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有一种植物叫金刚刺，它的根可以用来酿酒。祖父像犁地一样，把一大片金刚刺的根通通挖出来，抖净土，洗净，切片晒干，大麻袋装起来卖给收购组酿酒。金刚刺酒8分钱一斤，祖父却连一两都舍不得买来喝。

中草药的收购价，都是一分钱或者两分钱一斤。祖父采挖一天，少则几十斤，多则两百多斤。祖父要连夜挑到镇上的熟人家里，托他帮忙第二天交到收购组，拿到钱，下次祖父再去问他拿，当然也少不了给对方一点辛苦费。

祖父一直很感激这个朋友。因为祖父赶到镇上的时候，收购组早就已经下班了，而祖父还要连夜赶回四十多里外的家里去，第二天清早又要出工。

为了挖草药，祖父走遍了村里的沟沟坎坎，山山岭岭。

有一次，暴雨如注，山洪暴发，小溪的水位一炷香的功夫就上涨近2m 。祖父背着几十斤钩藤奋力一跃，跃到对岸，攀藤附葛回到家中。

祖父和母亲说，他一生遇到无数艰难曲折，险境困境，只有上海那一仗和这一次跳涧最危险，生死只在一刹那。

每当积攒到五六元钱，祖父就叫过母亲，小心翼翼地把钱一张张当面点清给她看，再交给她一封家书，让十来岁的次女走四十多里路到镇上去，把信和钱寄给长子。姑妈要在生产队出工，总是无缘这份“美差”。

母亲至今仍感激祖父对她的信任，要知道这五六元钱，祖父得挖300斤到600斤的草药才能换回来啊！万一钱丢了，大哥在学校连笔和本子都买不起，怎么念书啊？

祖母病故后，有不少人给祖父做媒，有的人家甚至愿意把黄花闺女嫁给他，祖父一一婉言谢绝了。他说：“我救(顺从）得了娘娘(后妻）就救(照顾）不了太子(四个儿女），救得太子来又得罪娘娘。”

我们村有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儿子。她见托人说媒不成，找了个机会跟着祖父到我家里来，对祖父说：“刘大哥，你丧妻我亡夫，咱们同病相怜，搭伙过日子吧。你是百里挑一的男人，我也蛮会过日子的，咱们俩在一起，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不管她怎么说，祖父横直不答应。天黑了，她一赌气，睡到祖父床上去，看他动心不动心！

祖父二话没说，走到大门口，整整坐了一夜。第二天天亮了，那个女人哭着离开了，逢人便说我祖父好狠的心，当真是铁石心肠。后来她找到另一个丧妻的男人，搭伙过日子去了。

可是，祖父又能如何呢？祖母去世后，他把肠子都悔青了！后悔不该留堂弟在前房成亲，让祖母担忧；后悔不该不听祖母劝阻，拿那么多钱回老家，让她伤心难过，加重病情；后悔不该动手打她……

再后悔，祖母也活不转来了！祖父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尽他最大的努力，完成祖母的遗愿——把四个孩子养大成人。祖父硬是公鸡带仔，又当爹又当娘，把四个儿女抚养成人。

大饥荒过去，渐渐地能买到米了。祖父带着姑妈和母亲到镇上去买米挑回家吃，往返七八十里。两个女儿十来岁，一个挑十几斤米，另一个挑二十多斤米，走到半路没力气了，走走停停。祖父大踏步赶回家，再打转来接她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