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莫言自己强中强 向来一物降一物

曹凯早已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一直没有去理会，直到小五点从门外进来，他也没有抬眼去看，依然自顾地盯着桌上的手枪，做沉思状。曹凯鼻孔里喷出两股浓浓的烟雾，从面前的桌子上飘过，慢慢变得稀薄，扩散向四周，他貌似正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

看着眼前的情形，小五点心里明白，曹凯早已得知了自己到来的消息，现在故意无视自己，拿捏出这样的做派，不知他除了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还有什么样的打算。

小五点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他偷偷长呼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暗中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在曹凯面前露怯。他酝酿一下情绪，沿着长桌往前走出几步，来到曹凯面前，堆起笑脸，向着曹凯一弯腰，媚笑着说道：“大哥，多日不见，您越发的容光焕发了，让兄弟好生羡慕，兄弟这里给大哥请安了。”

曹凯抬起头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规规矩矩站在自己面前的小五点，说道：“呀！这不是宋大营长吗？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小五点连忙说道：“大哥，您客气，兄弟来向您报到，我接到命令后，一刻也没敢耽误，当即就从大圐圙镇的驻地出发，一路马不停蹄，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大哥身边，听候大哥差遣。”

曹凯的身子纹丝未动，二郎腿上翘起的脚尖，几乎要踢到了小五点的身上，面无表情地说道：“哎，宋营长，你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好像咱真有什么情分似的，你别这么叫，我可担待不起，你看咱们还是以官职相称如何？”

小五点面对曹凯的挖苦，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当即双脚后跟并拢，将右手举过头顶，对曹凯行个军礼说道：“报告旅座，宋殿元前来报到。请长官指示！”

曹凯盯着小五点，看着他那蹩脚的军姿，不由得有些哑然失笑。曹凯强忍着笑意，吸了一口手里的雪茄做掩饰，然后缓缓吐出一口烟来，慢悠悠地对小五点说道：“宋营长，免礼，请坐吧。”

小五点放下举着的胳膊，也不顾曹凯对自己带答不理的态度，又往前凑了半步，紧贴着曹凯的鞋尖，盯着曹凯手里夹着的雪茄，说道：“大哥，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没变，还是得意这口。要说还是大哥有本事，在哪都能淘换来这洋玩意儿，给兄弟一支，让兄弟也开开洋荤。”

曹凯没有搭话，伸出两根手指，向上举了一下，身后的警卫会意，从身上掏出一个烟盒，送到小五点面前。

小五点装出一副土鳖模样，从烟盒里掏出两根雪茄，一支夹在耳朵上，由于雪茄太粗，差点从耳朵上掉下来，让小五点给硬塞了上去，另一支握在手里。

小五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摸索着去找兜里的火柴。

显然，小五点对雪茄这个东西有些不太在行，连划了三根火柴，才终于把手里的雪茄点燃，他一边讪笑着自嘲，一边狠狠吸上一口。

小五点吐出几个烟圈后，脸上显出一副满足的神色，谄笑着对曹凯说道：“大哥，要说还得是这洋玩意儿，可比咱那老烟梗子强多了，抽一口满嘴都是香味，浑身都舒坦，还是大哥会享受。”

曹凯说道：“这些没用的就先不用说了，现在你人也来了，烟也抽了，咱们就唠点正事，把之前的那些旧账都算算。”

小五点苦笑着说道：“不知道大哥想怎么和我算这些旧账？”

曹凯说道：“这也简单，你欠了我什么就还什么，欠债还钱，欠命偿命。”

小五点说道：“那还是请大哥说说，我该还多少钱，该偿几条命？”

曹凯冷冷地说道：“你做下的这些事，就是把你的身家性命全拿来也不够。”

小五点说道：“大哥，当年兄弟一时糊涂，做了些错事，惹得大哥生气，都是兄弟不对，兄弟这里先向大哥赔礼了，要是大哥觉得心里不痛快，兄弟可以给大哥磕一个。”

曹凯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小五点继续说道：“大哥，我知道，虽然那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但也是兄弟欠大哥的，今天来就是听大哥发落的。不论大哥想如何处置我，兄弟都没有半句怨言。”

小五点说着在长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他已经坦然了很多，一双三角紧盯着曹凯的表情。

曹凯虎着脸说道：“你他妈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是不是觉得我奈何不了你啊？”

小五点说道：“大哥，我不敢，我在你面前什么都不是，孙猴子再有本事，也飞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啊，大哥要是想要我的命，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曹凯说道：“我这个人赏罚分明，今天就是要你的命，也要让你死的明明白白，心服口服。让你自己说，看看你这些年针对我做的这些事，是不是死有余辜。”

小五点没再说话，不自然地把身子往后撇了撇。

曹凯说道：“当年你去察哈尔警署投奔我，我没亏待你吧，让你当官吃饷，威风八面，你他妈恩将仇报，瞒着我带人反水叛逃，还杀了我几个弟兄，让我替你在小鬼子面前背了多大的锅？这是你欠我的吧？”

小五点没有反驳，向着曹凯点点头。

曹凯又说道：“你纵容手下夜猫张偷袭辅同，将他一条腿打断，到现在他那条腿还瘸着，就凭这一点，我要弄死你，你不冤吧？”

小五点依然只是点头。

曹凯继续道：“你在黄崖湾乡公所，设计把辅同擒获，在明知道他的身份的情况下，依然要对他下手，要不是铁蛋带人到的及时，他可就做了你的枪下之鬼，有这事吧？”

小五点不停点头。

曹凯的眼神越发的凌厉起来，语气也变得愈发冷峻，继续道：“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从黄崖湾败走后，竟然砸了徐世贤家的窑，把他一个巨富之家抢得难以过活，还得靠变卖家当维持生计。不但如此，你还强暴了人家的老婆，你说你他妈还算个人吗？”

小五点对曹凯说的这些事，一件都没有否认，等曹凯说完，他叹口气说道：“大哥，都说天下大事，分分合合，兄弟当年离你而去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大哥也是江湖人，愿意择良木而栖，我想这事上大哥能原谅我。辅同中枪的事，真不关我的事，都是夜猫张那个混球逞能干下的，好在大哥已经让他伏法了，也算给辅同兄弟报了仇。至于辅同在黄崖湾受惊，那也不是我的主意，因为他和李丁有些仇怨，就把他扣下了，准备吓唬他一下，没想着对他下死手，就是铁蛋他们不去，我们也不会伤着辅同。大哥的虎威我们谁敢冒犯啊？就是借我个胆我也不敢啊。”

曹凯冷哼一声说道：“你他娘倒是伶牙俐齿，会说话，轻飘飘几句话就想摆脱你的罪责？那我问你，你明知道徐家和辅同是翁婿关系，为什么还要带人去抢劫？”

小五点眼珠滴溜溜一转，说道：“大哥，这事儿更不怪我，那是有人逼我去干的。我也不瞒你，赵抚宁和大哥不是故交吗？他派出的特工在徐家无故失踪，派我前往调查，并命我不择一切手段，一定要查明真相。当时徐世贤对他家发生的事拒不交代，我只好委屈了徐老爷一下。”

曹凯说道：“那我问你，赵抚宁让你奸淫小貂蝉了吗？”

听到小貂蝉的名字，小五点的眼里立刻闪过一时亮光，脸上显出一副猥琐的神色，嬉笑着说道：“大哥，小貂蝉那可是个尤物，只要是个正常男人，谁见了都控制不住。我进去的时候，她正躺在被窝里，我是真控制不住啊，那时就是有把枪抵着我的脑门，我也得先办这事儿给办了。大哥，你别不信，你要是有机会能见到小貂蝉，肯定也会动心。”

曹凯双眼一瞪，喝道：“你他妈给我闭嘴，小貂蝉是辅同的小岳母，你还敢在这里给我污言秽语。我告诉你，在你作恶之后，那小貂蝉就寻了短见，你他妈手里又多了一条人命。”

小五点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个傻女人，多大点事儿，就这么想不开。哪个戏子不被几个男人睡啊？”

曹凯说道：“你他妈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问你，你从徐家抢走的那数十万大洋呢？”

小五点说道：“我给军统上缴了一部分，剩下一部分用来招兵买马，早折腾光了。“

曹凯说道：“你给赵抚宁卖命，他能不给你发饷？你他妈少在这里给我哭穷，合着今天你来，还想从我这里带几块大洋回去？”

小五点笑着说道：”大哥，那倒不至于，我来见你，哪能想着和你伸手呢？我给大哥和嫂子准备了见面礼，还望大哥不要嫌弃。先把给嫂子的玩意儿让大哥看看，大哥拿回去让嫂子把玩。”

小五点说着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锦盒，递到曹凯面前。

曹凯听小五点说给夫人带了东西，有点出乎意料，盯着锦盒说道：“这盒子里装的什么？你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小五点笑着说道：“大哥，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曹凯从小五点手里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原来盒子里放着两根碧绿透亮的簪子。

曹凯见状冷哼一声：“你他妈拿我逗乐子呢？你跑来请罪就给我带来两根簪子？还他妈是绿色儿，你藏的什么心思啊？”

小五点苦笑道：“大哥，你别急着骂我，你先仔细看看这簪子是什么材质，再看看上边的雕工。”

曹凯满脸不屑，有些不情愿地取出一根簪子，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这根簪子长约三寸，头部尖细，从中间开始逐渐变粗，到尾部有小指粗细，粗的这一端雕有一些深深浅浅的花纹，把这簪子来回这么一转，这才发现上边雕着的是一条栩栩如生的圆眼短嘴凤凰，凤冠凸出，雕在玉簪的顶部，更觉灵气满满。

曹凯虽然认不出材质，也不知道玉簪的价值几何，可是上边的精美雕工却深深地吸引了他，簪子拿在手里光滑温润，曹凯忍不住用手来回摩挲起来。

曹凯在簪子的中部看到几个篆刻的小字，凝视一番后，才看清那上边写的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曹凯又把另一只簪子从锦盒里拿出来，将两根簪子放在一起比对，二者的图案一模一样，只是这只簪子上边写的是“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曹凯把玩了一会儿，又把这两根簪子放回锦盒，对小五点说道：“你这是把谁家娘们儿头上的东西给弄来了？就这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让我看？你这是在逗我玩呢吧？”

小五点说道：“大哥，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可是找行家给看过，人家说这簪子的材质是冰种翡翠，那可是稀有之物。不瞒你说，这簪子是从土里出来的，是老物件，据说这可是大辽的萧太后用过的东西，这可价值连城啊。”

曹凯说道：“只怕你这东西是从徐家抢来的吧？你把徐家的东西送我，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让我们兄弟反目吗？”

小五点连忙道：“大哥，你多想了，那怎么会呢？这是我从地下挖出来的，看情形那墓葬肯定是达官显贵，里边的好东西不少，就数这对簪子值钱，我没舍得出手，留下来孝敬大哥。”

曹凯说道：“晦气，弄他妈个死人的东西来孝敬我，亏你想得出来？你这是干上盗墓的营生了？这回来半年你可是什么都没耽误啊，国军里混了个少校军衔，砸了徐家的窑，大赚了一笔，就这还不满足，又开始打起死人的主意了。”

小五点说道：“大哥，这不也是形势所迫嘛，国军的粮饷跟不上，那么多兄弟要吃要喝，八路军防范的又严实，抢劫也不容易，只好想想其它的法子，总不能让弟兄们饿着肚子卖命啊。我但凡手头有点好东西，都想着大哥呢，大哥要是不信，等遇上识货的你可以问问。”

曹凯说道：“你他妈这也不比孙殿英差什么呀，他盗了个慈禧老佛爷的墓就名满天下，你万一要是找到成吉思汗的墓，比他都风光，弄不好委员长也赏你个将军干干。”

小五点堆着笑脸说道：“大哥，你就不要取笑我了，你知道我对大哥是一片忠心就好了。”

曹凯说道：“你把徐家泼天的财富都抢了，却准备用你那看不着摸不到的真心，还有这两根破簪子来糊弄我。你觉得这就把你欠我的还清了？你的算盘打得够精的啊！今天即便我不说什么，我想那些死伤在你手上的兄弟，今天也不会放过你，我看还是把你交给他们，让他们处理吧。”

小五点说道：“大哥，我这小命就一条，你要是让他们给拿了去，我还哪有机会弥补你的损失，报答你的恩情。你好歹给兄弟留条命，也好让兄弟鞍前马后的给大哥效效力。”

曹凯说道：“你可别跟着我，我他妈还想多活几年呢，有你这么个朝三暮四的兄弟，我他妈寝食难安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你给卖了。”

虽说曹凯是在挤对小五点，这话倒也不假。

小五点说道：“大哥，我没有开玩笑，我说得句句是实，只要大哥能原谅我之前的过失，日后一定唯大哥马首是瞻，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曹凯没有说话，刚才愠怒的面色平静了很多，目光盯着桌上的玉簪，把手里的雪茄送到嘴边，又大口的抽了起来。

小五点也学着曹凯的样子，把手里的雪茄抽了一口，对着门外喊道：“外边的弟兄们，把我给大哥带的见面礼拿进来。”

曹凯抬头往门口看去，不知小五点又在出什么幺蛾子。

过不多时，只见二奎带着几个人走进大厅，每人手里提着一个粗布口袋，一共是五个袋子，几人将袋子放在地上时，袋子里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没错，袋子里装的是大洋。小五点将雪茄叼在嘴里，亲自解开袋口，将袋子翻个底儿朝天，抓住袋角，用力往上一抖，白花花的大洋立刻从口袋里倾泻而出。

小五点抬头看着曹凯说道：“大哥，这一万块大洋是兄弟我孝敬你的。我知道这点钱在大哥面前算不得什么，但这是兄弟的一片心意，也算是兄弟对之前错误行径的弥补，还望大哥笑纳。”

曹凯的脸上有了些笑意，调侃道：“怎么？你打算用这点钱换自己一条命？你的命也太不值钱了吧？当时夜猫张的一条命我还出三千块大洋呢。”

小五点笑道：“大哥说笑了，兄弟烂命一条，一钱不值，但你留着兄弟，兄弟肯定不光给你挣这一万块大洋。另外，我来之前，章司令和赵站长也再三叮嘱，一定要端正态度，向大哥诚恳道歉，以取得大哥的谅解。”

曹凯是明白人，这时候小五点拉出章砺生和赵抚宁给他背书，那还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他盯着小五点说道：“你做的这些事，虽然令我很生气，但你今天能主动前来，积极认错，我心中的怨气消了不少。咱俩之间的事能引起上司的关注，我也深为感动。既然你讲兄弟情，背后又有这么多大人物向好劝和，你大哥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

曹凯说完，停顿了一下，对着小五点招招手说道：“来，你过来。”

小五点听着曹凯的话，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要传递的意思，不会再为难自己。只是他让自己过去的这一举动，令小五点有些不安，他知道曹凯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他若是对你大动干戈，或许你能有一条生路，若是对你客客气气，只怕你就要小心了。

小五点心里有些不安，可是又不敢拒绝，只好硬着头皮，慢慢往曹凯身边靠去。

曹凯看小五点来到面前，说道：“你把脸凑过来些。”

小五点依然猜不透曹凯的心思，只好小心翼翼的把脑袋往曹凯身前挪了几分，以为他要和自己耳语什么。

曹凯看小五点的脸凑了过来，伸出巴掌，对着小五点的脸，“啪啪”连扇两个耳光，力道很大，小五点的脸上立刻现出几道红印，耳朵上夹着的雪茄也掉落在地。

小五点没敢躲，也没敢说话，依然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

小五点见曹凯再没动手，一颗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他知道自己和曹凯过往的恩怨都已经翻篇了，自己安全了。

曹凯看着小五点说道：“小五点，你的这些钱我都收下了，那是你欠我的，该还。这两巴掌是我替死在你手里的弟兄们打的，我做大哥的，得为死去的兄弟讨个公道。你要是觉得我打得不应该，你肚子里有怨气，你尽管可以和我说出来。”

小五点听罢抬起头来，努力显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说道：“大哥教训的是，兄弟佩服大哥的义气千秋，更要感谢大哥的教导提携，我和手下弟兄们日后一定忠心追随大哥，誓死报效党国，不负章总司令和赵站长的赏识。”

曹凯已经哈哈大笑道：“我告诉你，今天你挨这两巴掌可是赚下了，我要是不念旧情，早就把你乱枪打死了。过去的事，就到此为止了，我也不会揪着你不放。今天你说的这些话我可是都记下了，日后看你表现，要是再和我玩什么心眼，那可就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小五点也哈哈大笑道：“大哥，日后兄弟要是再对你有二心，你当场就毙了我。”

曹凯对愣在那里的二奎说道：“传令下去，安排酒席，为小五点接风，也为我们顺利打回老家庆功。”

小五点说道：“感谢大哥厚爱。”

曹凯说道：“你也是我的部下，我也体恤你和手下兄弟的不易，今天你带着兄弟们吃好喝好，休养好精神。等明日咱们一同前往中都城，共商治国安邦之策，分享胜利果实。”

小五点听完也是双眼放光，大声说道：“得嘞，有大哥这句话，我小五点一定带着弟兄们死心塌地跟着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