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施心撤回手,盯着那小人儿,兴致盎然,这小孩周身的鬼气竟如此浓烈,比那不死城的恶鬼身上的鬼气还要浓上几分,可真正儿是个妙人儿,于是头也不回的拉上他上楼,期间被这小人儿身上的鬼气激得打了几个机灵。待坐定,死死地盯着那小人儿道:“你刚才想说你见过梅老大?”
小不点被施心浑身上下巨大的热情吓得一阵瑟缩,但终是鼓起勇气坚定的点了点头。
施心十分有耐心,生怕他听不懂,一字一顿道:“你在哪儿见过他?”
小人儿思考了一会儿,道:“黑……猪脚……镇。”这小不点的学习能力还真不赖,连猪脚镇都能清晰的表达出来了。
猪脚镇?梅老大来过这猪脚镇?施心有些惊讶,道:“你知道在哪儿?”
小人点了点头,手指微微抬起,指向一个方向。
夜黑人静,繁星闪烁,一轮残月高高挂起,照着城外树影婆娑,带有几分凄凉。城外将军庙,两行人影,一高一低,反反复复,来来去去,绕着将军庙,东翻西找。
为首女子,一身黑衣,手持一把无面伞,来回试探,动作粗暴,形状似要拆了这座将军庙。跟着的小人儿,目光懵懂,磕磕绊绊,跟着女子来回翻找。后像泄了气一般,黑衣女子撒手坐下,满脸不耐,恶狠狠踢了将军庙中的神像一脚;小人儿也跟着坐下,有学有样,狠狠踢了那神像一脚。
那神像兀自立着,面带微笑,满脸慈悲,似乎对这造次的俩人给以极大的宽容。
施心满心气恼,她本也不奢求能直接找到梅老大,只是想要在梅老大待过的地方探求一丝梅老大身上的鬼气,这样就能通过璃人伞再找到梅老大。但是,翻来找去,这将军庙却没有一丝梅老大的鬼气,越想越气,于是又给了那神像一脚。再看旁边的小人儿,也是一副垂头丧气之感,表情沮丧,似乎正为不能帮到施心而感到懊恼。
一鬼一莫名物,坐在将军庙台阶,双手托腮,目光如炬,周身阴气森森。月色朦胧,枯枝败影,树上乌鸦,略感兴奋,呱叫几声,带来几分不适。
施心道:“这庙一如既往的晦气。”
小人点了点头。
施心又道:“难怪这乌鸦就爱这庙。”
小人儿又点了点头。乌鸦大概觉得施心信口雌黄,于是又呱呱叫了几声,声音异常凄厉,直钻人心。
施心有些气恼,璃人伞应手而出,直冲那乌鸦飞去,乌鸦倒显得有点镇定,拍了拍翅膀,堪堪从一个枯枝飞到另一个枯枝,璃人伞再次追上,乌鸦再次起飞落下,鸟眼看着施心,神色满是挑衅,呱呱又来了几声。
施心怒了努嘴,正待再追,只见旁边那小人面色惨白,嘴角流血,幻化成青面獠牙对着那乌鸦吼了一声,模样正是施心第一次见他时吓人的模样。
乌鸦一个瑟缩,振动翅膀,打算高飞,谁知脚底一滑,堪堪从那枯枝上掉了下来,后极力恢复平衡,才一溜烟儿飞的了无鸟影。
施心笑了笑,手捏一诀,挥了挥手,璃人伞应召而回立于施心身侧。小人儿恢复了本来模样,盯着璃人伞,目光漆漆。
施心道:“你喜欢它?”
小人儿点了点头,随即又慌乱的摇了摇头。
“你想看看他?”
小人儿点了点头,目光盯着施心似乎在询问。施心沉思,这璃人伞是专门抓鬼的武器,阴气极重,若非记录在施心的生记簿上,一般鬼碰到它不是灰飞烟灭就是神形俱灭,绝无活命的可能,这小不点身上鬼气极重,怕是不能承受璃人伞的威力。
但另一说,这小人儿非鬼物,只是周身的鬼气较重,若施心在旁边看着,一有出事的苗头即加以阻止,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再看小人儿十分渴求的目光,施心决定试一试,于是点了点头,将璃人伞递了过去。
小人儿握着伞柄,认真观摩,似在寻找什么。
忽的,施心大喊一声:“别碰!”璃人伞应声而开,伞面红光大盛,一伞、一鬼、一莫名物凭空消失在寺庙之外,门外乌鸦又飞了回来,神气的呱呱叫了两声。
暗夜,一山村口,一黑一红身影从空中掉了下来,荡起片片灰尘,一雨伞悠悠落下,掉在黑色身影身旁,黑色身影猛地跳了起来,指着那红色身影,怒气冲冲:“让你别动你还动!”
红色身影有些委屈,目光幽怨,咬了咬唇,低下了头。
黑色身影见此状,长出一口气,叹道:“罢了罢了,反正在那寺庙里也没个什么好,落到哪儿算哪儿吧。”说罢,也不顾满地灰尘,倏地又坐了下来,摸了摸那红色身影的头。
那红色身影很是受用,瞬间也不委屈了,盯着落在地上的那把伞,还待再拿。黑色身影急忙阻止,将那伞握回自己手里,一瞬间脸色骤变。
梅老大?这伞内刚才有梅老大残留的一丝鬼气,在施心刚握住时一消而散。施心神情有些激动,难道又一次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刚才接触这伞的唯有施心和小人儿,这梅老大的鬼气从何而来?
小树?这小人儿周身鬼气森森,施心测过,难道这周身鬼气是沾染的众多鬼的鬼气,这小人儿从哪里来?施心不解。算了,重点是这小人身上有被记在生记簿上的梅老大的鬼气,所以才会被璃人伞识别出来,并且带他们来到了这个地方,而前几次施心用手探测,由于这小树周身的鬼气太复杂繁多,梅老大的鬼气又气若游丝,所以才没有探测出来。呵!这小人儿还是个福星,施心笑容愈发慈祥,黯黯决定将小人带在身边。
既然璃人伞把他俩带到这里,那么梅老大应该就在这附近不远,今晚可就有的干了。施心说干就干,一跃而起,拍拍手上的灰,隐了身形,拉着身边的小人儿朝村内走去。
村内屋舍俨然,房屋林立,巷道干净朴素,借着朦胧的月光,施心二人穿梭于村庄的大街小巷,巷内极其安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声飘荡在空荡荡的街道,二人行至一宽巷,巷道尽头传来微弱的灯光。
行至一宽巷处,远处灯光微弱,宽巷尾是一祠堂,大门禁闭,施心携小树穿墙而入。
果不其然,这村庄正是梅老大的老巢,原本空空荡荡的院内横排摆放着十几张棺材,应当是梅老大一行人的尸体,棺材虽用柏木制成,但做工精巧,可见制棺之人是用心之处。
祠堂正屋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讲话声,想来是晚间守灵人,二人行至正屋门口,只见堂内高高低低摆陈列着十几张牌位,一男一女披麻戴孝,跪在牌位前正在低声讲话,男的身形魁梧,女的小巧玲珑,看不清面目。
女的声音温柔,道:“小宝哥,你冷不冷,我去给你拿点汤喝,夜里凉,不顶白天。”
名唤小宝哥的摇了摇头,道:“不用啦,阿雪,我这身体抗的住。倒是你,要是累了就回家去吧,明天可有的忙。”
阿雪同样摇了摇头:“不了,阿宝哥,我想多待会儿,明天就看不到他们了,我想再陪他们一晚。”
小宝叹了口气,道:“你说这是什么事啊,没被那狗县令杀死,倒是……哎……我真想陪他们一块儿……我那天我……”
阿雪赶紧用手握住了小宝的手,道:“小宝哥,不要这样说,要是被石头砸死,我真的庆幸你没有去,我……我……我就只有你了。”说罢,头慢慢的低了下去。
那小宝回握了阿雪的手了,继续道:“阿雪,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我是不会辜负你的。”
阿雪点了点头。
施心看了一会儿人间的郎情妾意,觉得有点无聊,于是又开始东翻翻西找找找,小树倒是看的饶有兴致,穿过二人,面对面蹲下,目光探究,一副虚心学习的模样。
二人被小树穿身而过,但觉身体发冷,一阵瑟缩,拥的更紧了,那阿雪又道:“梅大娘、李姐姐、孙嫂子……你说他们该怎么活,小宝哥,梅大哥不在了我们该怎么办。”
小宝眼神亮了起来,目光如炬:“大不了我以后带着大家伙去干,第一个抢的就是那狗县令,我……我要是抓住他非把他抽筋剥皮了不可。”施心边翻找边听,边听边摇头,这兄弟可能不知道死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否则给他十个胆他也不会这样说。
阿雪也摇了摇头,明显不赞同她小宝哥的做法,道:“小宝哥,咱不要再抢劫了好不好!我好害怕,我害怕哪一天你也不在了。咱好好生活、好好种地,再也不出去了,我爹走的时候给我留下的地再加上你的地,够咱生活了。”
小宝拍了拍阿雪的背,目光有些发冷,道:“阿雪,咱是够生活了,可是咱们村的其他人呢?咱种的地所得都不够官府那些人搜刮一次的。再说,梅大娘怎么办?梅大哥走了之后,梅大娘就剩自己一个人了,她怎么办,她总不能和咱种地吧……”
“梅大娘?”施心恍然回头,也蹲在了小树旁边,小树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给了施心回应。梅大娘?走了的梅大哥的老娘?梅老大的老娘?施心决定探究一翻。再看面前二人,女的清雅秀丽、目光戚哀,男的年轻周正、青春活力,端的是一对璧人。
阿雪嗫嚅了几下,道:“可是我……我总归是不放心。”
小宝重新握住了阿雪的手,在她的发间轻啄了一下,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有些事总归是有人要干的。”阿雪脸庞微微发热,把脑袋轻轻埋在了小宝的衣袖间。
施心转头,小树在旁边看的滋滋有味,真是少儿不宜啊,施心心想,于是抬手遮住了小树的眼,小树眨巴了眨巴眼睛,眼睫毛挠的施心手心微痒。
忽的,祠堂阴风大作,扬起片片白帆,堂内牌位摇摇晃晃,一块牌位掉在的地上,阿雪有些害怕躲在小宝怀里瑟瑟发抖,小宝搂阿雪在怀里轻声安慰,眼里是掩饰不了的恐惧害怕。好巧不巧,那牌位忽的翻了几个个儿落在了二人身前,梅念海三个字赫然在目,小宝口中念念有词:“不害怕,不害怕,梅大哥不会害我们的。”
说罢,用手去探那牌位,一阵阴风传来,带着空洞洞的声音:“小宝,小宝。”
那小宝更害怕了,依然搂着阿雪,声音微微颤抖:“梅……梅……梅大哥,你……你回来了?”
空洞洞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小宝,我回来是有心愿未了,你知道俺娘怎么样了?”
小宝道:“梅大娘……梅大娘身体还好,就是近来有点想你……她想你想的每天都在哭……”
空洞洞的声音呜咽了一声,又道:“知道了,俺回去看看俺娘,可是这当鬼之后有点认不清路,你能告诉俺俺家在哪儿不?”
小宝哆哆嗦嗦道:“梅大哥,你家就在村南的第三道巷子里的第三家,梅大娘这会儿应该睡下了。”
那声音带有几分欣喜,道:“多谢你,好好守着俺的牌位,俺去也。”说罢,声响骤歇,阴风飞去,祠堂迅速安静下来。
那小宝惊魂未定,颤颤巍巍松开阿雪,柔声安慰了几句,拾起梅老大牌位重新摆上祭坛,又和阿雪跪坐在蒲团上虔诚跪拜。
行动立竿见影,施心满意的点了点头,携小树奔向梅大娘住所。
听这对小情侣谈话讲点有用信息还不知道听到猴年马月呢,装饰下声音,扮成梅老大,略微恐吓,这梅大娘的住所不就手到擒来。祠堂内没有梅老大的鬼气,那梅老大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老家里的老窝了。
屋内灯光昏暗,一白发苍苍老妪坐于灯下,身影婆娑,干枯的双手摸着一件棉衣,棉衣针脚密密显现出做这件衣服的人用心。
小树道:“她……她很伤心。”黑漆漆的双眼满是探究。他这是在学习人类的感情?施心一瞧,那小人儿像是被感染了一般,也同那老妪一般一副悲伤的样子。
那老妪叹一口气,重新拿出针线,给那密密的针脚又缝上一层。施心也叹了口气,心道:何苦呢?他又收不到。
嘿!干正事!叹罢,璃人伞在手,打算继续探测。忽的,门外鬼影一闪而过。“梅老大!”施心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