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擒贼先擒杆子王 射人先射胯下马
四个小头目,手端盒子炮,目不斜视,抬腿就迈进了书房的堂屋,王兰根跟在后边,大摇大摆地往屋里走去。刚走到屋子中央,就听“扑通”一声巨响,走在前面的一个小头目“哎哟”一声,重重的摔到了地上,手里的盒子炮也甩了出去,掌心也蹭破了皮,正待张口叫骂,谁知身后的小头目心无旁骛,一意前行,没有注意到他摔到,由于紧随其后,距离太近,也被他绊倒在了地上。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这地上放着他妈什么东西,差点把我摔死,马平这个蠢货也不知道点盏灯出来。”说着摸黑在地上找起枪来。
一步之遥的王兰根在身后怒骂道:“没用的东西,走路都能绊倒,不知道你们还能干些什么?”
就在这时,王兰根觉得腰间猛的一疼,下意识的伸手往腰间摸去,早有一把匕首抵在腰眼之上,正待低头细看,脖子上一凉,又有一把冰冷的匕首横抵在他的脖子上,身后一个声音说道:“别动,把枪扔到地上,小心拉开你的喉管。”
与此同时,室内响起一阵噼里啪啦棍杖击打的声音,前边立刻传来四个手下鬼哭狼嚎的叫骂声,刚才摔倒的两人还没来得及站起就被棍棒击中脑门,眼前一黑再起不来。
受到挟持的王兰根当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心里暗叹一声,知道是自己栽了,听话地把手里的双枪扔到地上,嘴里说道:“还望兄弟手下留情,夜入贵宅,只为求财不图索命,咱们有话好说。”
说话间,正屋已经有人举着灯烛走了出来,前边的正是徐达和马平,后边跟着一个略显病态的中年男子。王兰根目光四处一扫,堂屋的四面墙前站立着近十个精壮的黑衣年轻小伙,有人手握棍棒,有人手持刀枪,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被围在中央的王兰根几人,自己则被屋门背后藏着的两个人用匕首死死的抵着。王兰根知道抵抗已经没用,自己命在旦夕。
王兰根心里明白,是马平把自己卖了,没想到自己行走江湖多年,竟栽到了手下一个小小的马前卒手里,不仅有些哑然。只是不知马平是为名还是为利,跟随自己多年,待他也不薄,竟能作出如此卖主求荣的事,在自己破釜沉舟要大干一番的时候,他竟来了个釜底抽薪,把自己和众兄弟置于死地。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当初有眼无珠,此时的王兰根早把携美人北上满洲里养老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全是后悔和懊恼。
只是王兰根未曾料到把马平经历了怎样的遭遇,当初若是他自己犯在曹旋手里,也不知是否能抵得过那诛心的审讯方式。
没待王兰根细想下去,身后又有一个人被推搡了进来,正是“雪上飞”。在屋檐下警戒的“雪上飞”,眼看着王兰根和四个头领进入了堂屋,觉得大事已成,就放松了警惕,刚想和身边的红儿调笑几句,就听得屋内一阵嘈杂,还没缓过神来,端枪的手已被不知何处伸来的木棍狠狠砸了一下,“雪上飞”惨叫一声,手里的盒子炮掉落在地,紧接着就有两个人抢上前来用大片刀抵住了他的脖子。“雪上飞”手上吃痛,捂着手呻吟着,任凭来人把他推入书房的堂屋之中。
屋中走出的这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正是徐世贤,他满脸的愤怒和无奈,看着屋里这些已被制服的凶神恶煞,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先安排家丁把这些人挨个捆绑起来,然后把他们身上藏着的枪械全部收缴出来,地上被乱棍打倒的小头目,有两个满头满脸是血,不省人事,另外两个也失去了抵抗能力,勉强支撑着站在那里,已经摇摇欲坠。徐世贤看着躺在地上被打成血人的土匪,顿生怜悯之心,他让家丁找来刀疮药,给他们敷在伤口,包扎起来。
徐达见徐世贤在悍匪面前起了妇人之仁,赶紧说道:“老爷,正事要紧,先顾不上这些人的死活,寨子外的林子里还藏着四五十号亡命之徒,他们只等这土匪头子一声令下就杀将进来。不知老爷做好了准备没有?”
徐世贤叹息一声说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徐世贤半生乐善好施,助危济困,没想到竟三番五次招来窃贼、骗子、土匪,害我家人,图我家业,欲置我死地而后快,这是做的什么孽啊。”他定定地看了看黑瘦苍老的王兰根说道:“这个大概就是杆子里的老大吧?都一把年纪了还要出来做这伤天害理,断子绝孙的勾当,你也不怕报应到子孙的身上。若不是辅同安排得当,我今日就毁在你们这些悍匪手里,今天要是不给你们三分颜色看看,你们真还以为我徐家软弱无能,任人宰割。徐达,你去让这杆子头发出号令,让他的人马进城,我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徐达说道:“刚才进村时,这杆子头和他的手下已经约定,城外的杆子们以村里的枪声为令,他们若是听到一声枪响,便是这边已经得手,外边的人开始进来劫掠财物。若是老爷已安排停当,只消在院子里放一枪,这些人便前来接应。”
徐世贤说道:“你出去开枪发令吧,辅同早就为他们备下了天罗地网,只等他们来了。”
已被推至墙角的王兰根心里是一百个不服,自己横行江湖几十年,竟会在阴沟里翻船,跟了自己多年的兄弟,转眼就成了把自己推向地狱的刽子手,短短几日到底是徐世贤给了他什么?才能让他如此俯首帖耳惟命是从?徐世贤嘴里说的这个辅同又是谁呢?他和自己何怨何仇为何要设下陷阱置自己于死地?谜底未揭之前,一切都还迷雾重重,自己只能静观其变,寻找机会脱身。为了不惹起众人注意,他安静地站立墙角,闭口不言。
徐达得到徐世贤的指令,从家丁手里拿过一支长枪,对着天空开了一枪。寂静的夜里,枪声传出去很远,栖息在枝头檐下的鸟雀都被惊起,鸣叫着飞向远处。村中的犬只也被这巨大的枪声惊醒,在暗夜里吠成一片。睡梦中的村人,也纷纷被这嘈杂声吵醒,很多人家的屋里都亮起了灯,一些胆大的男人们走出家门,矗立在院子里想看看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藏在村外林子里的德公公,第一次领着兵马干这强盗的营生,心潮澎湃起伏,紧张的不停向着村子的方向瞭望,奈何夜色茫茫,什么都看不到,只能侧耳细听村子里的动静。相随在侧的顺公公看着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走动的德公公,几十年的形影不离,早就使得二人有了默契,彼此都熟知对方的心里,他深知现在的德公公不安、恐慌还毫无头绪,但是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平日里德公公比他有主见,这关键时刻要做什么还是得德公公决断。小头目也看出了德公公的懦弱和毫无主见,他也不向德公公请示,几次派出人手潜行至城门口打探城墙内的情况。
派出的探马回来报告:“城门洞开,城内守卫家丁不知去向,大当家的带着众人已进入村中。”
又有人回来报告:“村内一片寂静,村中路上已不见大当家的等人踪影。”
又报:“徐家大院大门已开,大当家的已经带着兄弟们混入徐家。”
后来派出去的两名暗探,却迟迟不见归来,想是已经和大当家的会合,一起进入徐家控制了局面。
德公公焦躁地等待着王兰根从徐家大院里发出信号,却迟迟不见动静,一个人在林子里来回踱着步,想着自己的心事:“等干完这票大的,赚到足够的养老钱,大当家的去满洲里快活,自己和顺公公就可以回到京城的大宅里,和那些美貌的妻妾颐养天年了。虽然想象中的结局很美好,可是当下抢劫这事还是第一次做,不知自己能不能胜任,会不会在混战中被当场打死,有没有福分享受胜利的果实。”就在他不停胡思乱想,准备再派出一个探马前去侦查时,从徐家大院方向传出一声清脆的枪响,瞬时打破了夜空的宁静,枪声在幽静的夜里久久回荡。
“有了,大当家的发出信号了,该是带着弟兄们攻入徐家大肆劫掠的时候了。”德公公一把抓住身边顺公公的胳膊,高声说道。因为紧张、兴奋,德公公白皙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抓着顺公公的手也有些颤抖,他努力收起心神,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准备指挥众人入村。这个因为一番谈古论今的肺腑之言换来的二当家,充其量只能算个伪土匪,从没经此阵仗,听到枪声,虽然略感兴奋,心里还是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惧。他翻身上马,拔出腰间的配枪,向着身边的几个头目说道:“弟兄们,大当家的已经发出信号,马上指挥大家冲入徐家大院。”
身边一个小头目说道:“二爷,这枪声听着不对啊,不会有诈吧,最后派出去的两拨探马都没有回来禀告,也不知里边现在什么情况。”
德公公说道:“大当家不是说好了以枪声为号吗?有什么不对的?探马没回来肯定是看到大当家他们已经控制了局面就进去一起搜寻财物了。”
头目说道:“大当家的他们手里拿着的都是盒子炮,可是刚才放的枪明明是长枪的声音,我觉得不对劲。”
德公公说道:“开的是什么枪有什么关系?说好了以枪声为令,大当家的现在已经发出了信号,他们肯定已经解除了院子里家丁的武装,拿着缴获来的枪顺手就是一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头目听着德公公的解释,虽然内心尚有疑虑,可也觉得能解释的通,此时德公公正值大当家的重用,自己也不好再横加阻拦,免得惹德公公生气,将来向大当家谗言几句,自己也得吃不了兜着走。想到这里也不再争辩,向后传令,让众弟兄披挂整齐,打起精神,入村抢劫。
德公公,在宫里排场惯了的人,自己要粉墨登场,自是不甘寂寞,既要保得自己安全,又要显示出自己这三军统帅的范儿,他让顺公公牵马过来,和他并排骑行,命令众兄弟,以他二人为中心排好队列,都簇拥在他的四周,让走在前边的兄弟点起两支火把开道,举目望去身边全是唯自己马首是瞻的手下,自己俨然就是一方霸主,只恨自己手中缺少两面三角令旗,不能像京剧里的将军那样挥斥方遒。
看着自己的人马已经整装待发,德公公铆足劲头,用特有的悠长女声高喊道:“使出我们王兰根杆子的威风,向徐家大院全速前进。”咋一听还以为是在宣读皇上的圣旨,有几个杆子兄弟憋着笑挥鞭拍马,向前冲去。
杆子砸窑,向来是大张声势,呼喊叫嚣,先让对方在心里感到恐惧,压垮了你的精神,便没有人能生出反抗的决心,任由他们为所欲为。王兰根的手下都是多年为匪的惯犯,自然深谙此道。众人呼啸着冲向徐世贤村的城门口,城门已经洞开,众人打马便从城门飞驰而入。由于城门处变窄,并排行进的马队只能错开行驶,后边快速行进的马匹几乎撞上前边的马尾,德公公排好的队列散乱开来,拿着火把的两匹头马也被裹挟到了中间的马队里。
进门后沿着村中大路往前骑行的快马疾驰不足百米,突然听得“咴。。。咴。。。”长嘶两声,原来是前方的道路已被阻断,头马刹不住,撞在了横亘路中的拒马上,疼的嘶叫了起来,蹶子尥起数尺高,把马背上的人重重的摔到地上,后边紧跟的马匹都是一个急刹,几十匹马很快就都簇拥到了一起,挤成一团,地上有几个掉下马去的兄弟,被不停走动的马蹄踩踏的哭爹喊娘,眼看着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马背上的德公公早已狼狈不堪,紧紧的拽着缰绳,伏在马背上,屁股已经脱离了马鞍,要不是马镫扣的紧,早就掉下马来。受到惊吓的德公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慌乱地向身边人问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停了下来?前边的人也不提前示意一下。”
旁边的小匪说道:“看样子是前边遇到了障碍,头马急刹,后边的马躲闪不及,给撞了上去。”
德公公说道:“你快去查明是什么情况,回来报我。”
小匪答应一声,想下马前去查看,可是所有的马匹都挤到一起,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即便强行跳下,很快也会被群马踩踏到脚下,小匪怔怔的看着不停拥挤的马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前边传来一个声音高声喊道:“前边的路被拒马挡上了,我们不能前进,赶紧退回去,再找道路。”
这时后边也传来一个声音说道:“城门也关上了,我们退不出去了,路两边一边是城墙一边是房舍,我们还哪有退路?”
又有人嚷嚷道:“我们怕是中了埋伏吧,赶紧准备战斗。”
德公公听了众人的吆喝,心头一颤,赶紧强打精神,大声说道:“弟兄们,不要乱,赶紧下马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有人说道:“人和马都被堵到了这不足百米的地方,我们往哪里去躲?还是赶紧想办法打开城门退出去吧。”
就在这时,只听的城墙上一个浑厚的声音大声说道:“不要费力气了,我们已经等候多时了,你们就等着受死把。”紧接着城墙上亮起一支支火把,把夜空照得透亮。
德公公带着的众匪,一阵惊骇,都抬头往上看去,只见城墙上已是灯火通明,十几名排列整齐的枪手正手持长枪,对着马背上的众人。
再看前边路中央放置拒马的地方,也点起火把,有几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
看着火把照映下的众多枪手,德公公已是惊得面无人色,心如死灰,颤抖着双手,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拼命的把自己的身子往顺公公这边靠去,幻想着自己可以依赖些什么。
这时一个小头目挤过身来说道:“二当家的,我刚数了一下,他们城墙上有十一条枪,拒马前面有五条枪,而我们有五十多人,现在我们的马挤的这么紧,只要能把大门打开,我们还是完全可以突围的,我让弟兄们使出镫里藏身的本领,以马做掩护,对着城墙上的枪手射击,压制他们火力,我们很快就能逃离这里。”
德公公战战兢兢的说道:“我们不如投降吧,我也没这镫里藏身的本领,要是反击只怕惹来杀身之祸。”
小头目翻起白眼,瞪了德公公一眼,咳出一口浓痰劈脸向德公公吐去,怒斥道:“都是你这个该死的太监,害得弟兄们以身涉险,刚才几番向你示警,你不听劝告,非要逞能,把弟兄们都带入绝境,现在又要投降,你知道投降是什么后果吗?要不被送官法办,要不就得被当场打死,我要带人突围,你又横加阻拦,今天要是不能突围,我就让你这个阉人给弟兄们陪葬。”
德公公用袖子胡乱擦着脸上的痰液,看着面前面露杀机,咆哮如雷的小头目,再不敢言语半句,唯唯诺诺的扽着缰绳不敢出声,扭过头去,悄声和顺公公嘀咕道:“以下犯上,成何体统?”
就听小头目对着众人喊道:“兄弟们别慌,休要乱了阵脚,队尾的弟兄赶紧下马打开城门,其他弟兄藏身马腹,冲城墙上开枪,掩护开门突围的兄弟。”
小头目一声令下,众匪也不含糊,齐刷刷的俯下身去,紧贴马肚,举起枪支冲着城墙上和拒马前的家丁射击起来。徐世贤的家丁看这些土匪已被包围还在垂死挣扎,密集的子弹射向被堵在路中的人马。
一时枪声大作,被围在中间的马群成了活靶子,中弹的马匹嘶叫着胡乱冲撞,马肚下的几个土匪受不了马儿的剧烈颠簸跳跃,被甩了下来,很快就被踩死在铁蹄之下,四肢断裂,脑浆四溅,一时场面甚为血腥。还有几匹受到严重惊吓的马竟然腾空而起,向着路中央的拒马跃去,由于拒马较高无法跃过,跳落时直接掉在拒马斜插的檩条上,碗口粗的檩条顶端被削尖,掉落下来的马直接被开肠破肚,整个身子挂在拒马的檩条上,喘息着慢慢死去。整个徐世贤村的大道上充斥着马嘶、人喊、枪声,杆子眼看着自己折了好几个兄弟,已经乱成一团,在队尾破门的几个人正冒着弹雨艰难的抬着粗大的铸铁门栓,也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城门竟被他们一点点打开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