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星似路灯(1)
无缘无故的怨恨能产生多大的能量?
排山倒海还是火山爆发,或是山崩地裂、海枯石烂?
多年后,田护士站在我的墓前,倾诉着她把我带入误区的忏悔。
那天天气阴沉,天幕低垂,通往郊区的路上,杏花盛开,引得细腰蜂成群结队地来采花蜜。
青草正在返青之中,地面上还是黄色的一片,柳树的枝头已飘着鹅黄与嫩绿,桃花的花苞就等着一场雨的到来就会绽放。
我听着她反反复复地说,不该把我们引向连城。
就因为我把朱老的第五章销毁了,并且承认了这是一错误,但它又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我自以为是,所以这是一个荒诞的悖论,它有别于人世间的常理,因此,田护士认为她报复我是一种正义的举措,而报复本身,就是荒谬的。
我在双重荒谬之中,启动了莲城之行,仿佛这座城是一个星座,它是所有故事的起点和终点,我们将会在终点相会,而这一路上的寻找,能串起一路的路灯,它照亮了我们寻找历史的脚步,也将照亮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仅管这是一场秘而不宣的旅行。
她不知道,她错误地一指,我们倒是走出了一条生路。
而此时,我正与小郑在黄首仁的家中,拍摄做米粉。
我们惊奇地发现,地上的石锁不见了,磨盘上也装了转轴,挂在竹杆上的粉干,整整齐齐地码在了屋沿下的走廊上,家中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切与“武”有关的内容,都被藏匿得干干净净又不露痕迹,我开始怀疑这是有意的还是原来就是这样。
我拍下新的照片,发给老刘,让他有所准备。
当用山泉水浸泡后的当地大米,一勺勺放入磨盘的“眼”中,他动作娴熟地拉动转轴,轻松地转动石块,几十秒钟后,乳白色的米浆沿着石头的缝隙流淌下来,从槽口处流入松木桶中。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左右手配合默契,小郑连连叫好。
老刘给我发来短信,说能否把转轴弄松掉?
我看了看周边,连一个小石块都没有,怎么也不可能把它砸坏。
老刘发来一张图片,标注着箭头,把转轴上的木把手弄松,这样剩下的短柄,用它来转磨盘,也是十分吃力的,没有一把劲的人,根本就推不动。
我给小郑发短信,让他尽快带黄首仁去里屋灶台上煮米浆,一定要坚持十分钟。
现在,院子里只剩下我和一条黑狗,它用神秘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似乎知道我下一步的动作。
十分钟能做什么?唱两首歌的时间,做一次眼保健操,学会一个新的单词,或是像我一样,破坏一个手摇木柄,让老刘闪亮登场。
我开始摇动木柄,我身体晃动一下,那黑狗就叫一声,很好地配合我的行动。
很快,榫卯结构的木柄被我摇下来,为了不让它再次能装上,用力把它的尾部掰折。
但是力量总是达不到目标所要求的力道,我问万能的QQ圈:
如何在平面上把下面图中的木把手弄折?
答案马上显示:
用拳头。
疼。
用手掰。
手没劲。
最后一个显然是标准答案:
放在台阶上,呈45度角,用脚踹。
松木的木材非常松脆,或者说原来主人装这个木柄,根本没有用的机会,所以不考虑用坚硬的木料,我将损坏的木柄装回磨盘,跟着进屋与小郑合作,然后他说:灯光呢,赶快让灯光过来,屋子里要补光。
老朱和老刘很快就赶到,把家伙什都带来了。
一个小时后,小郑基本完成全部的拍摄,他向我做了一个手势。
我问要不要补拍下磨盘出浆的特写,他心领神会。
我抢着去推磨盘,结果就是设计好的:把手断了。
我用力去推剩下那柄短小的连接轴,当然磨盘纹丝不动,整个身体压在上面,石磨丝毫没有移动,黑狗的助力狂吠也没能推动。
这时,老刘伸出手,轻松地转动起磨盘,乳白色的米浆缓缓流下。
小郑指挥着吆三喝四,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总之让这一手不露痕迹的过招,被分解成无数个慢动作,这时老黄的眼中,闪出异样的光。
小郑指着走廊上的粉干说,堆得太高了,能否平铺得矮点,把走廊铺满,只露出门。
他的构图是让老黄蹲在门口整理粉干。
细小的粉条,不小心搬运,很容易把它折断,老黄小心翼翼地一捧一捧地搬运。我也帮着他搬动。
此刻,老刘把灯头卸下,他让老黄走开,只见他挥舞着灯杆,仿佛是变魔术那般,把一剁高高的粉干,全部平挑到地上,干干净净,全部均匀地铺开,整齐得如刀切过。
这一手不知道叫啥的功夫,不仅让我们,更让老黄震惊了。
如果说第一手推磨盘用的是外力,而这一手用的是内力,以柔化刚,化为绕指柔。而老黄每天练习切细粉干,也正是在练习内力的运用,仅管他能运用在刀上,但远未达到挥放自如的境界。
高手过招,一看就相互明白。
老黄对老刘一抱拳,说请师傅留步。
他伸手发出邀请。
也可以说,田村的比武大会,最后的决赛,提前在小院中展开。
老黄出拳时缓时疾,像是喝醉了的拳师,或是刚刚学拳的菜鸟,一点章法也没有,拳脚也没有呼呼生风,而是东倒西歪。
而老刘更是手忙脚乱地在躲闪,一会儿就开始喘气了,似乎非常吃力。
几分钟后,老黄收手了,对老刘一抱拳说承让,意思是老刘赢了。
我们都没看明白。这完全不是影视里又酷又拽的镜头,比如来回腾跃,比如鲤鱼打滚,比如轻功飞身上树,至少也要上一次屋脊吧。
什么都没有。
老黄向他请教:
“敢问师傅尊名?”
老朱替他回答:
“我师傅刘英华,某部队武术总教官。”
这时,只见老黄跪下一拜:
口称徒孙黄首仁。
老刘将他扶起。
大家坐下喝茶,老黄才讲明白,自小与村中的一位年青人习武,后来他参军,正是老刘教他的擒拿功夫,回村又传给了他,所以叫师爷没乱辈份。
我说明邀请参加比武大会的,正是他的师爷刘英华。
老黄连忙说,不用比了,还是请师爷进村子里指导吧。
老朱问黄首仁是否在村里排名第一?
他摆摆手说:艺无止境。
接下来,我说了请老刘来此地的目的,就是寻找黄交通员。
老黄说,村中人都姓黄,这里是黄氏家族的祖根之地,从宋朝时,他们从江西移民至此地,跟随文天祥抗金,失败后去少林学艺。原先想着学成归来,精忠报国,可是学完后国却没有了,只能回到家乡传拳。
黄交通员是谁家的长辈,可以问到,但现在活着的老人中,没有叫黄哲文的这个人。
当年这里是苏区,当过交通员的人可能很多,他祖上就为护送苏区最重要的物资钨矿出境,与广东军阀展开交易,并把换回的物资运回苏区。
我问老黄,在这几百条溪流中,有没有叫福溪的小河?
他说,通往汀江和九龙江的支流中,叫福溪的有好多条,而且流域广阔,我们这么去寻找,还是要有个真人名字,才好寻到。
他这么一说,我又陷入了汪洋大海之中,找不到方向了。
老朱倒是对钨矿感兴趣,他问老黄,知不知道当年最大的钨矿在哪?
老黄自信:那肯定是大余啊。当年,他的祖父一直帮着运送钨矿,最后红军撤离时,还把剩下的钨矿砂埋了,等着他们回来再开采呢。
老朱说,那就对了,第五块印模所对应的无,就应该是钨矿,他爷爷埋藏的钨矿砂。
我问了下从这里到大余的距离,老黄说不过二百公里,车开得快,两小时就到。
我说开山路要打出富余点的时间。
我先给王作家发了短信,告诉他老朱的猜想。
一个小时后,王作家发来了肯定的祝贺,第五块印模,可能就是被埋藏的钨矿砂。
它曾经就是苏区的乌金。而开采钨矿,是苏区的主要经济来源,泽民在未担任银行行长之前,就是钨矿的总经理。
73年前,一帮马队驮着钨矿砂与广东军阀在河边交易,由于红军占领了世界上最大的钨矿,世界钨矿的贸易端口,前移到广东福建与江西交界处,虽然苏区周边被3000多个堡垒围困着,但在粤北有一条经济贸易线路一直开通着,这里划出了一个贸易特区,红军与白匪在这里进行钨砂与其它物资的交易。
最后,正是这条线路,让红军突围从这里借道,走上长征之路。
云山决定我们到大余汇合,去寻找最后第五块印模的藏金地点。
刘教官在我的说服下,还是进村,与黄店主过招。
仅管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赢得比赛,他还是输给了黄店主。
而黄店主的莲城拳法一招接着一招,完全是按章法而来,因此十分好看,腾挪翻滚,上跃下跳,满足了我对拳的所有想像,小郑连呼拍得过瘾。路数与黄首仁的完全不一样。
黄店主说,他坚持的是最传统的莲城拳,而黄首仁在外面学得太杂乱了,虽然每次比武都能把对手撂倒,但是本村不承认。
有一次,我问老朱为何老刘会败给黄十三?
他说老刘看出来,他的腿是小儿麻痹症,自小就是残疾,但是他因为习武,藏得非常好,几乎看不出来腿疾,而赢了一个残疾人,不仅让他在村中的排行榜会下降,也会损伤他的自尊。
我离开莲城时,黄十三给我送来了一大包的腊味,他一定知道自己是赢不了刘总教头的,但是在大伙的见证下,他漂亮地赢了,获得了排行榜的进级,现在,村里人叫他黄十了。
十全十美,真好。
为了让黄十觉得,他赢得靠实力,我表示将来有空,一定拜他为师,他愉快地答应了。