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彩和坊（1）

我拿起手机，接通了收藏协会王秘书长的电话，表示要赞助他原来策划的民间收藏家系列文物展示，东西他来组织，场地费、宣传费、人员加班费、盒饭费都归我。

从天而降的这笔赞助，让老王不太自信，对行业来说，一般都是逢节必展，人们会利用休息节假日，随处走走，这个季节只适合酝酿情绪，于是他建议：

“这个呀，最好是放到十一国庆节展吧，观众多点，请人也方便。”

我说就是现在、当下、马上，立刻，必须执行。

反正有赞助费用，老王也不反对，只是问展览主题是什么？

这还用问吗，当然重点是我拿手的瓷器，民间收藏种类繁多，但做展览主题要集中，千万别东拉西扯，上下五千年。

接下来他又问东西的级别有没有要求，这就牵涉到邀请谁来参展了，里面又会生出一堆费用，比如重要的展品，需要上保险，需要专车运送，需要安保人员，需要专家讲解等等。

我说是国宝级别的，别怕花钱。

他立马给我报了一个数字，说只是展馆费用，其它费用就不要了，会员们自己出了，大家都是同好，自己为自己做好安全保卫服务。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主持这次展览，给我安排一天就行，并且让郑关西去找观众，特别是多找外国人当托。

大约用了一周时间，王秘书长说相中了中关村的彩和坊，场地正好有空，历史氛围也好，支持力度很大。

他让我先过眼方案，方案定下来后，与他一起视察BJ的民间收藏家们的藏品，从晋代到清三朝的精品，时间跨度数千年，从主题收藏到传家的宝贝，包括五大名窑，都全活了，能看得出大伙对我主持人身份的重视。

还没有等我们正式开展，郑关西就给抢新闻报道出去了，他拍了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掂起脚在看一只元青花的瓶子，名称就叫“里面有什么？”

于是，收藏爱好者们人山人海地来了，打听何时开展，大家一进门，就拿着小报问：

“瓶子在哪儿？里面有什么？”

还有不少观众突然发现，原来彩和坊是李莲英家的老宅子。

这座四合院四面被高楼包围着，沦陷在中关村高楼大厦之中的一座百年古宅。

说起历代的太监居住地，都集中在BJ的礼监胡同、钟鼓司胡同、染织局胡同、酒醋局胡同、恭俭胡同等地。

作为大太监李莲英，搞钱的作风相当豪横，家产遍布大半个BJ城，保存至今的，仅剩下这座彩和坊。

它的位置与历史上的太监居住地不同，这里处在紫禁城去颐和园的半中途，当年李莲英找到这个地方后，精心布置，作为慈禧太后从宫中去颐和园中途休憩所用，可见其用心良苦。

观众就更加有兴趣地对照电视剧里的剧情，寻找故事。

但把我的设想都打乱了，王秘书长高兴地问：

“啊呀这个门票是不是要提价呀？”

其实原来就没有门票，人家是高级俱乐部，不卖门票，我说听从组织安排吧。

一般领导要是这么问部下，那一定已经是定好了的事，只不过想表现一下民主，像我这样的人，马上就能明白，投赞成票，而郑关西可能就会反对，他还以为人家真的是来征求他意见的。

所以，在小报管机器的头，总是发给他最差的照相机，他去拍三宝的新作品《蝶》，告诉人家灯光太黑了，拍不出来，舞台总监指着别的记者说，人家怎么拍出来的，他说人家的设备都比我的好，这是实话。

后来我说，你把公家的那个傻瓜卡片机还了吧，我把炒股的钱，赞助你来一台好一点傻瓜，但还是要扶持一下民族产业，赞助一个“爱国者”，小郑这才有了新式武器，得手后马上就出去拍他的不得不知道的一百个城市。

我还没有做好讲解的情绪准备，我让王秘书长暂时主持一下布展的工作，我得抽身去北大请人。

然后我就拿着新买的学生饭盒，从学一开始一直吃到学五食堂，等待天使。

学校的饭菜只有学生可以刷卡，外来人员只能借卡，就是吃饭时找个同学商量，然后把现金给他，点炒菜可以不用卡，价格自然就贵点。

学生餐普遍便宜，几块钱一个菜，营养都全，国家给的补贴，所以学校周边的人都喜欢到这儿蹭饭，其中以写字楼里的白领最多。

果然，她出现在学五食堂。

比刚来的时候胖了一点，也会打扮了，原来随便放在脑后的丸子式头发，给挽起来，用一个黄色的蝴蝶卡子别好，更加利落。

我走上前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你也来这个食堂吃饭？”

她很意外再次看到我，我们找到一个角落一起进餐。

她问我有没有完成接新生的任务，我说任务完成了，我就要回去了，我正在主持一个民间国宝展，吸引了很多群众，每天还带动了很多热爱中国文化的外宾来参观，这是我们原先策划时没有考虑到的，那就是贼缺翻译，世界各国的都有，不过普遍都会说英语，极少数会中文。

她果然上当，说她可以学习我当个志愿者。

我表现得特别的惊讶：

“啊哟，我都忘了你就是学外语的人才啊。”

我说如果可以，我来接她。她说周六可以出来。

她答应完了又想起来，原来与女同学约好去颐和园。

我说，要是你能当好这个翻译，组织上会奖励你，我带你们一齐去，门票我们给报销。

她信以为真，但谨慎地留了个宿舍电话。

我一回家，就让小郑往死里找老外，最好是组织一个军的力量，打好这次战役。

小郑问比如邀请的老外，优先邀请哪些国家的人？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也就是有没有涉密的内容？

这还用请示吗，当然是优先邀请第三世界国家，巴铁，东南亚，其它往后排，不过如果能把美帝，苏修，欧州主流国家的人给请过来，也算是给他们一次受教育的机会了。

小郑说还是按字母顺序找人吧，先从A找起，比如阿塞拜疆，阿根廷，奥地利，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美国，澳大利亚，阿富汗，安提瓜和巴布达，光这个A的序号国家，乖乖，一二三世界都有，名额肯定要分配了。

这些细节，我就不管了。

最重要的事，我对王秘书长说了三遍：

把售票口给取消了，把售票口给取消了，把售票口给取消了，要充份体现咱们是公益组织的特色。

我要求不与他们分门票钱，时间也就给我一天，过了这一天，我就不管你们如何折腾，但明天不准外人进来，进来的人，都是自己的人，要保证我主持成功。

王秘书长说，门票已经打好时间了，他舍不得这么大的院子让我一个人用，我说用涂改液改吧，人工费用我来付。

天气很配合，后半夜下过一场雨，气温很快就降到了标准的25度，一路上开车，都闻得到空气中散发出落叶的清香。

早8点，开车进了北大西门。

我与她约好9点在百年大讲堂，放演出广告牌的东边广场上接她。

我以为周末学生们都在睡懒觉，没想是广场上的人奇多，学生社团利用这个休息的时间，在发展会员，摆摊设点地介绍自己社团的内容，比如研究素食文化的，研究禅文化的，都是高大上的哲学系的，而科幻社团的，我起初想一定是物理系的，好歹和宇宙有点关系，我拿到资料仔细看到结尾，嘿，居然是化学系的，可能他们认为无论宇宙有多大，都是化学元素组成的，所以它归化学系。

我想知道最近比较火的瑜伽有没有社团，于是问同学：

“我想加入瑜伽社团，到哪儿报到？”

一位同学指着最后面的一个摊位说去他们那。

拿到资料一看，是茶文化社团，正困惑不解时，一位女同学解释：

“目前到学校来教瑜伽的老师开了一家茶馆，所以就把瑜伽归到茶文化社团了。”

我记忆中的北大社团中最牛的有山鹰社，他们组织经常去攀登冰川，有一年也是在这个季节，在攀登希夏邦玛峰时还死了五名同学，引起了社会广泛讨论：

学生社团该不该去冒险还是只谈风花雪月？

社团的回答是学校有环境研究专业，其中有冰川的研究，不冒险怎么研究冰川呢？当时搞得很多社会人士比如我，都想加入，去冰川上冒险一次。

时间还早，我想起来我需要一张名片，这个细节还没有来得及实现，于是我问同学附近有没有复印打字社，同学遥遥一指：

“最近的一家在三角地附近。”

挤在大学宿舍楼后狭窄空间里，“复印、打印”的招牌并不明显，早晨不是忙的时间，但屋里复印机已经打开，几台电脑风扇不太好，发出嗡嗡的声音，能有空的地方，堆满了复印装订好的论文，各种牌签，各种纸张，屋里没有空调开着电扇，没有窗户的屋子空气闷热。

我向店主要了张纸，写下了名字，职务、工作单位，通讯地址等必要的选项，店主熟烂地打开电脑，根据我的单位性质找到了一个简洁的名片样式，不到十分钟，这位操湖南口音的老板，就把名片设计完成，让我等几分钟，可以打印几张，我说可以多等几十分钟，能多打就多打。

打印空隙间店主吧啦了几口稀饭，就着台子上搁着的一碗白辣椒，这是湖南新化才有的特殊做法，愣是把青红辣椒做成了白色，似乎寓意着这个国家级的贫困县，出门挣钱的法子就是复印打印，和白色的纸张打交道。他们仰赖血缘、地缘和社会结构，搞得全国复印产业网络都是新化人。

切边裁缝，店主麻利地把一百张名片处理完成，装入了两个盒子中，然后对我说，如果下次时间宽裕，他找个同学帮着翻译个英文日文版格式，不加收费用，于是我留下了手机号，让他搞完两个版的就通知我，时间也不要太赶，这样我还有机会再进校园。

在计算价格时，店主说复印的比较贵，下次时间来得及他送去印刷，这样成本便宜一半，我惊讶于有钱不赚的店主，并夸他这么会做生意，虽然现在只有半间没窗户的创业基地，但将来可以搞大。

多年后，新化打印复印与沙县小吃成为一种地域文化现像，普及全中国，据说也即将上市了。

比尔·盖茨先生任BJ大学名誉校长授予仪式及演讲会的广告牌还挂在百年大讲堂的售票口，我把车停在这里，等待天使。

黄色的确是一种醒目的颜色，特别是被悍马塑造成有愣有角的造型后。

她像一只蝴蝶飞奔进车，留下原地，原计划去颐和园的一堆女同学，看着我们绝尘而去，个个张着大嘴巴，我不失时机地给同学们发了名片，表示我们是有组织的正派机构。

说真的，除了她，还真没有人把悍马认成BJ吉普的。

这就是我喜欢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