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938年上半年，祖父回到阔别十多年的老家螺蛳塘时，村子和周边的几个村子一样，正笼罩在瘟疫的阴影中。

村子里每天都在死人，有的人甚至上午去抬了死者埋葬，下午或者晚上自己就被其他人抬到山上去埋葬。有的人家一家人几口甚至十几口死得绝门倒户。

村子里人心惶惶，有一部分人带着粮食和衣服搬到村子附近的山洞去住，希望可以逃脱这场灾难。

祖父见情势危急，也顾不得被人举报会吃“花生米”(枪子）的危险，跟着村里的青壮年挨家挨户去敲门问讯，发现有人死亡就尽快抬去安葬。棺材铺做不及那么多棺材，就拆门板钉个简易棺材，让死者入土为安。

棺材里面撒一层石灰，墓穴里也铺一层石灰，坟堆上再掩一层石灰。村子的后山上，触目惊心，白色的坟堆到处都是。

据祖父回忆，当年的瘟疫病毒能够通过空气、饮水和食物传播，也能通过死者的遗体传播。一个村子就那么一两三口井，甚至有的村子直接打河水来吃，所以瘟疫传播得特别快。

两三天之后，祖父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治本之法，他就告别了家人，去寻求解除瘟疫的药方。

镇上的医生对瘟疫束手无策，甚至有的地方连医生都被传染上瘟疫病死了。他走呀走，问呀问，一直走到问到猫儿山脚下，才有一位老中医，告诉他自己可以治这个病。

老中医听说村子里有那么多人染病，就砍了三付药，每付药有三十多味药，药量自然都是加了倍的。祖父给他两块银元，老中医只收一块，还说：“年轻人，我佩服你，只收你一半的钱。赶快回去救你们村的人吧！”

祖父扛着一大麻袋的药，昼夜兼程赶回村子，架起三口过年杀猪用的大铁锅，倒进药，加满清水，猛火烧开再中火煎15分钟。煎好药后，先给病重的人每人喝一碗，再给病轻的人每人喝一碗，然后给没有生病的人也每人喝一碗做预防。

整个村子的人都喝过药汤之后，祖父最后才喝。两三天之后，村里不再有人发病，这场灾难终于慢慢平息下来。

旁边村子里的人听说祖父弄来了特效药，主事的人就来讨药渣，拿回去熬给病人吃，也治好了一些人。旁边的三个村子，都因此而得到了好处，少死了不少人。

祖父为村子出了大力，救了许多条人命，大家感激他的恩德，再也没人会去告发他了。

多年之后，村中还有老者对我妈提起这件事：“那一年，满房的老二，救了整个村的人啊！”

祖父再也不愿当兵。没几天，他就到深山沟里打零工去了。再后来，有人为守寡的祖母做媒，祖父就到我家上门，改名换姓，和祖母一起支撑这个家。

我们小时候，晚上围坐在火塘边，祖父给我们讲故事的时候，曾经深情地回忆过他和祖母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去世多年的祖母，在我们儿时的记忆里，是一个温柔美丽的贤妻良母，是祖父生平挚爱，永远难忘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