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序言
五片葉子之於秋天 陳鳴華
整理了從上世紀八十年代至今超過三十五年的一些作品,第一個湧上來的感受竟是“不合時宜”。這既是意識到年代逝去使情感和審美顯得陳舊落伍,也是感嘆詩歌的所謂“想像的翅膀”已然無力飛翔,承受不了過去也承載不了未知。
在急速向前的生活潮流中,這些長短分列的句子,在自己,或許是心靈刻意的表達,或許是歲月回顧的留戀;而對他人,尤其讀者,可能僅是五片葉子之於秋天的了無痕跡,可有可無。這是預料之中可以想見的結果。
始於大學校園的寫作和編輯《夏雨島》詩刊的創作萌動,早已銷聲匿跡;作為一個傳統編輯和職業出版人的漫長過程,卻從未脫離過文字的軌道。隱身幕後策劃推出一個又一個作者,一本又一本佳作,一次又一次反響,並非高尚或謙虛,而是職責所在,同時,也頗有被“替人做嫁衣”的快感麻痹的意味。但這次策劃和組織《海上五人詩集》,顯然不在此例。
重新撿拾起這些詩篇,聚攏起那些年青春知己曾經的熱點沸點,來一次最小範圍的詩群回歸,又有何妨?就當是華昌、曉東、金柳、建榮與我五位好友對彼此長期的文學沉默的一次矯枉過正。
匆匆歌者 徐華昌
與詩的初次相遇可能要追溯到七十年代,那是“文革”的後期,還是小學生的自己和鐵杆髮小金柳是那時的文藝骨幹,打油詩是我們第一次親自體驗的詩歌。到了八十年代初期,酷愛上了朦朧詩,舒婷、顧城、北島成了我們那時一撥文青們的偶像,從喜愛到實踐,和同窗兼好友任曉東、郭建榮一起開始了自己的寫作。曉東是我大學同宿舍的摯友,當年我們經常徹夜長談,互相交流借鑒;建榮更是我心心相印的老同學,想當年每逢周末建榮家必會有我和金柳的身影,大家聚集一起海闊天空。此外還有詩友吳學軍,我們那些略顯稚嫩的詩由建榮刻製成了《通信詩抄》。
隨後又和任曉東、王克平、鄭可京、顧華等人一起創建了上海科大的第一個文學社,從那時起逐漸打開了我的詩歌寫作視角,通過校際交流,認識了一大批現代詩歌的愛好者,他們中有當時華師大夏雨詩社社長陳鳴華、交大詩社社長張佩星、復旦詩社社長傅亮,另外還有華東理工的沙錦飛、華東政法的沈雯雷等人。陳鳴華是我們那批詩友中的翹楚,很幸運和他在那個激情的年代相遇並成為一生的摯友,在嘉定的田邊、宿舍;在鳴華河邊的老房子裡我們高談闊論,我倆還和傅亮一起策劃了上海大學生詩歌協會的第一本詩歌交流作品《上海的情緒》。
工作後基本上停止了寫作,雖然我們這批文友還保持著聯繫和不定期的聚會,詩歌也一直沒有離開自己,但始終沒有寫作的衝動,理由也許可以找到很多,但似乎都缺少什麽說服力,相信很多擱筆的詩友都有類似的情况,在此也不想究竟了。三十年後一次偶然的同學聚會,無意中促使我又重新開始了寫作,也許八十年代的那段文青歲月深深地影響著自己,只需一些誘發它自己就又開始茁壯起來了。
重新開始寫作,自己對詩歌有了不一樣的認識和理解,年輕時比較注重表達形式,喜歡追潮流,現在更注重情感的表達了,表達方式可能還停留在傳統的朦朧詩樣式,但這些已經不是我所關注的了。我現在的詩可能不自覺地借鑒了一些音樂和繪畫的元素,用類似印象派的手法渲染一種氛圍和場景,天馬行空地揮灑大片色彩和印象;用音樂的節奏抒發自己此時此刻的情感,無論是觸景生情還是有感而發,每次執筆的過程都像是在演奏一闕協奏曲或奏鳴曲,我很享受這種酣暢淋漓的吐納。也許思想性方面的表述沒有刻意地去追求,更多體現的是個人情感宣泄。
這可能和我目前的狀態有關。作為一名企業信息化管理的諮詢顧問,工作談不上繁忙,但步履匆匆,經常頻繁地從一個城市飛到另一個城市,從這個面孔見到另一個面孔。世俗的喧鬧與心境的安寧形成巨大的反差;管理工作的務實和嚴謹與詩人般豁達、浪漫的風格形成巨大的衝突。用自己的風格記錄下自己的所感、所悟和夢想,正所謂寫歌人是自己心的歌者嘛,同時也表達了自己處在不同年齡段的不同生活態度。
很高興、也很感激鳴華又把我們這批八十年代的老文青組織了起來,讓我們又重新開始回顧將近四十年的愛詩、寫詩歷程,我們這批老友的友情依舊醇厚、詩情依然濃烈,在行將退休之際,能繼續享受詩的朦朧與雅致、詩的閑情與寧靜、詩的滄桑與豪情,深感快慰!
關於寫詩 任曉東
從牙牙學語到激揚文字,詩是始終伴隨著的。任何一個文明發展的歷史,詩也是始終伴隨著的。能夠與詩結緣,並不是出於對文字有多少把玩的興趣,而是因為偏愛直抒胸臆,讓意象與思想印證更直接一點,省力一點。
曾經受到外圍潮流的影響,以為詩寫到那個份上才算是站在現代藝術前衛族群中,可以俯瞰天下。然而,沉澱一段時間之後,才發現隔著那層液體,情感便折彎了許多。而詩的靈魂其實本自具足。於是,自己並不太願意回憶少年輕狂時的那些詩作,也不太願意朋友熱情地懷舊,儘管在那樣的歷史背景下,作品本身的紀念意義還是有一點的。後來寫的那些就不會刻意迎合思潮,或者假裝高深莫測,沒有了輿論的枷鎖,就更接近油然而生,在天空跳舞。
很多人說寫詩是為了挑戰文學的表達。其實,詩這種表達在我們這個時代並不一定討人喜歡。附庸風雅往往是要被人鄙視的。現代社會說文明橫行霸道,把情感都驅逐到被窩裡去了。而思想,大概只是在晨練之前在額頭飄過一下。我們這本詩集的誕生,大概就是在物質社會的汪洋裡,如此“大逆不道”地冒出來的一葉扁舟。
確實,這一葉扁舟偏偏就承載了我的自由,拯救了讓思想飛翔的夢。只有在寫詩的時候才能感覺到人生無比自在,無比真實。那些冒出來的字句,就是思想在這個世界上閃亮過的痕跡,如此逐字逐句留下銘印。寫詩,更像是修行,把種子播撒到經脈中,貫通全身心,收穫整個世界。
詩走蜿蜒 金柳
如果應了幾份習作來表露或有的幻象,我覺得自己只能算是素描中從靜物向寫生進化的半直立人。對流轉於世的些許形態、其時下心理乃至生理上的手撕和涼拌的察覺,大抵是要歸因於臨床醫學專業的潛移默化、以及那幾年閑暇時對詩情畫意的莫名的追與求。其中,自然也包括在對鳴華、華昌等一撥頂頭順們的圍觀喝彩之後、忍不住的自我取樣和比色。
如果說“從醫不甘、從文不敢、從商不果”的蜿蜒軌跡多少有些矛“鈍”和自“詩”,這是因為增殖於青春年少的觸角、味蕾以及意識使然,她們曾經誘化並繼續引導我對善惡真僞的選擇性品嘗、消化、抑或視而不見。
我與詩 郭建榮
詩,似乎一直離我很近,我卻感覺很遠。
曾經,我們自詡為“文青”。熱衷於萊蒙托夫、波德萊爾、艾略特,也迷戀於顧城、北島和舒婷。華昌、曉東我們聚在一起搞“詩社”,還要拉上鳴華、金柳等以壯聲勢。那時的我們,每一個奇異的感覺、任何一個莫明的衝動,都想用詩記錄下來,也許只有這樣揮灑無處宣泄的青春荷爾蒙,才可以稱得上是那個時代的“詩人”。於是,刻蠟紙、印詩集、搞集會;於是,就這麽點點滴滴留下了一些仿如夏蟬遺褪般叫作“詩”的東西。
就這樣渾噩卅數載,鳴華、華昌他們詩興依然,而我早已沉淪於俗事。
今天,重新俯拾,如開啓塵封的青春。當年的詩情早已如髮際後退,萌動已隨時光平復,殘存的只夠回憶;兩鬢盡霜的我,只能自娛為“曾經的文青”,留下這些曾經年輕的美好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