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灰袍
剑气纵横,范围极广,然而速度也一点不慢。如此庞大的剑气,竟然是拦腰横扫而过,同时攻击所有人。
山上的树木晃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地上草叶拔根飞起,仿佛也因为恐惧而逃离。
灰衣少年佣兵,黑发黑瞳,眼中血丝密布,眼见着剑气袭来,脸孔仿佛压抑不住一般变得扭曲起来,他的嘴角更是逐渐裂开,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
少年拔出身后宽剑,不管不顾,直接迎头就撞上那道剑气。却在即将相遇时,姿势突然一变,宽剑顶在一字剑气的一点上,身躯也蓦然转动起来,同时全身的剑气都从剑上汇聚到宽剑的剑尖。
这并非招式,而是利用全身剑气的搏命之术。将全身剑气集中于一个点,论难度,犹在一字剑气集中在一条线上之上,然而这堵上了全身剑气的招式,非但没有任何效果,反而是少年的宽剑,竟然开始寸寸断裂。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没有意义。
剑气横扫而过,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一般。少年看着越发明亮与银白的剑光,双目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越加嗜血起来。
宽剑彻底被剑气碾碎,等没过剑柄,接下来便是少年的身体。
然而,就在剑气接近的刹那。两道身影却是一左一右,将两把宽剑并拢在一起,挡在了剑气之前。剑气扫过,竟然没有如同之前一般将宽剑碾碎,而是推着三人朝后退去。
但很快,三人便被推着来到了马车旁边,已经是退无可退。
但,他们还有最后的杀手锏。
一阵闷哼之声从远处响起,而剑气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三人心里彻底绝望起来,最后的杀手锏也没有效果。
张龙和沈强双手抵着大剑,手掌之上,青筋暴起。但庞大的力量仍然源源不绝,终于他们再也无法抵住,倒飞撞在马车上。
银白的光芒,仿佛刹那撕破黑暗的初阳,让整个世界一瞬间明亮。这便是最后的记忆么?
张龙张开眼,看着逐渐黯淡下去的天空,只有稀疏的几个光点在天空点缀,这不符合常理——明明今天是那么好的天气,理应会有个明亮的星空才对!
星空······
张龙伸手,感受着手中发麻发胀的感觉,强行抬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然而却只感觉到手中的痛觉,而没有脸上的皮肤触感。
张龙一个挺身,站了起来。
轰隆之声四下响起,竟是山林里的树木,纷纷倒下,最近的树木,更是纷纷朝着张龙所在倾倒,然而还未落下,便碎开四散。
一时之间,漫天都是烟尘木屑。而那烟尘木屑之中,却有一个灰色身影伫立其中,那身影身后背着大剑,大剑没膝,几乎触地,赫然张龙手里的制式宽剑还要大了几分。
张龙不见其人,只看那把剑,便明白了来人的身份,道:“先生!”
那身影不答,仿佛目光都被前方吸引。
烟尘木屑,四散飘落,在空中本无规律可言,然而却在某一刹那,突然组成了一朵朵莲花开放形状。那并非某种魔法或者神术的刻意而为,只像是某个时刻里恰好发生的偶然。
这是刹那间的巧合。
“有点意思!”前面那道灰色身影传出声音,却是带着稚意。
刹那之间,一朵朵木头碎屑与断草织成的莲花之上,银白光芒闪耀起来。一道身影,随着银白光芒的闪耀瞬间便来到身前,居高临下,直劈而落。
“真是愚蠢!”
一息之内,张龙连出剑都没有看清,便又看见漫天莲花四散,复又化为漫天碎屑散开。而在那些碎屑里,一道身影朝后飞速倒退,直到撞断了远处一颗又一颗的大树,才跌落下来。
“渣渣,你可真是个渣渣!”灰色身影再次开口。
黑夜里,也不知道多少鸟兽因为这一场突然起来的战斗,而四下惊起,等一切混乱结束,复又寂静,漫天洒落的灰尘木屑也尘埃落定,张龙才走上前去。
灰袍大剑,除此之外的一切都被尽数遮掩。先生果然还是那个先生,只不过,比起两年前,先生明显要更高了一些,话语也更多了些——不过数息之间,居然已经说了三句话之多。
“先生!”张龙拱手,正要说什么,却见黑袍之内伸出一只手摆了摆。张龙看见那只手的时候瞳孔一缩,但很快想起了什么,心里感叹自己太过紧张以至于忘了些事情。
那只伸出来的手掌,不是血肉,而是白色干枯的骨头。只不过比起人类的手骨,明显要粗了许多。
“她没事!”
张龙这才放下心来。
风声突然变得尖锐,张龙才刚一转头,便见一道身影已经落在了身前。那是一个青年,青年背剑,赫然是白天遇到的那个青年佣兵剑客:赵渣。
赵渣落在灰袍剑客面前,目光在灰袍身后未拔出的大剑上停留了半刻,才苦笑着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道:“没想到真的是您!”
赵渣拱手行礼,道了一声:“小先生!”
灰袍人所有的一切都藏在灰袍之下,没有沈强也没有动作,更没有语言。所以赵渣只好一直保持微微躬身行礼的模样。
沈强从地上起来,先将少女祭司和从天空坠落的少年佣兵抱在马车上,又去照看看了躺在地上昏迷的嗜血佣兵。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一般。
“你走吧!”良久灰袍里才传出声音来,还是那样带着一半的稚意。
赵渣的身体更弯了一些,然后挺直,看着黑袍认真道:“您不该来这边!”
黑袍之内,传来一句平淡的话语:“我早说你们不该来云洲,你们不也还是都来了!”
赵渣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的神情,却仍然看起来带着嘲讽的意味,但语气却依旧恭谨,道:“我们让您失望了么?”
黑袍道:“人各有志,不辜负自己就好!话虽如此,但我还是没有想到,不过两年,公会的底限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赵渣张了张嘴,本想解释什么,犹豫半晌,开起口来也还是没有解释:“武德伯东巡,他们太弱了,进不得山!”
“两年前你们要入云洲,我们都觉得不是时候,但也没有因为觉得自己是对的而拦住你们!今天易地而处,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呢!”
赵渣沉默,拱了拱手,转身离开,如同白天一样很快消失不见。
灰袍人也朝前走去,仿佛同样打算离开。张龙赶紧走上前去喊了一声:“先生!”
灰袍人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张龙,即便是面对面,张龙看见的也只有灰袍和灰袍之内的阴影,而看不见一丝的表情和容貌。
“您曾经说过,先生就是老师,师者传道受业解惑者也!”
“废话!问!”黑袍里传来声音道。
张龙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先生面前引用那些拗口难懂的语言,他本想让先生知道,这两年,他一直遵从教导,一直认字读书,并没有开始修行剑气就忘了本分。
但他却忘了,先生本就寡言少语,更烦别人喋喋不休。
张龙开口,正想要说什么,却恍然想起自己总喜欢跑题的习惯,只能无奈的从怀里摸出那本小册子,翻开找到某一页,双手递给灰袍人。
骨手再次从灰袍里伸出,抓住册子,翻开看了几页,抬头道:“没想到你真让那些魔法学徒变成了佣兵!”
这并不在记录之中,但张龙并不意外,先生一直就有这种能洞悉一切的能力。
“4,57,124,59,68!”
一连串的数字念出口,张龙先是一怔,然后明白过来,默然不语。
骨手将小册子扔了回来,被张龙接住。声音再一次从黑袍传出:“编个像样的故事很容易,如果你不是对我信任的过于盲目,我把我悲观主义的推测告诉你也并无不可!但,这对于那个死去的女孩来说太不公平!自己去想,自己去看,自己去试······张龙,你可以怀疑自己,但不要害怕失败!”
“但······”张龙还想说什么,却被灰袍打断道:“还有,不要太高的要求自己!向往天空是好事,但也要明白,你的脚是踩在地上!今天遇到的一切,就是最好的教训!”
张龙低头,沉默了很久,道:“难道我今天违背守则阻止骑士杀人,是错的吗?”
灰袍没有回答,只是道:“你应该问,你的真实之眼为何会失效!”
张龙不解的看向灰袍,他不明白,比起大义,反而是自己的招式更重要一些。
灰袍道:“你果然,还只是在看着天空!”
说完,灰袍人转身离开。张龙张了张嘴,感觉自己还有很多话想说,可张嘴,却又仿佛什么也说不出来。
“先生,为何队长的真实之眼会失效?”照看着嗜血佣兵的沈强突然开口道。
灰袍平淡道:“灵池的精神两虽不像剑气和魔力那般能化为物质,但终归是通过物质作为媒介传播,真实之眼并非失效,只不过是媒介被破坏了而已!”
“那该如何解决!”沈强又道。
灰袍道:“以你们的实力,无法破解!”
“那不都是废话!”沈强小声的咕哝道,事实上灰袍所说的,他一句也听不懂。但他知道,只有先记下了,以后才有会懂。
正在这时,马车上的少女祭司悠然醒转,一眼就看到了披着灰袍的剑客,神情蓦然一变,道:“是你!”
灰袍看了眼少女祭司,骨手却伸向身后,握住剑柄,而后蓦然拔出。
他之前就连面对三境剑客赵渣,都没有拔剑,此刻面对无力的少女,却要拔剑!
张龙神情不变,仿佛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沈强却全身绷紧,手臂悄悄的摸向身侧放着的宽剑。
灰袍握着剑柄,用力一挥。
一道蓝色寒芒闪耀,沈强猛然起身,却看见蓝色光芒落在马车上,被少女祭司一把抓住。
那是一把剑,一把闪耀着幽蓝光芒的窄剑,剑长七尺,通体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几乎一瞬间,沈强便感觉一股莫名之力蚀骨入髓,寒冷不已。
“佣兵,岂能无剑!”灰袍道。
少女祭司看着手中的长剑,冰冷寒气随着蓝色光芒的闪耀四散,而她竟然毫不受到影响。少女祭司抬头道:“我乃水神殿祭司蓝池!您是我的敌人!”
灰袍左手骨指一指,却是让之前被剑气带来大风吹灭的火堆重新点燃。这一手,让少女祭司瞳孔一缩,她自然看的出,这并非剑气所能做到,赫然是魔法!
等众人目光从火堆上移下,灰袍的身影却早已经消失不见。
蓝池看着手中的冰冷长剑,目光微微一凝,却听见张龙道:“祭司小姐不用担心,虽然剑气无法速成,但我们可以·······”
“不必了!”少女祭司道,“我不会用的!”
少女清冷的面孔上倒映在寒剑的剑身上,蓝色的眼瞳里,仿佛有道光芒一闪而逝。少女左手悄悄放在身后,摆动起来。
沈强注视着这一幕,眼睛微眯,旋即低头照顾起手下的佣兵。
不远处的山峰上,灰袍人抬头看着天空稀疏的几颗星辰,挪开左手。一只飞虫突然停在了上面,发出嗡嗡的响声。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