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落幕
寂静的高架桥上只有雨水滴落的声音。
无穷尽的暴雨仿佛将整个世界都吞没,隔绝了一切。
“好久不见啊。”
李远拉开车门,凝视着车里的老人,无视那一只指着自己面孔的手枪。
李远拨开了那一只微微抖动的手枪,湿漉漉地坐进了车里,坐在周福对面,衣服上的雨水和血水在真皮沙发上留下一道道污迹。
有钱人真好。
环视着宽敞车厢内的精致装饰,他低头看着脚下柔软的地毯,还有自己留下的黑色脚印,不由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抬头问:“有烟么?”
周福没有回答,握着枪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么用力。
可是却没有勇气扣动扳机。许久,无力的放下了手。
而李远在随意地翻找中,终于从扶手的暗格里找到了好几根封在铜管里的雪茄,一个个粗的和香肠似的,看上去高级得不像话,闻起来也感觉到充满钱的味道。
“谢谢。”
礼貌地道谢之后,李远掏出刀撬开了铜管,学着电影里那样把雪茄头部一刀削开,但好像削的口子有点大,整个雪茄都要散开了,吓得他赶快捏紧了。
毕竟散了一根就要浪费好多钱。
他想了想,又多拿了两根,回头带给陈光锋尝尝,在医院的时候他分了自己一根烟,还他一根雪茄。
在沉默中,周福静静地看着他在车厢里翻找的土鳖样,终于发出了沙哑地声音。
“杜江呢?”
“死了。”
李远摸着口袋翻着打火机,随意地告诉他:“你回头看,那边那坨烂肉就是。”
周福愣住了。
嘴唇僵硬地张开,却没有说话,到最后,无力地依靠在椅子上,垂下了斑驳的白发。
就好像在一瞬间垮掉了。
终于显露出一丝疲惫地老态。
而李远,终于找到了打火机。
抓在湿漉漉地手里,喷出火苗,点燃了雪茄,他深吸了一口,紧接着,理所当然地剧烈呛咳起来。
吸进肺里去了。
很快,雪茄就被他嫌弃地丢到了窗外去,还没陈光锋给自己的那根七匹狼味舒服,抽起来这么麻烦,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远的面色骤变,下意识地捂住嘴,很快,便弯下腰,呕出一摊瘀血。
沾染在周福的手工皮鞋上,如此碍眼。
“纸巾纸巾……”
李远手忙脚乱地摸索着纸巾,直接把盒子扯过来,胡乱地擦了一下嘴,然后又拽了两张擤鼻涕。
最后,纸团丢出了窗外,落入寂静的夜雨里。
他长出了一口气:“吐出来就舒服多了,你那护卫不错……很润~”。
说完,看着面前的周福。
仔细端详。
忽然说:“今天天气不错。”
“……”
周福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就像是看着一个傻子,却没有说话。
“说实话,我本来以为你会趁我和你那个护卫打的时候跑路的。”
李远咧嘴笑了笑:“就像是捉迷藏游戏一样,你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何况天上还下着雨,你看,多有诗意的一项运动!”
“你赢了,李远,恭喜你,你成功地毁掉了我的人生。”
在他的对面,那个老人冷眼看着他嬉笑的样子,缓缓抬起了手里的枪:“你可以尽情得意,这是赢家的权利,但不要想着我会向你摇尾乞怜,希望你能饶我一命。”
如是,傲慢地瞥了他最后一眼。
他将手枪顶在自己的太阳穴。
扣动扳机。
寂静里,只有下雨的声音。
周福手里的枪已经到了李远手中——偷窃!
“冷静点,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李远诚恳地纠正道。
然后,随手朝周福的腿开了一枪。
“啊啊啊!”
惨叫声将窗外的雨声都掩盖了下去,尖锐的声音仿佛要刺穿李远的耳膜。
“也是会疼的啊,我看你刚才那股慷慨激昂的样子还以为你不怕疼呢。”
“其实,我也不是想要羞辱你……我只是想要看到你笑的样子而已。”
说着,他伸手,扯起周福的头发,将他拉起来,端详着那一张疼到扭曲的面孔,眼泪和鼻涕一起流进嘴巴,轻声问:
“告诉我,当初你欺骗我,看着我轻易相信你的愚蠢样子,你心里是笑着的吗?”
周福当然没有笑。
他怒视着李远,剧烈地喘息着,向着他吐了一口口水,落在了李远的脸上。可李远依旧平静。
眼中蕴藏的疯狂被平静覆盖,就像水下的冰山一样。
“说起来,我应该先跟你道喜的。”他说。
“听说,等明天你就可以到蓝林赴职,成为蓝林统辖局副局长,从此翻身做主人,不用再做任何人的狗。”
李远郑重地说:“恭喜你,周先生,你的梦想要实现了。”
“你他妈的……当年就应该不顾一切的杀了你!我跟他们说斩草除根他们不听!”
周福怒视着他,嘶哑地诅咒着。
“为什么不笑呢,周福先生。”
李远疑惑地问,“难道实现梦想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周福再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瞪着他。
遍布血丝地眼中满是仇怨。
李远失望地松开手,扯了两张纸巾,擦拭着脸上的口水。
“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梦想。”
他沉吟着,轻声说,“我要过简单平静的人生,找一个不错的工作,供妹妹读完大学,遇到一个爱我的女人和她结婚,认真地教导我们的孩子,孩子可以是两个,最好一个是女孩,女孩听话,就这样平静的度过我的一生,最后在家人地环绕中平静地死去,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想进天堂的…哦,天堂已经不存在了。”
“如果要说有什么梦想的话,这大概就是我的梦想了吧。”
说着,李远耸了耸肩,无奈地摊开手:“你知道吗……从里世界回来后我都已经放弃向你们复仇了,李家……没了就没了吧。”
“可是……你当初为什么要骗我!。”
“我的妹妹……当年还那么小,如果你说你办不到,我还可以找别人,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啊!”
不断的,有雨水从李远湿漉漉地头发上落下来,混合着血水,就变作了赤红的色彩,在他的脸上宛如开出了一朵妖异的花朵。
“周福先生……”
李远说,“我很悲伤。”
周福咧嘴,恶意地狞笑着,张口想要说话,可紧接着,轰鸣声从车里响起。
硝烟从李远手中的手枪上缓缓升起,子弹穿过了周福的嘴唇,又从他的脸上传出,打碎了一边的窗玻璃。
鲜血涌出。
“请别说话。”
李远抬起眼睛看着他,诚恳地道谢:“多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么久,我心里舒服多了。现在,我应该办正事了。”
周福的表情抽搐起来。
在少年手中,枪缓缓抬起,对准了他的脸,右眼金光大盛,仿佛要将周福的灵魂吸入进去。
李远扣动了扳机。
啪!
令人尴尬地轻响从枪膛里响起,没子弹了。
“你怎么就装了3发子弹?抱歉哈,稍等一下,第一次报仇,不是很有经验。”
李远从后座摸索出一把子弹来,手忙脚乱地想要取出弹夹,可是里面好像卡死了,急的李远一头大汗。
死亡徘徊在周福耳边,不断向他发出呢喃的呓语,周福额上冷汗呲呲的往外冒,瞳孔放大,眼睛逐渐无神。
就在这时,有一阵“叫你呢叫你呢”的声音响起,李远的电话震动了起来。
李远没有接,它就一直响,锲而不舍。
直到李远有些烦躁地按下了电话
“喂?哪位?”他问,“有话快说,我这里正忙着呢……”
“我是莫雨”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嗯?有事儿么?”
李远的肩膀夹着电话,专注地对付着卡死地弹夹,“麻烦快点,我这边有事,挺急的。”
莫雨沉默了一瞬,开口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医院啊,你走了以后我认真考虑过了,你说的真对,我应该去过平静的日子,这弹夹怎么就是退不出来啊……咳咳,这不重要。”
叹息声从电话中响起。
“别费劲儿了,那是炼金武装,有指纹锁。”
莫雨的声音冷了下来:“并且我现在就在青海医院,你不在这里,李远,你在蓝青高速的高架桥上,我们入侵了周福车上的车载摄像头,我们都看着你坐在一个快死的人面前,想要用子弹打爆他的头。”
“嗯?”
李远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驾驶座旁的摄像头:“不好意思,雨太大了,信号不太好。你说什么?”
“听我说,李远。如果你在这里杀了他,你也会为他陪葬,你想想,值得吗?相信我,把他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那你会杀了他么?”李远反问,“枪毙?或者人道一点,安乐死?”
“……”莫雨没有说话。
“其实你什么都做不了,不是吗?他马上就是统辖局分局的副局长了,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哪怕从利益上来讲,你们也不会杀了他去证明那所谓的公道。”
李远咧嘴,无奈叹息:“其实,我被关进牢里也无所谓,牢里不也可以过平静的生活吗。”
良久的沉默中,莫雨轻声问:“非要杀他吗?”
“他死定了,谁来都没有用!”
少年抬起眼睛,看着面色剧变的周福,平静地宣告,下达着最后的审判:“他必须死。”
有些事你们不做,我来做,若天道不公……
最后听见的是一声叹息,“我很后悔……告诉了你真相”。
电话挂断了。
李远闭上眼沉默了一会,转而低下头凝视着周福,嘴角裂开一个温和的笑容。
“我们继续吧……”
周福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推开车门,逃离这里,逃的越远越好。
他在雨中狂奔,跌倒在地上,手足并用地向前,用手、用牙爬着往前走。
蓦然,他的头撞到了一个东西,还不等他抬头看,就听见:
“周叔叔,咱们还有好些话没说完呢……”
被压制的疯狂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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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监察局的特备队到达现场时,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到那个坐在高架断口上的少年,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抬头凝视着远方渐渐晴朗起来的天空和日出,雨后的天空格外干净。
在他的身旁还跪着一个“人”。
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而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
像是饱受折磨,他的身体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胸前的肋骨被打开,内脏悬挂在上面,像是一对羽翼。
斑驳地白发已经湿透了,盖住了那一张扭曲的面孔。
在阳光的照耀下,竟有一丝圣洁的味道。
就像正在忏悔的折翼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