旬旬眨了眨眼睛,“以后有什么法律方面的问题尽管向他咨询,我们不应该浪费男人的剩余价值。相信我,在专业方面,他也一样的棒!”

旬旬目送她款款离去,嘴里喃喃着:“呃,那好吧。”可事实上,无论她如何去寻找这件事的合理性,都必须承认,让曾毓的“炮友”来担任自己的律师,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奇怪。

旬旬在一阵轻微的手机铃声中悠悠转醒。她是那种睡眠极浅的人,只要暗合了她潜意识里的不安全感,任何一丝不易觉察的动静都足以令她警觉,就好像多年前小偷入室的那个夜晚。她太害怕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再度看到一把缺口的刀,在枕畔散发出沉重腥甜的铁锈气息。

这个平凡如每个昨天的清晨,枕畔没有刀,另一个贡缎的枕面上平整得没有丝毫褶皱,用手抚过,也是冰凉的,像是提醒着女主人,刚过去的是个独眠的夜。

旬旬和谢凭宁虽然没有撕破脸地争吵,可自从那天的冷言冷语之后,一股低气压始终笼罩在两人之间。旬旬几句话点到即止,之后继续听之任之,谢凭宁看她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审视与存疑。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习惯了的那个女人,也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什么。只是那一晚,他沉默上床,照例熄了灯,去拥抱身边的妻子。她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然而,却用一只手默默抵在他胸前,力度不大,恰恰将自己的身体与他隔开。

谢凭宁心中一阵莫可名状的烦躁。他半撑着自己的身子,艰难地说了句:“你干什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手中的力度却没有半点儿减弱。一片黑暗中,他仿佛可以觉察到她的一双眼睛,冷冷地、了然地、嘲弄地注视着他。这注视让他在混沌中也无处可躲,偏又不能去开灯,唯恐灯亮后看到近在咫尺的是张陌生的脸孔。他慌张,找不到出口,他为这样的自己而感到气恼。

“你要闹是吧,好,随你!”谢凭宁在这阵胸闷气短的感觉中迅速起身,摸黑从衣柜里抽出条毯子,然后径直投奔客厅的沙发。

旬旬一阵失望。她的失望不是因为独守空床,而是因为他的回避。她宁可谢凭宁理直气壮地和她大闹一场,骂她无理取闹,骂她小心眼,然后在争吵中给她一个理由,哪怕拙劣的也好。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究竟是“哪样”?他不肯说,也许是因为他不知道。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释的,假如嘴里无法说清楚,那一定是心里也没弄清楚。

她微微睁开眼睛,隔着一扇虚掩的房门,隐约听到他接电话的声音,起初还有只字片语可以遥遥飘过来,很快,随着阳台的门一开一合,最后一点儿耳语也听不见了——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打电话。

旬旬想起曾毓发给她的“丈夫出轨的二十种举动”,她看完了,除了“会一反常态地送妻子礼物”这点之外,其余的无不吻合。这么说起来,谢凭宁还算是个直率的人。旬旬坐了起来,脚落地的那一刹,她发现自己连那点儿失望都不剩了,心里反而有了种尘埃落定的豁然开朗。

她想过好好过日子,并且在能够谅解他的范围内尽力了。

谢凭宁讲完了电话,进浴室洗漱。旬旬并没有看到他的手机,他把它也带进了浴室里边,虽然她从来就不是个会随时查阅丈夫手机信息的妻子。家里的老猫看到女主人,激动地绕在她脚边讨食,旬旬找出猫粮喂它。在这个过程中,谢凭宁换了衣服,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昨夜分床的两人在清晨光线充足的客厅里遇见,有种难言的尴尬。旬旬蹲着低头去抚那只猫,忽然问了句:“周末还要去上班?不吃了早餐再走?”

“嗯。”谢凭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月底有上级领导来检查,很多事要提前准备……我走了。”

他轻轻带上门,砰的一声,屋子里只剩下旬旬和那只临近暮年的猫。家里空荡荡的。这不是她足以终老的城堡,而是一座坟墓。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她和他没有多少爱,用不上埋葬什么,然而,如今她才知道,婚姻外的爱情却是婚姻的坟墓。

她又把家里的床单换下来重新洗了一遍,不是为某个爱干净的男人,而是为自己的习惯。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又是一阵电话铃响,惊醒了睡梦中的老猫。

“你有空吧?要不要今天陪我去看场话剧?”池澄的声音兴致勃勃地。

“话剧?我不太懂这个。”旬旬道。

“这有什么懂不懂的,演的都是最世俗的东西。偷鸡摸狗,这你总看得懂吧?这话剧就叫《金风玉露一相逢》。我特意给你安排了好位置,小剧场演出,近距离真人表演,特有震撼的感觉,错过你别后悔!”

旬旬捏紧了电话,临近中午,太阳益发炽烈,烤得她的手心濡湿,都是汗,还好有风经过,将晾晒好的床单吹打在她脸上,半干半湿的味道,还伴有尘埃的气息。

“我只在乎主角是谁。”

“你看,你这样就很好,我们两人之间就不必装糊涂了。要赶上演出的话就得马上,我在酒店等你。你知道我住的地方,516房,别走错了。”

旬旬缓缓坐在阳台的小藤椅上,任垂下来的床单继续一下下地靠近,又撤离,像一只手,在反复地推搡着她。

真的!

假的?

去!

不去?

艳丽姐说:男人年轻时有花花肠子也是正常,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辈子就过去了,最重要是钱,抓住了钱,你就什么都不怕。

曾毓说:凭什么让他为所欲为?就算离婚,也要拿回你应得的东西。

连律师说:如果希望法院因对方的过错在家庭财产分割上给予你一定程度倾斜的话,那你必须掌握更多的证据。

池澄说:你不会一无所有,我会帮你。他会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老猫说:喵呜,喵呜,喵呜。

……

旬旬拨通谢凭宁手机,问:“晚上回来吃饭吗?”

谢凭宁说:“不了,你自己先吃吧,单位事情太多……同事催我去开会了,有什么事过后再说吧。”

“好。”

她挂了,下一通电话则是打往他单位科室的固定电话。许久才有人接起。

“喂,请问谢科长在吗?”

“今天是周末,谢科长不上班,有什么事请周一再打来。”

闻不问才淡漠无情的表现。”

旬旬懒得去驳斥他的谬论。“我现在没有心思想这些!”

“听你的语气心情好像很糟,你可以把我当做垃圾桶。”他慷慨地说道。

旬旬可不敢随意使用这个垃圾桶,她怕有一天这个垃圾桶不高兴了,会把她吐出来的东西全部重新塞回她嘴里。本想结束通话,忽的想起池澄貌似提起过他是学药剂的,犹豫了一会,向他问起了针对曾教授病情的那款特效药。

果不其然,池澄在回答问题之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来了个刨根问底,旬旬只得把曾教授的病情和摆在面前的选择简要地向他叙述了一番。

自己往绝路上逼!”旬旬抓住母亲的胳膊哀求道。

艳丽姐擦去最后一滴泪,说:“旬旬,那你让妈怎么做?告诉妈,哪条不是绝路?”

旬旬悲哀地发现自己半句也答不上来,其实谁又比谁傻?艳丽姐赢了十四年的好光阴,除此之外,一开始她就丢了筹码。

“如果叔叔……”

“我赌他醒过来!”艳丽姐喃喃地说,“他说过要照顾我下半辈子,等退了休,就天天陪我到广场上跳舞,所以,他要醒过来。”

怒?看来被我说中了。”池澄靠在椅背上得意扬扬。

“就算我要衣食无忧和安定又有什么错?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要求这些。你这样的公子哥儿没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评价我。”旬旬漠然对车里的人说道,“不要以为懂了点儿皮毛就看破世情,有些事轮不到你妄加评判。我就是受够了不知道明天会怎样的生活!反复搬家,从一个出租房到另一个出租房,有钱就花,上一顿全是肉,下一顿就喝西北风!每到过年过节,最怕债主上门讨债;每得到一件好东西,都担心是我爸爸从别人手里骗来的。他们离婚,我跟着我妈,她身边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地换,为了我初中进重点班她

缕散发拂过脸颊。旬旬右颊有个深深的梨涡,她不是那种艳光逼人的大美人,但眉目清浅,梨涡婉转,自有动人之处。她笑起来的时候,池澄心中不由一荡。

他悄然走过去,双手从身后环抱住她,弯下腰,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处。

“你不会一无所有,我会帮你。谢凭宁有把柄在你手中,只要你抓到证据,他会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旬旬沉默片刻,说道:“谢谢你,但麻烦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