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女子自是等不及，一路跌跌撞撞跟到郊外，前边的身影才停下来。这噬魂兽许是初幻人形，一路跟来走的并不平稳，磕磕绊绊，身上衣物被划了几道，有些气恼。
但见前方身影回过头来，满面疑惑，黑衣女子在小孩身边低语几句，小孩磕磕巴巴问道：“姐……姐，你一路跟着我们干嘛？”
噬魂兽见面前的小人儿长的粉雕玉琢，十分俊俏，气倒是消了一半，但又端着架子颇为颐指气使道：“你是弟弟，她是姐姐？”
黑衣女子点点头，小人儿摇摇头。噬魂兽本就脑子不灵光，刚哄梅大娘就费劲了所有的心思，脑子直来直去问道：“你们怎么回事，一个摇头，一个点头，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黑衣女子道：“我们在一块儿玩儿啊，你跟着我们是要跟着一块儿玩儿吗？”
“一……一块儿玩？”噬魂兽反应了一会儿，随即摇了摇头，哈喇子顺着猪嘴流了一地，痴痴道：“不是，我……我是来吃你们的。”说罢，扯下面纱，慢慢张开猪嘴，那嘴圆似盆，张的比噬魂兽的头都大。施心一路看到嗓子眼，只见内里黑压压的群鬼翻腾，似要挣脱而出。
一股强劲的吸力盘踞而来，施心狡黠一笑，顺着吸力落到噬魂兽身前，那噬魂兽眼睛被挤到后脑勺只顾吼叫，半晌停歇下来，见二人还在，还待再吸。
只见施心伸出素手在噬魂兽肚子上轻轻一点，噬魂兽堪堪张嘴，“嘭”吐出一个鬼魂，再一点，“嘭嘭嘭……”几只鬼争相而出。
“咦？出来了？”
“妈呀，挤在这怪物的肚子里憋死我了。”
“兄台，你看我这腿是不化了一半。”
“待我瞧瞧……哦！没有没有！是整只腿都化了。”
“啥？都化了？”
几只鬼重获自由，搞不清状况，议论纷纷。
“别吵！”施心呵斥道，几只鬼一瞧，见黑衣女子面色肃然，鬼气森森，纷纷闭了嘴。
噬魂兽更搞不清楚状况了，到嘴的鸭子吃不上，进肚里的鸭子还飞了，恼羞成怒，对着施心“啊啊啊”的吼叫，猪嘴再次裂开，强劲的吸力盘符而来。
重获自由的几只鬼受过这噬魂兽的苦，吓得纷纷四逃，施心叹了一声，叫到：“千雪！”千雪应声而出，直直飞向四处逃窜的众鬼，扭动身躯，抽的几只鬼痛苦惨叫，再也不敢喧哗，蹲在地上围成一圈。
小树见状，朝施心挺了挺胸膛，施心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就留在姐姐身边，姐姐保护你。”小树委委屈屈，低下了头，施心又道：“一会儿抓鬼还要多劳你”
璃人伞破空而出，直冲噬魂兽肚子飞去，噬魂兽只管狰狞恶叫，伞在噬魂兽肚前停步，伞面红光愈发妖异，带有丝丝黑气往噬魂鬼肚里钻去。
噬魂鬼被定住了身形，只觉腹痛难耐，狰狞恶叫变为痛苦惨叫，肚内众鬼翻腾，争先恐后往嗓子眼儿奔赴，噬魂兽痛苦惨叫夹杂着众鬼要得到自由的欢呼，风声呜咽，形容悚然。
施心手上使力，喝道：“吐出来！”
璃人伞黑气四溢，伞面收回，只剩伞尖着力，堪堪又向噬魂兽压去，噬魂兽终是受不住，惨叫一声，门关大开，众鬼汹涌而出，四散飞去。
“真舒服呀！空气好新鲜呀！”
“……”
“自由啦，哈哈哈！”
“杀了她！杀了她！”一女鬼浑浑噩噩，搞不清方向，直冲施心飞来。
施心又喝：“千雪！”千雪应声而来，倏地一抽，女鬼堪堪转了几个圈，匍匐倒下，紧接着千雪向远处飞去，直追逃向远处的鬼魂。
再一瞧，只见小树手里提着一条滑溜溜的尾巴向施心走来，那尾巴的另一头正是一个猪头，发出“吱吱”的叫声，兀自在小树手里挣扎，正是变回原形的噬魂兽。忽的，小树猛打一个机灵，噬魂兽摔在地上，哧溜窜进旁边的草丛。
小树摸着被噬魂兽咬了一口的手，向施心道：“追……”还待再追。施心拉了他一下，摸摸头，笑眯眯道：“别追了，要养肥了再杀。现在先帮姐姐收了这些鬼。”
小树点头，表情肃然，折下一树枝，有学有样，抽倒逃走的恶鬼，璃人伞各处飞舞，各鬼魂不及反应纷纷被收入囊中。
东方欲晓，晨雾弥漫，施心牵着小树迎着朝阳一路下山。一晚的抓鬼工作可谓成绩斐然，虽然逃走了几只鬼，但抓到的这些没人抓的孤魂野鬼足以让施心宽宽松松的过上一整年。虽说这些鬼非厉鬼，鬼气不足，质量不高，但胜在数量颇多，聚在一块儿绝对是一笔大买卖。
再瞧身边的小树，似乎在一晚之间长高了几公分，许是一晚没睡有些困倦，眉头之处松松的打了个结，平白填了几分少年的英气。施心打算下山之后给他购置几件新衣裳，原本身上穿的红衣经过昨日一晚，捉襟见肘，已经明显不合身了。
远处，脚步声、气喘声、讨论声、生人的阳气悠悠传来，施心撑一把伞，在地面投下阴影。晚上抓鬼消耗鬼气太多，白天又阳气太盛，施心只能显出形状，与小树藏于伞下。
“妈的，真是晦气，找了这么多天，找见个鸟！”大光头凶神恶煞，满脸晦气。
旁边一人附和道：“要我说，山匪就那几个，哪儿有什么老巢，这次啊多数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光头又发话了，成竹在胸道：“哼！就县丞还让我们望景秀山赶，说这里一定是那山匪的老巢，他说这话没十次也有八次了吧，哪次去了不是一场空。”
旁边一人，长得倒是眉清目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吴大哥，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众人哈哈哈一笑，那光头吴大哥道：“小六子！哈哈，就你最小心。”
小六子嘿嘿一笑：“吴大哥，咱得加快脚步了，说不定另外几队都已经到了，可不能让他们再抢先了。”
光头一想：也是，管他有没有，先去了再说，连续几天在这山里走来走去，干粮都已经吃的要吐了，快快走完这一趟，也好早早归家去，便道：“兄弟们，快走几步，今天干完这一趟，就回家吃馍馍了。”
众人又是哈哈一笑，纷纷道：“吴大哥说的是，咱早去早回。”
施心漠然，听着远处的讲话声由远及近，不想再生事端，远远地让了道，和小树立于道路一旁。
“施心！施心！”这梅老大进了璃人伞也不安静，其他鬼进了璃人伞被施心一吓都哆哆嗦嗦，乖乖睡去，唯有这梅老大一路上不安生，时不时要跳出来再讲两句。
什么有个鬼挤到他了，要出来透透气；什么他老娘被那噬魂兽吓着了，他不放心，要回去看看他老娘；什么璃人伞里边黑漆漆的，他和那么多鬼呆在一块儿害怕，想出来见一眼最后的阳光！啊呸！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害怕的？璃人伞也让他吵得烦了，在伞里用劲风使劲儿抽了他两下，整个伞身抖了一抖。
施心装作没听见，自是不理。
“施心！施心！”梅老大锲而不舍：“咱回景秀山好不好，我听这伙人的语气是要往我们村儿去！哎呀呀，麻烦大了！”
施心冷声道：“关我何事？”
“什么？”梅老大不知是没听清，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又问了一遍。
施心又道：“端的他们去哪里，这又关我何事？他们要抓谁，要杀谁都不关我的事。”说罢，又好意提醒道：“梅老大，也不关你的事，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梅老大狠狠道：“施心，你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这么多年你白活了。”
施心笑道：“承蒙夸奖，你要知道鬼是没有心的，你也已经没有心了。”说罢，感觉身边的小树握着她的手抖了抖，笑道：“他不是鬼，他有心。”她能感觉到他手里脉搏的跳动。
小树抬头望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心疼，施心暗道，可能是吓坏这孩子了，想摸摸他的头，但是奈何一手拉着他，一手执伞，于是笑道：“当然，没有心照样能活。”
远处，一行人越走越近，梅老大有些着急，道：“施心！算我求求你，我们就跟着他们回去看一眼，我保证什么事也不干。”
施心自是不理。
“施心！下辈子，当牛做马，你说了算。”
施心莞尔。
一行人说说笑笑，见路边立两个人，一黑衣，一红衣，脑袋藏于伞下，光头吴问道：“这景秀山，安家寨是在前边吧。”
施心点点头，算是回答。一行人道了谢，继续向前。
梅老大近乎绝望：“他们要是发现我们的棺材，他们会把我们村儿的人全杀了啊！全杀了……”“施心！一个活口都不留，全杀了……”之后，了无希望的喃喃自语：“全杀了……全杀了……”
一行人堪堪经过，黑衣女子忽的身形一软，伏倒在地，正落在队伍最后的小六子脚边，身边的小孩用力拉扯，想是气力不够，身下女子纹丝不动。
小六子附身来看，但见地上女子面容苍白，像是生了大病一般，于是止了步，叫了队伍前边几人前来帮忙。
几人用力，堪堪把地上女子扶了起来，心道：看这女子瘦了吧唧，没想到和死人一般沉。又见这女子虽然面色苍白，但容貌秀丽，素手芊芊，衣袖飘然，不由有几分心神飘荡。
只见那黑衣女子先开了口，道：“有劳几位大哥了。小女子名叫施心，本和弟弟下山去城里赶集，许是早上着了凉，身体不济，半路上倒摔到了。”
那几人挥挥手，道：“不客气，行走江湖，救死扶伤，应该的。”说罢，就听见那光头吴远远的喊道：“快点，去晚了，又该挨骂了。”
几人唱声诺，虽有心帮这小姑娘，但任务在身，和施心道了别，转身要走。黑衣女子连忙叫道：“几位大哥，刚听你们来问，是要往安家寨方向去是吗？”
那几人回头，齐齐点了头，施心笑道：“正好，我家就在安家寨，今天集是赶不成了，我为几位大哥指路，正好在路上也有个帮手。”
小六子面色一喜，道：“那就有劳姑娘了，我来扶你。”说罢，侧身来扶，只被施心身边的小树挡了一下。
小树面色不善，以一种老母鸡护犊的姿态挡在施心身前，施心尴尬笑道：“这是我家弟弟，不喜欢别人碰我，他扶我就好了。”
小六子一瞧，面前这小孩面容苍白，眼神同施心一样光彩熠熠，绝对像一母同胞，也没在意，拍了拍小树肩膀，向远处喊道：“吴大哥，等等！这里有人带路。”
光头吴停了脚步，一溜烟儿跑了下来，盯着施心瞧，目光似是要看出个土匪来，小六子在旁边悄悄捅了捅他。施心笑笑，道：“敢问几位大哥到安家寨有何事？我看各位的穿着像是官府来的人。”
那光头吴满脸纠结，道：“我……我们这个得到县令的……”话没说完，被旁边的小六子截住了话头：“我们得到吕县令命令，是前来访查民情的，听说今年尚礼县收成不错，县令让我们多走动走动，调动下村民的积极性。”
施心表情神秘莫测，县令体察民情？见了鬼了！自施心来到猪脚镇的这几天就不知道听多少人叫了多少声狗县令、驴县令了。小六子也觉得有些底虚，见眼前少女神色不善，尴尬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一行人上路，梅老大又开始聒噪：“嘿嘿，施心，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施心面色不惊，嘴唇不动，暗语道：“闭嘴！你再说话我就不走了。”梅老大果然闭嘴，一路上施心安静了不少。
“你怎么真往安家寨方向去呀？”走到半路，梅老大疑惑问道。虽然他现在视物不清，但这条道毕竟他走了无数次，就算是闭着眼走，他也知道走到哪里了。
施心无语，满脸不耐，解释道：“你没听他们说有好几队人马都去了吗？就算今天给他们指了错路，你觉得几天后他们不会找过去？我说过，你再说话我就不走了。”
梅老大又道：“对对，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后想到什么似的又终止了话头，听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捂住了他的嘴。
小六子看施心眼神不耐，以为施心不想给他们带道，开口问道：“姑娘，这安家寨快到了不？”
施心回道：“快了，就在前边五里地了。”说罢，用手指了指安家寨方向。
方才没有注意，只见施心手指的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