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城又如何看不出她的目光灼热,不掺杂任何阴谋诡计。可惜,这不过是小孩子没了主心骨的不得已而为之。一旦苏氏再次得势,沐倾心便还会像以往那样对她。
这对母女,倾城这辈子都不敢再信了。
“听说苏姨娘跪晕在书房门前,如今也不知道怎样了。”她将昨日的消息告知沐倾心,面露愁容。
如此,倒没有说谎。只不过,苏氏如今已经无碍了。甚至,连沐逸冰也会醒来。
“什么!”沐倾心一下子惊了起来。她可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她如今只想去看望苏氏。
“姐姐,容你与祖母说一声,我必须要看望姨娘!”说完,她不等倾城开口,便快步朝门外跑去。
“妹妹……”倾城在后面叫了一声,可沐倾心已经跑没了影。
倾城给素锦使了一个眼色,素锦会意地跟了上去。
倾城刚走到廊下,迎面便看到了冬雪。
“大小姐好手段。”
冬雪冷眼看着她,冰冷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显然,刚才的一幕被她看了个正着。
倾城可没工夫和她讨论刚才的问题,她径直走了过去,轻声道:
“苏氏房中密室一事,你可知晓?”在倾城看来,冬雪虽然跟在苏氏身边时间不长。但以冬雪的心思,怕是苏氏什么秘密都藏不住。有些事,恐怕苏氏自己都未曾察觉,而冬雪却清楚明白。
“大小姐果真心思剔透,连沐相爷都未曾察觉,你居然知道。”冬雪并未否认,看向倾城的目光有些审视。
齐睿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倾城不由道。
“原来是真的。”
冬雪面色一冷,看向倾城的目光越发厉色。倾城不禁道:
“我本不知道,是你告诉了我。”
“你……”冬雪有些愤怒,忽然,整个人又轻松了下来。
“告诉了便告诉了,你还能揭发我不成。”她语气满是不屑,丝毫没有身份尊卑。在她与倾城之间,是平等的。
倾城也没想用主仆身份,逼迫冬雪就范。
冬雪的身份本就是一个迷,她只需确定,冬雪于她无害便可以了。但是现在,冬雪显然有些狂妄。
“这个主意不错。苏氏若没了指望,想必也会拉一个垫背。”倾城不以为意,威胁的话脱口而出。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君子、礼仪,还不如一句威胁来得有效。
“大小姐又想让奴婢做什么?”果然,冬雪立刻换了一副模样,再没有先前的不屑,取而代之的是谨慎。
倾城宁愿冬雪怕她,也不希望冬雪无视她。在不能掌握一个人的前提下,惧怕比无视要好太多。
“揭发苏氏。”她只说了这四个字。
冬雪的眉头顷刻紧皱,她看向倾城,目光里一片不解。
“大小姐以为府中没了苏姨娘,便不会再有别人吗?”她能这样说,显然是发现了什么。
倾城莞尔一笑,柔声道:
“总得一个个慢慢来。”
她的语气平静,脸色更无丝毫厉色。平静的就仿佛在说一件细微的小事,却让人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害怕。
冬雪就是这种感觉。
自从进入沐府,府中的每一个人的心思冬雪自以为了如指掌。原本,大小姐也没什么不同。可自从夫人去世后,大小姐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对谁都有礼相待,脸上总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很好亲近的样子。
冬雪便是从那时候发现倾城的不同。看似很好接近的大小姐,却接二连三破解了苏氏的计谋。冬雪对苏氏甚是了解,虽为一介妇人,却不是无用之人。而能破解她计谋的大小姐岂不是更加不凡?
她开始有意识的接近倾城,越接近越发现倾城的不简单。这也是她为什么肯告诉倾城小心饮食的原因。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沐府已经不是苏氏可以当家做主的了。她为了生存,必须要给自己留有后路。
如今看来,她的后路留对了。
“好。奴婢愿意跟随大小姐。”冬雪坚定地说道。
她能这样说,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沐府女人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唯一不确定的便是少爷和小姐。其中,以大小姐的未来最为期待。而她想要达到目的,也需要大小姐来帮忙。
冬雪的想法已定,倾城却道:
“没了苏氏,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这回,换她不屑了。
冬雪的本事不止这些,她可以收留冬雪,但冬雪也得有拿得出的本事才行。
冬雪忽然笑了,笑得阴森,笑得可怕。
“大小姐果然聪明,但奴婢也不愚笨。敢问大小姐会捉‘鬼’吗?”她声音低沉地在倾城耳边道,低沉的语气仿佛羽毛一般滑过心尖,让人一颤。
倾城不知道冬雪口中的“鬼”和沐老夫人口中的“鬼”是不是一物,但是显然,沐府里有她所不知道的东西。
“你会。”她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回道。
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冬雪笑得更加肆意了。
“不知这点可否让大小姐利用。”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好。”倾城首肯,她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深刻。
沐倾心也去了书房,见到苏氏跪在那里,自己个也同样跪下,任凭苏氏如何劝说,就是不肯离开。
“逸冰是我的亲弟弟,我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他丧命。”沐倾心想倒比苏氏想的更为深远,或许也是真心疼爱这个弟弟。
沐相爷气得牙根痒痒,他怨恨自己,怎么到了此刻才看清这个女人的狠心。对自己的儿子下毒,如今又拉来女儿一起下跪。她究竟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苏氏做的越多,沐相爷对她的怨恨越发深邃。
可惜,苏氏却不明白这点。
“老爷,净心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倾城倒没有那么难受了,因为曾经有比这难过千百倍的事情她都经历过了,现在的情景在她看来实在不堪入目。
“哦?我在那做什么?”倾城站出来,缓步走向秋月,面色一片平静,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完全没有人赃并获的觉悟。
先前还觉得倾城偷窃的人也变了想法,是啊,只是出现在那里而已,或许只是路过呢?
再说,这玉佩原本就是给她的。她有什么可偷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秋月,看看她还能不能提供更有价值的线索。
秋月也看出了大家的神情期待,有些焦急道:
“奴婢见大小姐从放着玉佩的房间里出来……”
秋月此言顷刻将倾城推上了风口浪尖,若是看见还没什么,但却从放有玉佩的房间内出现,那就不得不惹人思量了。
“你确定看到了倾城从玉佩房间出来,再没看到其他人?”
右相也有些诧异,急忙追问。这本是沐相家务事,但若是和倾城扯上关系,那就不好办了。
“回大人的话,奴婢不敢乱语,的确只看到大小姐一人。”
秋月笃定了只见倾城一人,而玉佩又是那样刚刚好丢失,若说此事与倾城没有关系,倒是谁都不信了。
右相有些后悔审案,如果找不到偷窃玉佩之人,倾城就要背上黑锅。即便此刻不审,在众人眼中也会与倾城脱不了干系。如此一来,还非审不可了。
“秋月,你可知此事兹事体大,你若说谎,别说沐府,就算偌大的凤昭国也留不得你。”右相的话说得极重,他向秋月暗示,若没有看清也好过如此笃定。
可惜,秋月得了命令,哪里是他几句话就可以推翻的。
“奴婢的确看到大小姐从房内出来,还捂着袖口,步子慌乱,匆匆就跑没了影。奴婢不敢妄言,请大人明鉴。”
秋月的话彻底坐实了倾城偷窃的事实,就连右相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范相、沐相,有位婆子说有要事禀报。”此时,侍卫禀报,右相赶紧传唤婆子,以解此时之危。
倾城的心并不轻松,苏氏既然要将她推入谷底,单凭秋月一人的证词不足以服众,接下来的婆子的恐怕才是重点。
很快,婆子被带了上来。她穿着粗布短衣,头发随意挽在脑后,看起来是厨房的粗使婆子。她神态惶恐不安,一进大堂竟被门板绊了一下,立刻扑通跪在地上。
右相蹙眉,沐相下人的姿态未免太过不堪。沐相爷不以为意,不过是个粗使的婆子,什么时候登过大雅之堂,有点不安也是难免的。他柔声道:
“不必惊慌,听说你有要事禀报,不知所谓何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沐相爷温柔的力量,婆子脸上的惊慌慢慢消失,虽有不安但也不是那么慌张了。她朝堂上叩了一个响头,低着头道:
“奴婢路经禅意苑的时候,见大小姐从后窗爬了进去。本是一件小事,但听说府里进了贼,怕有什么闪失,特来禀报。”
婆子的话引起堂上哗然一片,若说先前大家对秋月的话还有些怀疑,那加上婆子的证言,便无懈可击了。
好好的姑娘家,爬窗做什么呢?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右相与范先生也是心头一紧,禅意苑就是刚才他们会面的地方,事情如此巧合,他们倒是不信了。
“沐倾城,你做过些什么事,从实招来!”
沐相爷大发雷霆,没想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偷东西的居然是他的女儿?这让他如何与在场的大臣们交代,如何面对天下人的指责!
“你胡说!姐姐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后来二姐就来了,她从来没有离开过禅意苑!”沐逸寒站出来辩解。可是小小年纪的他却得不到任何人的认可。连丫鬟都不屑与他辩论。
倾城牵过沐逸寒的小手,将他带到范先生身边。低声安慰道:
“逸寒乖乖待在爹身边,姐姐能够处理。”
沐逸寒咬着嘴唇,默默点头。他双手握拳,眼睛狠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怨恨自己为什么年纪这样小,不然就可以替自己出头了!
倾城的大脑飞速运转,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栽赃,她的一举一动恐怕早就被人熟知,从祖母院中出来,唯一没有人证明而她又在禅意苑的时段,只有范先生与右相离开时,她与弟弟单独在一起的时刻。
弟弟的证言不会被大家所信,她也不想让弟弟参与到这种恶心的事中。如今所有的矛盾点都指向她,苏氏真要将她置于死地不可!
她看向苏氏,面上虽然一片担忧,但不难看出眼底的狠辣。倾城默默摇头,究竟她与苏氏有着什么深仇大恨,竟让苏氏恨她至此,竟使出这样卑劣的手段对付一个孩子。
苏氏显然不会告诉她,而如今的形式更容不得她过多思量。
她投给弟弟与范先生一记“放心”的眼神,朝沐相爷道:
“父亲可否允许女儿亲自审问?”
她的眸光镇定,脸上一派坦然,沐相爷不禁怀疑,难道真是巧合不成?他点了点头,如今事情已到了如此地步,再差又能差到哪去,若倾城有自救的本事,倒是好事。
倾城信步走到秋月面前,不气不恼,目光淡然却紧紧盯着她。
一股寒气从秋月的心底涌出,深入骨髓的寒冷让秋月立刻打了几个激灵。她忍住内心的不安,急忙低下头,不敢再与倾城对视。回了大帐,刚掀一开帘幕,便见到宗政无忧正来回踱步,他看上去有些烦躁不安,见她回来,便皱眉迎上,拉住她冰凉的手,面色一沉,“你去哪里了?这会儿才回。”
漫夭淡淡道:“去外头走了走。”
宗政无忧牵着她在桌边坐下,她微微扯出一个笑容,问道:“这个时辰,你怎么在这里?”
宗政无忧动作一滞,转过头来看她,眼沉如水,眉头紧皱,问道:“我不该在这里?那我应该在哪里?”她竟然把他去昭云那里当成了习惯!
漫夭撇开头,轻声问道:“昭云还没吃饭吧?”
宗政无忧没回答,端起一碗盛好的汤递给她,淡淡道:“她饿了自然会吃。”
漫夭没接他手中的碗,蹙了眉头,道:“如果她不吃呢?”
宗政无忧似是心情不好,有些不耐,“不吃就饿着。总有一天会吃。”
这叫什么话?那是昭云,是一个为他可以付出一性一命的女子,他居然如此淡漠,仿佛与己无关。她怔怔的望着他,未曾多想,就脱口而出:“你怎么这样冷酷无情?她是因为我们才变成这副模样!”
一句“冷酷无情”,令宗政无忧面色陡然一变,砰的一声,他突然重重放下碗,碗里的汤经受不住剧烈的震荡,几乎洒出一半,溅得满桌子都是。他看也不看,只紧锁着眉心,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定定地望着她,那眼神似是要看进她心底里去。他的手在不知不
觉间握紧,手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缓缓呈现,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漫夭一颗心猛地揪了起来,懊恼地皱眉,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看着他眼底埋藏的悲伤和痛楚,那样深切而沉重,她只觉心口窒痛,张着唇,颤一抖着说不出话来。
两相静默,过了半响,宗政无忧都没有接口。他只是定定的望着她的脸、她的眼,一句话也不说。
漫夭忽然有些害怕他沉默得像是不存在般的表情,缓缓伸手去握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冰凉而僵硬。她心一颤,那些烦乱的躁意退去,她清楚的意识到,在这个世界,能这般轻易伤到他的,除了她再无旁人。而这个世上,谁都可以说他冷酷无情,唯独她没有这个资
格!
鼻子遽然一酸,她突然扑到他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
宗政无忧看着她无助的模样,心头一软,缓缓垂眸,抬手抚上她单薄的脊背,声音低沉道:“阿漫!昭云出事,我们是有责任,但你想让我怎么做?一直这样陪着她、哄着她、给她希望?那不是帮她,那是害她!你明白吗?”这几日,已经够了!如果她因昭云所受
到的伤害,想用他来补偿,那他在她眼里,成了什么?
漫夭在他怀里用力点头,她懂,她都懂。微仰起脸庞,她轻声道:“可是,我们总不能就这样不管她啊!”
宗政无忧脸色稍微缓和,抬手用指尖轻轻拭去她眼角垂悬的泪,她白的几近透明的脸庞仿佛一触即碎。他既心疼又无奈地叹道:“阿漫,我希望你自私些!”人生太短暂,趁他们还在一起,就该好好珍惜相守的日子。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最后的幸福。他说过,
这一生,宁负天下,也绝不负她!
“昭云的事你别管,一交一给我。”
她点头,伏一在他怀里,心间发涩。
暴风雨来临的前夜,总是十分安静。而这一夜的拂云关和紫翔关,没有军队的一操一练声。
万和大一陆苍显一七七年三月二十五日,对于紫翔关、对于南北朝而言,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一个令天地变色神鬼共泣的日子,它将被后世之人所记住。而那一日,成为紫翔关内数十万人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它改变了持续多日的势均力敌的形势对局。
这日早晨,已过辰时,天色有些晦暗不明,天空黑压的乌云拢聚不散,仿佛要盖顶而来,大地承载着一片压抑之气。
南朝在拂云关的二十余万大军倾巢而出,帝王亲临,皇妃在侧。
万马奔腾,尘烟四起,浩荡磅礴的气势震响了两座城池。
天空的乌云似乎也被这气势所震散,露出碧蓝如洗的天空,一陽一光澄灿洒下,照耀着年轻帝王身上的金黄铠甲,反射一出刺目的耀眼光辉,合着他身上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让人不敢仰视。而帝王身旁的女子一身白衣飘扬,银发飞舞,在飞奔的骏马之上,玉容一片肃穆
,使人不自觉打心底里升起一种油然的敬畏。
在他们前方,是七千玄衣铁骑,领头的修罗七煞面上的红魔面具在一陽一光下散发着嗜血一般的颜色,映着两旁特制的青铜战车,红光如血,青光如刃。
紫翔关。
城墙高逾十丈,坚固如铁桶。城墙上,北军主帅闻讯率领麾下大将登城远眺。
只见城门数十丈开外,漫天的沙尘弥漫下,一眼望不到头的铁甲雄狮,气势恢弘无比。那金黄色绣有“南”字的飞扬旗帜下,一眼便能看到那众人围绕中的一男一女,皆是白发,他们高坐马背,身躯笔直,明明所处地势比这城墙低矮许多,可他们投递来的目光却并
非仰视,而是仿佛立在他人无法企及的高处,低眸俯瞰大地苍生般的表情。
一陽一光透过尘烟,在他们身上拢了一层金色光辉,男子盔甲光芒耀目,浑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女子白衣如雪银芒刺眼,神圣不可侵犯,给人一种天神降临讨伐凡间的错觉。他们目光凌厉,越过数十万人透空直射而来,让人忍不住战栗。
一名将军道:“果然是南帝亲临,且拂云关南军倾巢而出,看来南帝此次是铁了心要拿下紫翔关!李将军,陛下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李将军面色凝重道:“传本将令:死守城池。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迎战,违令者,军法处置!”
“是。”有人领命退下。
“李将军,你看,那是什么?像是马车,南帝打仗还带着这么多马车干什么?”一名将军指着南朝大军两侧闪耀着青光的马车问道。
那马车以青铜打造,周正四方,光秃无装饰点缀,看上去有些怪异,不像战车也不像拉人的马车。李将军看后,疑惑地皱起眉头。
这时,那些散着青光的马车忽然动了,从大军两侧如青龙一般直奔大军最前方并拢,在大军之前连成一排。马车前方有一块挡板,一人之高,青铜实顶,刀槍不入。前方正中有一个极小的圆孔,而后方车门上则有一个小窗子,从外头看过去,里面黑漆漆一片,谁也
不知道车内究竟是人是物。
一名将军疑惑道:“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从没见过有顶棚的战车!”
一名谋士拈着一胡一子,思索道:“这战车是有些奇怪,整体用青铜打造,看起来是好看,也坚固结实,可是车身太沉,四匹马拉着也跑不快。他们,为什么要制造这种战车呢?”
又一人道:“什么战车啊?连个站人的地方都没有!我看呐,这就是他们准备用做打不过时逃跑用的,叫逃命车还差不多。”
另一人摆手道:“管它什么战车不战车呢,只要我们不出城迎战,他们什么车也没用……”
南军阵营之中,宗政无忧稳坐马背,面色深沉,眼光冷漠邪侫,而漫夭神情淡漠,看不出表情,只眼眸冷凝坚定,望着对面城池,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见城墙上敌营将帅现身,他们二人对望一眼,无需言语的默契在二人之间流转。
临行前,他们约定好,她负责破城,他负责破敌。
宗政无忧望向前方排列整齐的战车,目光幽深,似有所期待。
九皇子一身银色盔甲,手里拿着剑,面色十分正经,看上去倒有几分将帅模样。他抬头看了眼那高一耸坚固的城墙,微微凑过来,有些怀疑的小声问道:“七嫂,你确定我们不需要梯子就能攻进城去吗?你看这城墙少说也有十丈高了吧,这可是有名的难以攻破的城关
啊!”
漫夭掉头看他,微微挑眉道:“这么高的城墙,你觉得梯子能够得着?”
九皇子道:“那也比没有强啊!无相子,你说是不是?”
无相子亦是一身银色盔甲,俊秀面容之上那道直抵鼻梁的疤痕在大军冲天的杀气下为他增添了几分凛冽的气势。他闻言,转过头来,微微笑道:“一娘一娘一说用不着梯子,那就必然用不着。”
宗政无忧侧目,扫了九皇子一眼,九皇子嘿嘿干笑了一声,忙道:“七嫂,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好奇,你的秘密武器到底是什么啊?是那些马车吗?可是……我怎么看不出这马车有什么用呢?它又不能打仗,这人要是坐进去,连敌人都看不见,还怎么打呀?”想
不明白,他怎么看也还是觉得奇怪。偏偏七哥对此深信不疑,连问也不问一声。
漫夭微微一笑,眼中光华潋滟,略带神秘笑道:“一会儿你就会知道,它到底有用没用!”她说着转过头去看宗政无忧,宗政无忧朝她伸出手,目光深邃,隐含期待道:“我等着你给我惊喜。”
她将手放进他掌中,感受着他毫无条件的信任,微笑道:“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九皇子目光晶亮,愈发的好奇,便迫切道:“七哥,那我们快攻城吧。”
宗政无忧朝无相子看了一眼,无相子会意,对身旁一名副将点头,那名副将立刻驱马向前,横举手中长槍,宏声叫道:“北军听好了!我皇圣谕:南、北朝本是一体,因逆贼犯上作乱,令国家分裂,尔等不分青红皂白,助纣为虐,本是死有余辜,但念在尔等从前皆
立有战功,我皇惜才,不忍尔等丧命于此,现予尔等一线生机。只要尔等一交一出姓吕之校尉,再开城投降,我皇胸怀宽广,定不计前嫌,日后当委以重任,望尔等好自为之。现以一炷香为时限,倘若一炷香之后,尔等依旧冥顽不灵,我军即刻攻城,到时必生灵涂炭,天地
同哀。”
这名副将声音铿锵有力,言词慷慨激昂,透着帝王的恩威并施。
紫翔关守城士兵闻言之后,皆转头望向军中主帅,李将军皱眉看一眼左右,面有不屑,朝着京城方向一拱手,扬声道:“要打便打,你们少在此危言耸听!我等只认我朝陛下圣谕,其它一概不听。”
副将退回,帝妃面色如常。李将军的拒绝本就在他们意料之中,他们如此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让紫翔关的士兵和百姓们知道,他们并非残暴嗜杀。
漫夭一手捏紧缰绳,望着那在人们眼中如铜墙铁壁般高一耸巍峨的城墙,以及城墙上的数万张似陌生又似熟悉的面孔。这些人,都曾经在那个充满血腥的冰冷皇宫里冷眼见证过她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屈辱,像是看戏一般的姿态。当她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时候,她曾在
心里说,如果能活下去,就一定会让所有人付出代价。时隔一年,那些仇恨本已在幸福中渐渐淡去,是昭云的痛楚唤醒了她埋藏在心底的恨意。
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皇位之争,本就残酷血腥,更何况天下之争?她既站在他身旁,就当摒弃妇人之仁,狠下心肠,助他复仇,成就帝王霸业。敛下心绪,她冷眼看着对面城墙上李将军招呼左右将军齐往后退,对城墙上的士兵们抬手下令:“放箭!”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尖利的箭矢如雨点一般,密密麻麻,朝着南军劈头盖顶激射而来,每一支皆来势凛冽,带着催命的死亡之符。
她望着那夺命的箭雨,勾唇冷笑,额间一朵红莲花钿映衬着满头飞扬的白发,散发着圣洁的妖冶光芒。
南军打头的玄衣铁骑正待举剑相挡,而此时,青铜战车阵之后的萧煞对着战车车门扬手喝到:“起!”
百辆战车齐整成排的挡板应声疾升而起,由一人高的距离一窜而至数丈之高,正好挡住密集而来的箭雨。只听“叮叮锵锵”一阵阵铁器与铜器相撞击的尖锐之一声不绝于耳。转眼之间,战车挡板成了坚盾,北军数万箭矢落地,南军无一伤亡。
城墙上的李将军等人愣了一愣,原来那战车竟是机关巧制。他抬手,叫了声:“停。”如此下去,只是浪费箭矢。
一名将军面带鄙夷,高声笑道:“原来这车不是战车,是用来做盾使的!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攻城的,原来竟是为了来告诉我们,你们很会做缩头乌龟呀!哈哈哈……有本事你们一直躲在那后面别出来,我倒要看看你们缩在那后头怎么攻城?”
“哈哈哈……”城墙上的其他人也跟着大笑起来,南朝大军攻下紫翔关之后,一鼓作气,又连攻三城,南军士气高昂,无与伦比。
分岭郡之郡守府。
漫夭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晒太一陽一,周围所有人之中,就数她最闲。宗政无忧什么都不让她做,城里或者军中大小事务,一概不让她过问,只让她安心养胎。这段期间,她将自己掩饰得很好,一点悲伤情绪都不曾外露,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偶尔还会做梦,梦见
的不是鲜血就是一尸一体,每一次醒来都是大汗淋一漓。每每此时,宗政无忧总会放下手头的一切事物来陪着她,而她每次睁眼都能看到他眼中来不及收起的浓烈哀伤和恐慌,他是那么的害怕她会离开他,尽管萧可说她剩余的时间应该足够生下这个孩子。
她抬头望着头顶的葡萄架,葡萄藤冒出了新鲜的嫩芽,清新的生命,让人看了欢喜又惆怅。她摸了摸渐渐凸显的腹部,感受着孩子一天天的成长,心中既喜且忧。
这是她和无忧的孩子,想来定然聪明又漂亮。
“想什么如此入神?”她正沉浸在对于他们孩子的无穷想象,忽然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环过来,宗政无忧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她转头嗔道:“别吓着孩子。”
宗政无忧低头在她娇一艳的唇上啄了一口,挑眉道:“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他就不配做我宗政无忧的儿子!”
漫夭斜眼瞅他,好笑道:“你怎知是儿子,也许是女儿呢?”一说到孩子,她总是满心柔软,兴致极高。在他怀里仰着脸庞,问道:“无忧,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宗政无忧毫不犹豫道:“儿子要,女儿也要。”
“你真贪心。如果只能有一个,你希望是儿子,还是女儿?”以他帝王的身份,这个孩子最好是个男孩,虽然她更喜欢女孩。
宗政无忧笑道:“儿子女儿都好,只要是你生的。最好是多生几个,有伴,他们就不会孤单。”
漫夭嘴角的笑意微微凝滞,眸光一暗,但仅仅是一霎那,便又扬起更加灿烂的笑容,道:“多几个孩子,让他们每天围着你转,吵得你头昏眼花,烦不胜烦。只怕到时候,你会毫不客气地拎着他们的脖子给扔出门外去。”
她面上洋溢着专属于母亲的幸福笑容,美得眩目,宗政无忧目光一闪,忽然抱一紧她,深深望着她的眼睛,无比一温一柔又带着伤感道:“只要有你陪着,我不嫌他们烦。”
漫夭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忍不住流一出来。他无时不刻不在想方设法告诉她,只要有她在,什么都好。可有些事情,由不得她选择!她连忙扭过头去,强烈控制住内心突然涌现的悲痛,然后,努力笑着对他说:“没有我陪着的时候,你也不能嫌他烦。无忧,我们的孩
子……你一定要多一些耐心,好好疼他、一爱一他,给他一个和我们不一样的幸福童年……好不好?”
她拉着他的手,令人心酸的笑容中满是祈求。
宗政无忧心头大恸,一把将她搂紧,没做声。
漫夭听不到他的回答,心里有些急了,便推开他,认真道:“无忧,你答应我!”
宗政无忧眉心微锁,眼底神色坚决,道:“只要你疼他们,我自然会疼他们。”
漫夭怔了怔,撇过去的眼,眸光黯淡。她自是会一爱一他们的孩子,可是,有没有疼爱和照顾孩子的机会,不由她说了算!
“七哥,七哥!”
院子里气氛正伤感,院子门口突然传来九皇子的兴奋喊叫一声,宗政无忧和漫夭一起回头,看到九皇子扬着手中的半张纸,朝这边快步跑了过来,他面色兴奋,似是找到宝一样。萧可跟在他后头,脸色明显不太好。九皇子还没到他们跟前,就大声叫道:“找到了!我
终于找到了!”
漫夭和宗政无忧眼光皆是一亮,九皇子过来之后,见漫夭也在,愣了一愣,宗政无忧对他使了个眼色,才道:“阿漫,你出来时间也不短了,我送你回房休息。”
漫夭心中明白,一温一柔笑道:“不用,让可儿陪我回去就好。”
宗政无忧淡淡看了眼萧可,点头道:“也好。”
漫夭被萧可扶着离开,宗政无忧才语带急切道:“找到解毒方法了?”一向深沉不露情绪的凤眸,此刻有着掩饰不住的期盼和喜悦。
九皇子对上他这样的表情,想着那样的解毒方法,他脸上的兴奋神色忽然僵住,望了眼手中半张微微发黄的旧纸,结巴道:“找……是找到了,只不过……”
宗政无忧皱眉,“只不过什么?”
九皇子有些犹豫道:“我,我不敢说,七哥你自己看吧。”
宗政无忧本就着急,见他说话吞吞吐吐,已是不耐,不待他说完,便一把夺过那半张发黄的旧纸。
九皇子朝着一个地方指了一下,他顺着那个位置看过去,顿时心头一凛,满满的希望在那一刹那全部破碎。
宗政无忧沉声怒道:“这是什么?!这也能叫做解毒之法?再找!”
“没有了,七哥。”九皇子也很郁闷,找了那么多天,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办法!不管这办法好是不好,也总算是找到了,只要他们肯用,它就是个办法。
宗政无忧捏着那半张纸,手上青筋直跳,浑身散发的怒气渐渐被一股蚀心透骨的悲哀所代替,他望着那纸上凌一乱而潦草的字迹,怔怔不语。
所谓解毒之法,只针对于身怀有孕之女子,在女子即将临盆之即,以一种独特的金针过一穴一之法将母体内的毒一素汇聚到婴儿体内,随着孩子的出生而解。但这个孩子,却需要以药养命,寿不过二十四岁。
这是何等残酷的解毒之法!一个充满希望的生命,在还未出生之时,便已注定了一生痛苦,寿终有时。试问天下父母,谁能如此狠心?
九皇子见他如此表情,心中难过,劝慰道:“七哥,七嫂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解了毒,你们以后还可以有很多孩子。”
宗政无忧指尖握紧,那半张发黄的旧纸在他手中被捏碎,那细微的碎裂声,从心底传来,遥远而沉痛。他站在葡萄架下,看见天空一片灰蒙蒙的。
他站了得有小半时辰,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回房之时,漫夭背对着门口,很安静的坐在那里,雪白的长发披泻在她的肩背,在透窗的白色日光下流转着似圣洁却又似哀绝的淡淡光华,她脊背单薄,看上去有些僵硬。
萧可垂首站在她身边,见宗政无忧进屋便默默退出门外,与九皇子二人偷偷躲在门口听着里面动静。
宗政无忧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咯噔一下,朝她走过去。漫夭听着他沉缓的脚步声,缓缓回头,拉过他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之上,面带惊喜和兴奋的神色,眼底却是漫漫无边的哀伤和绝望。
她笑着说:“无忧,他动了,你摸一摸,我们的孩子会动了。他还不到四个月就会动,他一定是一个聪明又可一爱一的孩子……”
腹中的孩子真的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宗政无忧身躯陡然僵硬,原来触一摸一个新生命是这样微妙的感觉,细细的、软一软的欣喜和酸楚一交一一融,他心中一疼,连忙垂下眼睑,刻意的选择将那些突然涌一出的奇异感觉忽略不计。
眸光微垂,他望着她微微一隆一起的腹部,看她苍白如雪的指尖,听着她喜悦的声音夹杂着透骨的哀伤……怔怔不语。
漫夭冲着他幸福笑道:“如果他是男孩,将来必定像你一样,睥睨天下,运筹帷幄。如果是个女孩,我希望她远离皇权的桎梏,在她最好的年华遇到一个她一爱一的又深一爱一她的男子,过着永远幸福的生活……”
她仰起面庞,看着他皱着的眉头,轻垂的偶尔会颤一动的眼睫,她看不见他眼中的神色,只看得见他薄唇如一条直线,没有弧度的僵硬着。她的心一分一分沉重,在他僵硬的表情里,她对于他即将作出的决定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心里矛盾而挣扎,她绝美的眸子随着她说出口的希望和憧憬迷蒙了水雾,模糊了视线。心头一阵阵揪紧,她红一唇微颤,声音幽远而静隧,接着道:“但不管他是男孩抑或是女孩,我都希望……希望他们远离伤害和病痛,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无忧,你
……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宗政无忧心中一震,抬眼,对上她泪光后的祈求神色,哑声问道:“你都知道了?”
“恩,我都知道。”她站起来,抱住他僵立的身躯,双手紧紧一抓住他后背的衣裳,手臂大力的似是想要将自己嵌入到他的身一体里,从此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对不起,无忧,请原谅我……我不能答应用那个办法,不能……绝对不能!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不能对他那样残忍!”即便她再怎么舍不得离开他,但若要以孩子的一生来一交一换,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宗政无忧双眉紧锁,僵硬的让她抱着,他的手垂在两侧,手心冰凉,像浸了冰一样。他的目光越过她的白发,投在冰冷坚一硬的地面,砰的一下碎裂。
“那我呢?”他沉声问她,声音沙哑,很轻的三个字,落在她心头却是那样的沉重,沉重到令她窒息。她的脸靠在他的肩膀,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害怕看到他的绝望。
宗政无忧收回目光,那眼中的悲痛和空寂逐渐化作强烈的不甘,他陡然握住她的肩膀,毫无预兆地将她推开,死死盯住她的眼睛,目光像是要剜进她的心底。他声音低沉带痛:“对他的不残忍,便是对我的残忍!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位置?难道,在你心里
,我还比不上一个未出生的孩子?”
他突如其来的激动,令她慌乱,她颤一抖着声音对他说道:“他是你的孩子!”
“那又如何?”宗政无忧别过眼,目现狠戾之色,“倘若你不忍心看他活着受苦,那我可以在他出生之后立刻结束他的一性一命。”
漫夭身躯狠狠一颤,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这是一个父亲应该说的话吗?她用力推开紧箍一住她肩膀的手,踉跄着往后退,再往后退……看着他的目光变得陌生,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这个人。她可以接受他对任何人的冷酷无情,却不能接受他因为想留住她的一性一
命而弑杀亲子。
那个孩子,不是别人,那是他们的孩子!千辛万苦,才保住的一个孩子!那一日,她一剑入腹,险些亲手杀了他,在尘风国的日子,她是那样的后悔、自责、担忧、害怕,而这个孩子总算是死里逃生,如今却要面临更悲惨的命运,这叫她如何能够接受?
可他的眼神,那么坚决,似是已下定决心谁也改变不了。她的身后,脚下地毯的边缘微微卷起,她虚浮不稳的脚步仍往后挪,被拌了一下,人便摔倒在地。
宗政无忧听见自己的心“咚”的一声沉下去,他极力控制住想去扶她的欲一望。扭过头,不看她震惊而失望的眼神,不看她苍白如纸的脸庞,也不看她跌坐在地泪如泉一涌。
门外,萧可想进来扶她,却被九皇子拽住手。萧可回头瞪他,正待发作,九皇子低声道:“别进去,你想让璃月死啊?”
萧可一愣,看了看屋里,犹豫着又退回去。
漫夭瘫一软在地,哭泣无声。过了许久,她才撑着地面站起来,此时,泪水已歇,眼中悲伤尽褪,只剩下为人母亲的坚决。她也不看宗政无忧,转头对外叫道:“可儿,去叫萧煞准备马车,我要回宫。”
“啊?现在吗?”萧可惊道,漫夭坚定点头:“对,现在。”
萧可“哦”了一声,看了九皇子一眼,才离开。九皇子连忙进屋,拿手指小心翼翼戳了戳如木雕般动也不动的宗政无忧,对着漫夭尴尬的嘿嘿笑道:“七嫂,你这就要回去啦?你不说一直陪我们打到京城吗?”
漫夭转过头,不做声。宗政无忧薄唇紧抿,也不吭声。九皇子看两人的脸扭到两个方向,皆是一脸不妥协的神色,他急得跺脚,“七嫂,七哥只是随口说说,一时气话你也信啊?你想想,那是你的孩子,七哥捧在手心里宝贝还来不及呢,哪里舍得下杀手?七哥,你
说是不是啊?哎呀,七哥,你倒是说句话呀!”
宗政无忧微微转头,却不是看她,而是对外头叫了一声:“来人。”
一个丫头应声而入,宗政无忧吩咐道:“替皇妃收拾东西。”
九皇子愣住,奇怪叫道:“七哥?!”
宗政无忧看也不看他,转眼望漫夭,眼神早已敛去了一切情绪,看上去平静无波,道:“你回宫也好,回去好好养胎。等战事结束,我回宫之时,希望你还在。倘若不在也无妨,要么我下去陪你,要么……就让这整个天下为你殉葬!包一皮括这个孩子!”他说完拂袖离
去,竟不再多看她一眼。
漫夭震住,愣愣地望着已走出门外的男子,外头的日光白得刺眼,笼罩着他孤寂而萧瑟的背影,书画着他决绝的表情。
他的意思很明确,她活着,他便活着,一切都好。她若死了,他即便活着也如同死亡,什么都对他没有意义,包一皮括孩子,包一皮括一江一山。他就是用这样霸道的方式,让她明白,她就是他的一切。留或者走,她自己看着办。
一爱一到极致,可以是成全,也可以是毁灭。
她再次瘫一软在地,没了力气,心中的酸一软和苦涩一交一汇出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她抬手抹了把发涩的眼角,却再无一滴眼泪。
回到一江一都皇宫,已是四月十二。连绵的大雨开始不停地落,整整下了一个月,还未有停的趋势。南朝大军并未因这天气而耽搁行军,南帝宗政无忧像是疯了般的与时间竞逐,疯狂攻占北朝领地,一日不歇。北朝从边关急调兵马,终是远水难解近渴,只一月时间,南
军长一驱一直一入,攻陷北朝十数座城池,来到京城外的最后一个重要关卡。
大军兵临城下。而这时,万和大一陆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洪灾。堤坝尽毁,洪水如猛兽直冲而下,吞没了一座又一座村庄或城池。
来不及逃离的人们在惊恐之中丧生,连一尸一体都不知被冲往了何处。
这战争纷扰的年代,又遇洪灾水患,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四处都是哀嚎一片,整个天下陷入惶乱之境。
南朝较其它国家,水灾更为严重。各地官员纷纷递上折子,请求上面拿主意。有些地方的洪灾几乎淹了整座城,阻隔了通信,明清正与丞相再三商议,决定进宫面见皇妃。
已有五个月身孕的南朝皇妃再度临朝。
乾和殿,庄严森巍。
龙椅之后,珠帘垂挂,漫夭端坐凤位,面色凝重道:“全国各地水患成灾,房屋被冲毁,短短数日,无数百姓家毁人亡。今日本宫召各位大人上殿,是想听听你们有何治水良策?”
一位大臣出列:“启禀一娘一娘一,以臣愚见,应尽快增派人手,抢修堤坝,阻拦洪水扩展之势。”
丞相道:“臣以为此法不妥,以现下洪水之猛,修建堤坝恐已无济于事,不仅浪费人力物力,还会耽误抢救灾情。请一娘一娘一斟酌!”
另一位大臣出列:“启禀一娘一娘一,古有大禹治水,开辟河道,将洪水引入大海,为后世人所称道。这个办法我们倒是可以借鉴,只不过……大禹当年用了十三年的时间,而我们即使多派几倍的人去,最快也得几年……”
裴大人嗤道:“狄大人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何区别?几年的时间,这水也不用治了,恐怕那时候,百姓早死光了。”
狄大人脸色难看道:“裴大人嫌这个不好,那你倒是说一个好办法给我们大家听听!”
裴大人哼了一声,明清正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吵!一娘一娘一,微臣认为,狄大人所说借鉴大禹治水的方法也不是不行。”
漫夭凝眸,听他说下去。
明清正继续道:“微臣听闻,一娘一娘一命人制造了一种武器,威力极大,可炸毁城墙。”
漫夭眉心一动,问道:“明大人的意思是,用炸药开山辟石,尽快达到疏通洪水的目的?”
明清正道:“正是。一娘一娘一明鉴。”
其他大臣一听,目光皆是一亮,也纷纷点头称好。
漫夭沉默,她记得曾在电视里见过这种方法,可以是可以,不过……她叹道:“此时正值征战期间,国家兵力空虚,若将这些炸药都用于治水,倘若再有敌军进犯,恐难以应对。而当初收集材料有限,制作的火药并不多,其中多半运往战场,库中已所剩无几。”
明清正一听,微微有些泄气,两条溢满正气的浓眉渐渐拢了起来,愁不得解。
大殿之中变得安静,漫夭不做声,大臣们没有更好的主意,也都不敢再开口。想到正面临水患的百姓,那些官员们所上报的悲惨万状的情形,他们个个都很伤感,不禁唉声叹气。
这时,一名禁卫军来报:“启禀一娘一娘一,项将军在殿外侯见!”
满脸的不屑和鄙视。李将军却是一脸严肃,只是一张挡板便有如此机巧的机关,那庞大的战车里装的是什么,无人得知。他忽然有些担心,这在他眼里固若金汤的城池,今日是否还能保得住?
南朝士兵听此言论,心中愤愤,热血不禁上涌,他们握紧手中的长槍,抓紧缰绳,等待上头一声令下,便如离弦之箭,朝敌人冲杀过去。
宗政无忧面色平静,仿佛不曾听见,只转头看了漫夭一眼,漫夭
倾城莞尔一笑,柔声道:
“据我所知,秋月是苏姨娘房内的二等丫鬟,而看守玉佩的却是三等丫鬟,先不说苏姨娘让一个三等丫鬟看守如此重要的物品,就说一个三等丫鬟能指使二等丫鬟帮忙看守,今日仪式,府中所有人上下忙碌,你很闲吗?或者,你们关系很好?”
在场的人都是通过科举层层选拨而上,其能力自然不容小觑。他们敏锐地察觉出苏氏的失职,看向倾城的目光不禁变了许多
大师来了。”丰益快步进来禀报,他的脸上还有些不可思议。
“什么!”沐相爷同样感到吃惊。
他从没派人去佛照寺,在他看来,苏氏虽然狠心,但不可能连自己儿子的性命都不顾。到了最后,她肯定会救沐逸冰的。
可是,净心大师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